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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
未开禁的新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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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06 14:26:32      



  邂逅桥,是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在聊天室里他给我发了私信。

  两个午夜游离的孤独的灵魂。

  在吗?在。

  然后他消失了。对于消失,我是习惯的人,总有一些人消失在生活中,搁浅在记忆里,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人。

  桥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凌晨6点。

  在做什么?准备睡觉。

  我摊着疲倦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漱。神志尚清醒,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的面容,像混浊的湖面。身材清瘦,眼窝深深凹陷,巨大苍白空旷的背景里,像是流浪许久无处停留的人。

  躺在床上,没有脱去衣服,很快陷入冗长的睡眠。梦见赤裸着双脚穿越一片开满丁香的的花海,面对一条河流,能闻到充沛浓郁的花香,阳光和煦,河水缓缓流淌,一切安然美好。我转过身,看见父亲,口中咒骂,面庞扭曲,手拿着刀子,猛地向我追来,我害怕极了,可无处可逃。跳进河流,努力游向对岸,可是对岸越来越远,河水渐渐变成汹涌浓稠的鲜红血液。终于精疲力竭,渐渐被鲜红的血液淹没身体、脖颈和鼻孔,直至无法呼吸。

  二

  我叫沈信良,生活在哈尔滨,一座北方城市,夏天炎热,一条河流流过城市的边缘,汇聚的水汽带来丰富降雨,冬天时城市会被大雪覆盖,仓促奔波的人把街道踩成泥泞,机动车无休无止地辗过城市的大街小巷,一切有条不紊地做着机械运动,人们麻木地为生活奔波着,它是物质颓靡,人情薄凉的城市。

  母亲五岁时离开了我,至今杳无音信。

  父亲是嗜酒如命的男人,我十四岁时,死于酒后意外。他爱我,是唯一爱我的人。

  我在一家酒店做侍应,每日用微笑做着卑微的事情。

  每天凌晨两点下班,大多数时间上网,白天睡觉,生活在困苦中坚持,没有憧憬。反复更迭的劳累中,像是晚秋的雏鸟,夭折的恐惧充斥着我的生活。

  凌晨下班,走在马路上,抬头能看见广袤深邃的夜空点点星辰,透过巨大楼宇的缝隙,有遥遥远来的微弱薄凉灯火。

  突然很想奔跑,然后听见清凉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停下来,坐在午夜无人的街道旁,问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不为生活奔波。

  登陆聊天室的时候。收到桥一点三十二分发来的私信“在吗,我突然想见到你的面容”

  我的面容,一个苍老了的年轻面容,是暮色里的苍穹,没了温度的色泽,还会有人想看到它吗?我觉得羞耻,为我憔悴的面容。

  我回复他毫无边际的话“什么时候才可以不为生活奔波?”在凌晨3点的时候。

  他立刻回答,我给你安定的生活,你拿什么交换。

  “没有人可以给我,我只相信自己。”

  一个无助的人,遇到了一个可以解救他的人。绝望灵魂贪恋水上的枯草。

  桥告诉我,他在一家汽车销售公司做总经理,收入可观,这样的收容极其易举。家位于沿江公园旁的一所高级公寓里,三十八岁,结过婚,目前单身。

  三

  生活亦如死水般没有波澜,长期日夜颠倒的生活,把我变成个极其萧索的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皮肤像落叶般失去光泽和蓬勃生气。在深夜工作,偶尔透过十四楼巨大豪华的玻璃窗,俯瞰这个城市,灯火阑珊,流光溢彩,紊乱的车流沿着马路汇聚后又分散开来,它们如此为微小,仿佛可以随时倾覆在手掌之间。顿时发现这个城市多么地脆弱,外表的繁华给人风一般的假象,骨子里的冰冷让无数人苟延残喘。

