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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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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07-12 17:5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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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宜诺斯艾利斯。探戈吧门外,梁朝伟与老情人张国荣重逢。两人度过一段共同的日子,又告分离,没能实现结伴同游大瀑布的计划。另一位流落阿根廷的台湾青年张震来到美洲最南端的“世界尽头”,许愿将“不开心”留在那里。梁朝伟独自游览了瀑布之后经 台北返回香港。

  那支歌叫做“Cucurrucucu Paloma”,高低盘旋,像歌中吟唱的鸽子,忧伤地俯视着蓝色的瀑布。沦落天涯,都为这无尽的蓝。两个浪子曾经见过它的影 像——在灯罩上,波涛倾泻,镜花水月般,美得不可思议。“到过瀑布就回香港,”他们出发了,为了回家而远行。他们迷失了,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好闷。 梁朝伟无法抵挡张国荣那“极具杀伤力”的祈使句:“让我们从头开始。 ”再度投降。拥有,使梁朝伟感到满足。梁最快乐的时候是张卧床不起的日子。他扣留了张及其护照——从身体到身份。不幸的是,相濡以沫的生活并非张国荣的梦想。在居所的天台上,梁朝伟埋头修整房顶,张国荣却仰望蓝天,似乎振翅欲飞。暖巢可以变成牢笼, 情爱何尝不是束缚。

  在王家卫系列电影里,《春光乍泄》显得像《阿飞正传》的续篇。张国荣在《阿飞正传》中自命为无脚鸟”,因为没有脚,必须不停地飞,直到力竭而死。《春光乍泄》的三个男人好似“无脚鸟”投胎转世的堕落天使,张震的台词可以概括这类自我放逐者的心态 :“没有去过的地方才好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迷离蒙胧的蓝色充满了“无脚鸟”的梦幻世界,笼罩着巨大的瀑布。这是浪漫主义者的颜色,象征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青春的忧伤、对无限的渴望以及注定失落的命运。浪漫主义文学中常见的“局外人”形像,在王家卫电影里被赋予特异的感知能力。

  梁朝伟在《东邪西毒》里边是游离于东邪西毒北丐群侠之外的角色——盲侠;具有台湾/日本背景的金城武在《堕落天使》里是哑子;《春光乍泄》的台湾客张震患过眼疾,听觉异常敏锐。临别的时候,梁朝伟要张震闭上两眼,说他活像盲侠。只有读过《东邪西毒》的观者才能悟出,盲侠就是梁朝伟本人的前生。 《阿飞正传》已经涉及对男性关系[【同志之爱】]?MaleBonding)的描写,尽管略为暧昧(张国荣、刘德华流落南洋时的经历)。《春光乍泄》对此作了大面积 铺张,既刻画性爱(梁朝伟与张国荣),也刻画友谊(梁朝伟与张震)。同性爱的特点在这里并未得到突出表现,梁朝伟、张国荣两口子与王家卫过往电影中的异性恋人似乎没有 什么两样。他们的同居生活不乏赌气、吃醋的花絮;同一舞台上,房东夫妻的家庭生活充斥着没完没了的争吵。这是公平的表现。 张震如愿以偿来到世界尽头的最后一座灯塔下面,在那里埋葬“不开心”。“不开心 ”物化为一段录音——过去时的思想/语言的磁记录。这令人想到王家卫电影关注的时间 与记忆的问题:录音是怀念的手段,把录音留在“世界尽头”的举动却是彻底遗忘。为了忘却的纪念。 王家卫习惯用时空错位来强调情感失落,《春光乍泄》亦不例外。梁朝伟独自面对瀑 布的时候,张国荣住进了梁寄居过的屋子,占据了他们在过去时共同拥有的空间,此时他 面对着的只能是灯罩上的瀑布影像。瀑布之于张国荣成了永远不可及的镜中花水中月,之于梁朝伟却是业已完成的目标:看过了,该回家了。

  “不如从头开始。”不如归去。张震伫立“世界尽头”,生发出感想 :“到了尽头,我想回家。”一九九七年春光乍泄的时分,梁朝伟在台北领悟到,张震之所以能开开心心在外流浪,是因为有个地方可以回去。梁已经回到了北半球,回到了华人世界,很快就要回到香港。而香港本身——所有王家卫电影的缺席主角,也要回去:这是一九九七,回归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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