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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给评分: 9
《野芦苇》Les Roseaux Sauvages 法国 1994年 导演:安德列·泰西内 主演:埃洛迪·波切兹Elodie Bouchez 加伊尔·莫埃尔Gael Morel 斯蒂芬·瑞迪尔Stephane Rideau 片长:110分钟 获得法国恺撒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剧本、最佳新人奖,
1962年的法国小镇。高才生弗兰斯爱上了同班同学斯莱格,被同学亨利看在眼里,受到亨利的冷嘲热讽,然弗兰斯对亨利也报有幻想。斯莱格的哥哥不幸阵亡,弗兰斯去安慰斯莱格,并告诉斯莱格自己爱他。
考试完毕,弗兰斯和斯莱格去河边游泳,并碰上了亨利,弗兰斯邀请亨利一起去玩。弗兰斯问斯莱格能否接受他的爱,斯莱格拒绝了。最后,斯莱格和亨利都走了,孤独的弗兰斯更孤独了。
像我这样理智到有点恶毒的人,通常是不愿意相信爱情的,舍不得把自己托盘交出。感情不是一次性的消费品,失恋了失婚了失败了,躺在单人床上快乐地猜想自己快要毁灭了。没有料到,那残留的一点情感,也在逐渐上升满溢。
爱上一个人,有时如同寄出去的一封信,封上口,贴上邮票,投入信箱,然后再用左眼看看那黑暗无光的金属的内室,我的信会不会就此消失了呢?余下的日子,就在百无聊赖中等待回音,一遍又一遍设想对方的答案,从一个语气词直到一个错误的标点。那条不知名的邮递路线,在想象中已经成了一张真实的地图,我可以背诵出沿途所有站点的名称,却不知道收信人此刻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撕开这份感情的缺口。如果这封信写错了性别,寄错了地址,那它就是《野芦苇》。
有个摩羯座的女人,一直标榜她只看欧洲小成本电影,说完这句话,她把头发也剪掉了。是的,她就坐在那里,后排数上第二个座位,靠墙,是她个人统治的神圣领地。在还没有遇见这个女人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那覆埋着蓝色经脉的单薄喉管,会被摩羯座尖硬的犄角抵穿。现在我懂了,在你的天敌面前,最好收拾起你的嘻笑嘴脸,否则会让她更为愤怒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她最远的一个位置,我不想多看她一眼,因为我不能深刻暴露一个胆怯的病痼。我承认她是美丽的,在天然略黑的肌肤之下,仍然固执地表达出这个星座诚实古怪的美丽。她拒绝和周围的任何人说话,据说她在宿舍也是一具会行走的蜡像,她淫浸在自己营造的欧洲电影气氛中,生怕小小的低俗的破坏。我们惊视和她同居过一段时日的男友为天人,如果没有他,这个女人一定对自己的身体也是守口如瓶。
然而,她说话了,并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仿佛是她的身体临时租赁的,互不相识,干冷,硬实,快速,就像无数块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投石。我记得她在侃侃谈论一部叫《朱门巧妇》也叫《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的电影,她毫不留情地怒斥了保罗·纽曼饰演的角色,一个失去恋人的悲哀的同性恋者。我从未想过这部电影会有那么多让她不快的地方,而我想得最多的,只是瘸了一条腿的保罗·纽曼如何继续同志们的事业。我心中那早成死灰的摩羯座的记忆,有了一点点风动的迹象,我恶意地决定要找她谈谈《野芦苇》,她最爱的欧洲小成本电影。
我不知道如何去和一个摩羯座的女人谈论一个关于同性恋的话题,她会错误地认为我在暗示些什么,最好的退路就是在关键时刻,我污赖自己爱上了她。让一个摩羯方寸大乱心猿意马,使得我颇为得意地预先为自己庆贺了一番,同时我也发现二食堂对面女生宿舍阴暗的底楼,也有了一点点奇异的亮光。结果是我没有想到的,在她听完我结结巴巴的剧情简介之后,满脸激怒,她认定我在嘲弄她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电影。
《野芦苇》的命运注定是不济的,我对它的好感也在渐渐变质,我开始挑剔它的画面,1962年法国小镇的农村风光,最后我还嫌弃上了剧中人的色相,除了斯莱格,其余的都被过滤掉了。我并不愿意让我的私心占据我的理智,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很大的程度上我宁愿认为这是一部关于通常少年情感的电影,因为,因为我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暴露的桥段。一个羸弱的少年,面色苍白,总是容易被归入文艺的一角。他是安静的,安静得连自己也痛恨自己,身体的成长跟不上情感的速度,他只有以慌乱的冷静掩盖溢出边沿的欲望。十五六岁,那个年龄,突然被打开了情爱,就像被偷袭一样措手不及。他带着急促的鼻息四下寻找可以寄托的对象,不管是谁,他只想迅速摆脱这种自己无法控制的交战激烈。
弗兰斯看到了斯莱格,那是个与自己完全不同成长环境的人,陌生人的体温与气息让弗兰斯觉得有种异样的安全。于是,那个夜晚,那张狭窄的床,他允许斯莱格诱惑了自己。并不仅仅只是爱情具备独占的权利,任何一种情感都是如此,失宠的孩子,被弃的友人,违约的伙伴,每一个人都想单独地拥有对方单独的一份感情。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对朋友的爱,就是一种单纯而暧昧的爱情。弗兰斯并不清楚他要的是什么样的爱,在晚风的乡村小路上,他轻轻靠在骑车的斯莱格的背上,他决定要为他奉献些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不爱他。
玛依的介入,并不是一份礼物的送递,而是一种爱的借代。与弗兰斯相反,身体的成长已经超过了情感的速度,她无法体验弗兰斯那种微妙的心理,就像她那乡村红的脸颊一样,无知地被推入这场柔软而苦涩的纠缠之中。她有她女性的本能,未必无知到一无所知,只是她是那么年轻,不管弗兰斯、斯莱格还是亨利,她愿意在他们中间快乐地游动。我并不担心弗兰斯日后的成长,他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感情,尽管是晦暗的底色,他还是接受了自己。只是格莱斯,一个象征物的固定,他像一个水瓶座一样始终保守自己最真实的感情,他不能认定自己,认定就等于崩溃。
我怀念从前大部分年少的日子,怀念情感摇晃不安的日子,那些在街头漫无目的狂奔的少年,快乐到窒息的少年,少年与少年的死亡都让我觉得格外青春的锋利。我永远无法将自己像一封信那样寄给某一个人,我总是在那里谈论天气,谈论被天气深深迷茫的人们。我把我的情感形容在天气的描述之中,我把我的天气献给我爱的人,并在信中写着,我们相互通信就是为了在生命的沿途留下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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