  唯一感到欣喜的是每天可以收到桥的问候,大多在凌晨3点多发来的。

  “天气变冷了,多穿衣服”。命令式的口吻给人安慰。哈尔滨的夏末秋初,天气转凉,不禁让人瑟缩。

  我告诉桥,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父亲酒后死于意外,母亲至今了无音信。

  我还告诉他,我是为了爱而奋不顾身的人。

  他没有回答,继续他还无边际的话。他说他喜欢穿黑色衣服,习惯凌晨睡觉,喜欢看动作片,只因为喜欢看到血液从身体的裂缝里喷薄而出的瞬间,充满了孤独的宣泄。

  我们仿佛是两条逆向的风,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汇聚,各自席卷巨大的空虚和孤独,寻找彼此的入口,等待分崩离析的平复和定格。

  我已经好久没有白天出行,好久没有恋爱,好久没有抚摸和安慰。我的面容渐渐枯萎。这样的生活可怕之极,可它依然在继续。

  桥约过我数次,九月末的时候我答应见他,因为他说他会给我安定的生活。

  我们没有看彼此的模样,共同挣脱寂寞泥淖的人,情愫契合,心灵映照,是彼此黑暗中的光源所在。

  我们约定的见面地点是防洪建筑塔附近。

  沿江公园是我少有喜欢这个城市的部分,在那里可以看见整片辽远的天空和无数张陌生的面孔。一个人发呆,依然可以和周围交融。它的包容性,可以让孤立无援的人依然不感觉孤单。

  在中央大街人潮涌动的街头等他,衣着拙劣,泛白的牛仔搭配单薄的衬衫,抬头可以看见蔚蓝天空和朵朵慵懒的白云,有野鸟仓促疾飞,充满惶恐和不知归宿的倦意……。

  有男孩轮滑迅疾擦身而过,妖艳年轻女子碎语呢喃,他们是阳光下的丰盛茂密的植被,而我是阴暗角落里的苔藓,无从触碰阳光的暖。

  坐在沿江公园的石头台阶上,看着江水从远处匍匐而来,内心是巨大的空旷和落寂。

  桥打电话给我。信良,我想我看到你了,我就在你的身后。

  我转身见到他,他站在石头台阶的上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仰望着他,这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微笑地看着我,泄露的风情,仿佛可以温暖整个世界。

  他带我去吃百盛楼下的泰国料理,然后带我回他的公寓,中途下起了秋雨,冷风瑟瑟的,他把外套脱下来给我,笃定的眼神,温暖恒定。他搭着我的肩膀,暖暖的,修长的手臂,带有恒久记忆的温度。


  我和桥的关系发展稳定,很快熟络起来,确定了关系。

  一个月后,我辞掉了收入微薄且辛苦的工作,每天住在他的公寓,闲暇时,像一条鱼,游弋在中央大街的各个角落里。我还是乖乖的模样,我的面容渐渐明亮,我可以不在起早贪黑的工作,我可以闲下来忙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阅读和散步。

  在灯光迂回的晚上,他给我剪指甲,手指在我的手上徘徊,我看见他低头的眉宇和强壮的胸膛,幸福并安然沉溺。

  我悻悻地跟在他的身边,仰望着这个男子的光能和美好。一个三十八岁的成熟男子,他的魅力倾泻在生活的各个角落里,有安排好的电影票,稳妥的住处,一切在以笃实的、充沛阳光的路途行进。

  只是他未曾给予我任何诺言,甚至我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个男人爱我吗?

  宿命的无常和威慑,让人拥有诺言,无法承担,没有永远

  桥白天疲于工作,下班后频繁应酬,和大多数都市人泛滥奢靡、颓废的生活一样,在酒精和近乎叫嚣的言语里巩固社会关系,满足物欲和尊严。他有着都市成功男人的固有属性、生活节奏和处事态度。

  夜晚,一个人在沿江公园里散步。看见游船驶出码头,巨大轰鸣声中激起一排排浪花。沿街叫卖的老妇人,喋喋不休地叫着过往的行人。彼此暧昧的情侣,在如水的夜色里招摇他们的爱情。接近午夜的时候,能看见卖淫的老妇人在夜色中为前来的客人按摩。远处偶有火车驶过巨大的钢桥,发出震颤的轰鸣。生存的琐碎在这里演绎的庸庸碌碌,俨然一种悲伤。

  常去的一个地方,位于道理区的一家隐蔽小店,有各式冰淇淋、奶茶和咖啡,汉堡和干果,提供大量免费书籍和杂志,小店里播放风格迥异的音乐。

  店主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双鱼座男人,身材高颀,面容英俊,缄默、沉稳,有温暖人心的话语,喜欢穿宽大衬衫和牛仔裤,他是桥的朋友。桥告诉我他不在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打发时间。

  经常光顾的客人叫他雨。

  下午时常去他的小店一边看书一边吃冰淇淋,等待天色晦暗后,带上一些书籍离开。小店位置生冷僻静,却很多情侣闻讯而至。小店分隔出来的小隔间的壁纸上,有恋人留下的笔记,年少轻狂的记痕,海枯石烂的誓言。

  雨有事外出时,会帮他打理小店,给客人点些冷饮、收款、打扫卫生。

  雨一直没有男友,游离于陌生男人之间,肮脏并快乐着。

  我对他说,放纵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也许安稳妥帖才更适合你。

  雨微笑,我是不需要爱情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终于感觉疲累,希望你可以停留。也许你不需要爱情,但你需要陪伴。

  五

  一次和桥去参加朋友间的同志聚会,位于红旗大街的一家高级会所。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应酬,英俊和硬朗,无法直视的桀骜。安静的守在他的身旁,像刚经历风霜的雏菊,寥落的即将片片凋零。

  我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雨,消瘦,俊朗,寥落的眼波像冰凉蔓延开来的江水。他走过来向我举杯,轻声问我,喝吗?

  我一饮而尽,因为急脸有些微红。他怔怔的,有些错愕。

  邻座的人喝的忘乎所以,不小心把酒碰洒在桥的衣服上,桥气急败坏,近乎歇斯底里地和坐在旁侧的陌生人争执起来,然后我看见桥举起酒瓶砸向对方的身体,酒瓶在对方的身体上破碎开来,玻璃碎片和皮肤破裂而出的血液摊在地板上,一片混乱的争吵声,围观者的眼神渐渐冷漠,然后我看见雨焦灼的脸,他把我和桥拖出去,然后我的大脑开始模糊。

  一幕幕的影像在我脑海中更迭、铺展开来。我开始想起第一次见到桥的模样,阳光下温暖的笑容,泄露的风情。然后我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即便他认为我爱的是他的钱。有些爱无从说起,无人相信,便要腐烂在心底。

  我想起第一次和桥在一起的夜晚,我们疯狂地Z爱,像两朵即将凋零的花,耗尽了养料……午夜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坐在落地窗台前吸烟。

  我轻声问他,告诉我,要用什么交换。

  只要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只能和我在一起,他冷淡地说。

  从那天起,我变成了最孤独的人。

  第二天醒来,我看见在我身边熟睡的桥,轻微的鼾声,四肢伸展,像襁褓中的婴儿。感觉到脑袋很疼,去厨房喝水。

  是雨送我们回来的,而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六

  时间可以让我们认清一个人,而我们只能接受。

  桥开始频繁的喝酒,时常凌晨回来。

  他还是会带我去吃食物,一些没有温度的食物,我看见那些面目麻木的侍应生的脸,开始想起那些许久之前的生活,我已经很久没有奔跑。

  我想告诉桥,我想和你去看一场午夜的电影,我想在午夜的街头和你拥吻,我还想告诉他我单纯地爱着他。

  无数个独自的夜晚,我想起父亲和母亲。寂静的夜里,我看见父亲在酒精作祟下和母亲厮打。母亲欲要自杀,去触电。整夜无休止的争吵,扭曲的身体,粗暴的吼声。像两簇不停攒动的火苗,彼此焦灼,碰撞,等待消亡。那是童年久久不散的梦魇,萦绕在独自无人的房间里。

  桥变的很少和我说话,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和我僵持。

  一次,夜里醒来,嗓子很干,去卫生间喝水,开门的声音把他吵醒,他问我为什么影响他睡觉,我没有说话,抓我的头发,狠狠地将我踹在地上。“你就是存心不让我睡觉,你TMD只爱我的钱,我可以找到很多你这样的人”。我丧失了知觉,没有疼痛,黑夜中,眼泪如湖底沙石累积的细微缝隙的清流,阳光难以抵达的冰凉。

  也许我爱桥,所有的冷漠和质疑面对甘愿都显得微不足道。

  我想我没有逃脱的原罪。他和父亲一样,是嗜酒如命的人。

  哈尔滨的天气渐渐寒冷,已经开始下雪了,沿江公园巨大空旷逼仄的空间,皑皑白雪遍及眼幕。有时我会走到冻的结实的冰面上,抛开厚厚积压的雪花,寻找冰冻里面的鱼。有人说,鱼儿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不需要爱情,亦不会流泪。

  七

  桥的电话日益增加,陪我的时间渐渐减少。

  傍晚的时候绕过一个城区,去林的小店,在那里可以看见孤独的人。马路上有混乱的车流,抬头透过冰冷的空气,可以看见斑斓琐碎的天空,没有飞鸟和云朵,哈尔滨冬天的天空,略显肃杀。全世界只有机动车轰鸣的声音。

  雨对我说,信良,你是个寂寞的人。

  我微笑。我的生命很长一段时间在寂寞中度过,没有杂乱,微微可以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我爱上了这种感觉,它让我学会思考,渐渐成为我的生活节奏。

  打样的时候出来,已经飘起了漫天大雪。

  雨带我去中央大街的万达电影院看电影,散场后会一起从洪建筑塔意兴阑珊至松花江铁桥,哈尔滨的冬天,沿江公园有凛冽的风,大雪压低暗色枝头,闲廖的行人。我们吐着雾气,蹑手蹑脚去看停泊在冰面上的游船。石头台阶很滑,我紧紧地抓住雨的衣角生怕跌倒。巨大空旷逼仄的空间,寂寥,侵染暮色,让人胆怯。

  我们一起登上午夜的松花江钢桥,抚摸莫名情侣留在钢桥护栏上的锁头,完美的希冀,长久的定格,钥匙已经冻结在江底。江面已经冻结延伸至远方,对岸是满目的湿地凝结的冰霜,彼岸是满城的灯火。

  火车从远处呼啸驶来,钢桥剧烈颤动,一切伤痛、留恋仿佛可以随时结束……看着雨缄默的脸,突然发觉我们是分生枝头的两簇丁香,无法触及和相拥,彼此凝视,渐生渐远。

  他突然问我,你爱我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他。我是不会撒谎的人。

  他紧紧搂住我说,传说经过这条钢桥的情侣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告诉我他曾经喜欢过的一个男孩,高中时的同学,他唯一爱过的男孩,一个直男。

  他近乎悲凉地说,常常一个人教会我我们如何去爱了,又让我们丧失了爱的能力。如果很深刻地爱一个人,拥有它,否则就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

  我看着他绝望悲凉的眼神,突然某种心痛划过心底。

  也许他真的不会爱了,才会这样放纵自己,短暂的快乐,漫长的虚慰。

  爱一个人足够的甘愿,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身边,比如我爱桥,飞蛾扑火般剧烈。
 八

  我终于看见了冰冻在江水里的鱼,姿势优雅,却无法再游动。我意识到我已经搁浅在桥的河流里,然后渐渐以优美的姿态冰冻,不再灵动。

  六月份的时候,桥说他准备去南方出差,出差时间要一年以上。我去送他,在候机室里,桥对我说,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春节快到了,一座座小型冰雕、冰灯出现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人群密集,肃杀的天空时有窜出璀璨绚烂的烟火,刹那华光灼灼,一切热闹美好,可是桥不在我的身边。

  和雨一起过了春节,一个多月过去了,只与桥有过几次短暂的通话,谈的内容大多关于他的工作进展如何等等,然后住在桥的公寓里很少出门。

  时间一晃而过,初春的时候,哈尔滨下了雨,丁香花开满哈尔滨的街头,粉红色,紫色,纯白,花瓣簇拥在一起,风一吹,让人氤氲在芬芳里。

  一天雨带我去了酒吧。酒吧里充斥香烟气味和荷尔蒙气息,让人沉沦和堕落。我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看着雨疯狂地在舞池里跳舞。一个画着蓝色眼影的妖娆男子和我搭话,他微笑说,你的男人很有活力。我微笑喝酒,他拿出俄罗斯香烟牌子香烟给我,我谢绝。他笑笑说,你是聪明的男人,香烟是毒药,愈陷愈深的毒药。

  雨走出舞池,他已经微醺,踉跄地坐在我的身边。我们走吧。

  他拉着我的手,走出深夜的酒吧,温暖笃定,赤诚热烈。

  午夜的街道清凉、寂寥无人,抬头是被高大楼宇撕碎的天空,狭小斑驳的空间里点点星辰照人眼目。

  他牵着我的手,穿过街道,登上天桥,一起抚摸路边夏日盛放的花海。濯濯的晚风鼓动了我的衣衫,乱了发丝。我看见他眉宇间倾泻的倔强和灼灼的意兴阑珊。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唇间的温热在脖颈上婆娑、肆意蔓延开来,彼此血脉涌动,转身,揽我入怀。

  而我知道所有的愿想都有可能终结,我与他,今夜欢晌,未来空乏寥落,只为这片刻须臾的空洞和虚美。

  只用身体思考的人才会快乐。这是个孤独的城市,暧昧的沉沦,繁华的令人伤感。

  九

  桥走后的夜里,我经常梦见父亲。他对我咆哮,将他手中的碗扔向我,我的头发渐渐被汹涌的血液洇湿……有时是他拿着菜刀把我堵在房屋的一角,我听见他嘴里咒骂着我的母亲。

  然后我梦见父亲头颅下四散开来的血液,无休无止地漫过我的房间,像一条浓稠鲜红的河流,淹没我,满眼腥红,在窒息的恐惧中惊醒。

  那时我的脑海中已经消失了男人的轮廓,我开始对男人有颇深的兴致。

  直到14岁时的一个夏天,我亲眼看着他死去,我是可以救他的。他酒醉之后,绊倒在窗子前,脑袋砸在玻璃上,破碎的玻璃片插进他的头部,血液从他的头部破裂的皮肤里缓缓喷薄而出,他喝醉了,感觉不到疼痛。我看着她的血液一点点在斑驳的地面上汇聚,摊成一片浓稠寂寞的河流,他的身体开始抽动,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地看着我,瞳孔变的很大很大,仿佛可以容下世界上所有的荒凉。混乱的房间渐渐安静,有血腥和酒精浑浊的气息,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光线里可以看见细小浮动的灰尘。我安静在厨房里烧着柴火煮饭,饭后,告诉同村少有往来的姑姑料理丧事。他埋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荒地里,坟前有一条寂寞流淌的河流,河岸上开满繁荣浓郁的丁香。

  他死的那天我没有哭,仿佛一切终于得以解脱,我的,父亲的。

  我想我没有逃掉我的原罪,我爱上另一个酗酒的男人,他给我安定的住所,给我食物,给我X爱,不给我爱情。并且他不属于我自己。

  我开始想起父亲,原来丢了爱情的男人,是荒废的小径,长满荆棘,却无人问津。

  十

  桥提前回来,我和林去接他。

  桥搂着我和林去喝酒,火锅底气十足的叫着,灼热的水汽中我看不清林的脸,也许我真的喝多了,我听见雨对桥说,他爱我。

  桥变的很少在出去应酬,留下很多时间陪我,一起逛超市,做喜欢的食物,夜色弥漫的时候,去沿江公园,坐在堤坝的铁栏上看着江水在城市的边缘缓缓流过,看着城市的灯火簇簇点燃和陌生人群嬉笑而过,疲累的时候回到公寓相拥而睡。

  一段平静稳妥地时光。

  然后我注意到桥的脸色渐渐苍白,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生命不在血气方刚中进行,某种呆滞的眼神,令人心疼。

  一个星期后,桥开始有少量的吐血,身体渐渐消瘦下来,已经走路艰难,他不肯去医院检查,强迫他才把他扶到到达医院。

  诊断结果出来的那天,我失声痛哭,酗酒引起的胃癌晚期,居然降临在他的身上了。

  桥对我说,我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我亏欠你,我更想好好爱你,可是我已经无能为力。

  桥坚持不肯接受治疗,窝在家里,我每天做给他喜欢的食物,偶尔带他去散步。沿江公园有攒动的人流,松花江依然日夜不停地流淌,周而复始,不会因为谁的改变而改变。

  桥的身体渐渐的变的瘦弱,饮食变的困难,无法入睡,伴随巨大的疼痛,只能靠药物缓解疼痛,常常半夜疼醒,发出歇斯底里的嘶豪。

  雨来看我们,看到桥,紧紧地彼此拥抱。

  我送他下楼,在电梯里,他紧紧地抱住我。信良,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爱了,直到遇见你,你眼中的寂寞,亦如我的,就像蔓延开来冰凉的江水,可我知道你爱桥。我即将离开哈尔滨,去一座南方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不再回来。我说过,如果很深刻地爱一个人,拥有它,否则就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

  雨乘出租车离开的时候,我终于留下了眼泪。

  桥死于雨走后的一个月,正直哈尔滨炎热的夏季,江风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台习习吹进房间,我依然没有哭,桥的痛苦终于得以解脱。

  桥把积累下的财产全部给予我,他是一个无亲无故的人,18岁从南方来这座北方城市打拼,为了事业穷其一生,经历诸多繁华,最后只有我陪着他。

  十一

  八月末,我接到雨寄给我的包裹。

  那天下很大的雨,簌簌的雨点落在玻璃窗上,汇聚成脉络,在玻璃窗面上蜿蜒流淌。

  打开包裹,是雨寄给我的照片,和邂逅的陌生旅人,站在海边巨大礁石上,背景是一片纯蓝无际的天空,无垠的大海。包裹显示来至大连。

  这样的包裹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

  九月,他蹲在布满岩石的山顶,身后是大朵大朵接近地面的游云,阳光巨大的光晕投射在微睁双眼的缄默、温暖的脸上。包裹显示来之西藏。

  隔年七月,照片上是一望无际的湖泊,冰雪覆盖远处的蜿蜒山脉,有野鸟飞过湖面,遍地黄花和浓郁绿草,坐在湖边的他满眼是难以掩饰的悲伤和憔悴,微笑的些许牵强。包裹来之克拉玛依。

  十一月,是站在峰顶俯拍的一片巨大繁茂的热带雨林,远处是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的雨滴滴留在里镜头上,没有见到雨的面容。包裹显示来至云南。

  我知道林以这样的方式纪念着我们的彼此,此时我不知道他停留在哪里。

  十二

  雨还是会寄给我一些没有文字的图片,只是再也没有见到他的面容。

  他知道我一直在倾听,亦如我们一直各自守护着自己的爱情。

  春节前,接到他最后一个包裹,照片上是夜色里灯火闪烁的松花江钢桥,有火车驶过午夜的钢桥,微弱的灯火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久久定格,背景是一片无望的黑色。

  有一封信留给我:

  信良,我爱你,我走了很远,也无法忘记你。

  我早已得知自己感染了艾滋,也许你说的对,放纵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已经病重,也许时日无多。

  信良,我爱你,要让自己幸福地生活下去。

  十三

  今年的冬天又开始下起了雪,江面开始冰冻,沿江公园的游人开始变的很少,会去酒店上一段时间的班,偶尔下班后在午夜的街道上奔跑。

  我再也没有见过雨,唯一的朋友。

  开始喜欢上了喝酒,酒精渗透身体,头痛欲裂中,仿佛可以听见血管破裂的声音,击溃所有的空虚和绝望。恍惚中可以听见桥安稳的呼吸,喃喃的腻语,他依然生活在我们的公寓里里,躺在我的身后,紧紧地搂着我冰凉的身体,手指温热,嘴唇抵着我的耳蜗,渐渐给我温暖。酒醒后,他悄然离开。

  我成了嗜酒如命的人,终于原谅了父亲和桥。

  这个城市日益变迁,一切被流转拉长,支离破碎的只留下面目全非的轮廓。无法抑制的想念,潮水般淹没了我。

  此时此地,我是混迹湖底沙石的鱼儿,不想说话,没有眼泪,无人给予问候,也无他人可以问候,我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lesse78
被禁足的老同志

分享值: -46 
发表于 2019-12-23 19:31:44      

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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