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焦山已是正午，料想当日赶赴金山太仓促，匆匆去匆匆回不免少了分游山玩水的悠闲，于是仍趁4路车返回。记得来时的路上曾经过“镇江三山”之一的北固山，刘备招亲的甘露寺就坐落于北固山巅，正好顺路探访一下。无人售票车的驾驶员和乘客吵架忘了报站名，我从来途的记忆中搜索影像估计行程，由车窗仰望山脊，跟着感觉下了车，那一站果真就是甘露寺。
与焦山同样门庭冷落，买票的时候竟找不着售票员，大门口也无人剪票。免费开放？那我长趋直入好了。
“小伙子，票买了没有？”
“没呢。”
正在和卖旅游纪念品摊主聊天的售票员跑回了售票亭，抽出一打门票，四种图案，问我要几张。我说一张，他便递了我一张“北固公园”的门票，票价拾贰元。焦山与北固山的门票比较别致，印刷精美，右边的小联撕下后可以当名信片寄。
北固山以险峻著称，因三国故事而名扬千古。甘露寺高踞峰巅，形成"寺冠山"的特色，山上亭台楼阁、山石涧道，也无不与三国时期孙刘联姻等历史传说有关。一进公园大门，右边就是试剑石，石边竖着孙刘握剑相比的雕像，怎么瞧着怎么假。不知世上是否真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即便真有，由锦衣玉石的帝王操持着，金石相交只怕还磕不出一星火花，怎么就裂了这么大的一道缝？到处都有试剑石，欺世敛财也想不出新的法子，真是庸人智慧！
正无故愤闷中，身后突然跑进来五六个十来岁的孩子，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猴子似的蹿到了大门口的假山上，三下两下就到了顶。
“He's like a monkey.”
我回头一看，原来有一个外国小男孩，身材高大，站在小伙伴当中鹤立鸡群，毕竟种不一样。
蹲在假山顶上小孩朝同伴做鬼脸。
“Take care! Come down.”
还小大人一个呢。我不禁想起在深圳青青世界碰到的一对父子，父亲年轻英俊，三十岁左右，儿子大约三四岁，白净可爱，疏着小分头，可给我的感觉是这父子俩儿整个倒了个个儿。父亲鼓动儿子去玩公园里的儿童游乐设施，儿子摇头。父亲瞪大眼睛，兴高采烈地跑上吊桥，儿子跟在后面赶，没敢上桥，用带着湖南腔的普通话大叫：“爸爸！爸爸！危险！”那小脸的表情又是着急又是想笑，让人瞧了忍俊不禁，世间倒错也有其可爱的地方，或也可忧，却不是我的事了。
那一帮小孩子还在假山下纠缠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登向山顶的台阶。镇江的山多似龟而非蛇，山体不大，也不甚高，陡峭，险峻。走在斜长的山道上，两边都可以看到废弃的厂房，林立的烟囱，鼻中不时飘来难闻的异味。山上有一座始建于唐代的铁塔，高七层，毁损后于明清曾重建，如今只剩塔基座和底下两层是唐代遗物。塔上铭刻的图案模糊难辨，似乎是许多人在朝拜神佛。全塔上下锈迹斑斑，惨不忍睹，眼前分明是一堆古代腐烂的垃圾，并且继续腐烂着。如果真有人能长生不老，从唐朝一直活到现在，不知还敢不敢与这木乃伊相认？目睹了由高隆走向堕落，又会发出如何的感叹？
延长廊上行至“天下第一江山”石刻。这“天下第一江山”不知因何而得名？凭栏远眺，山容惨淡，江泽枯涸。据说过去北固山脚下便是浩浩荡荡的长江水，天高风急、渚清沙白，浪卷千堆雪，现今已长满了滩涂，大片寸草不生的黄泥地陈铺眼前，江水在远方畏缩徘徊。时光回溯，江或许可以称得上万里堆琉璃，这山却是如何也称不得崔巍气概世的。走遍大江南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中国人对序数词的掌握，到处都是第一，或天下第一，或江南第一，或某城某县的第一。有第一楼、第一园、第一寺、第一景、第一泉、第一石、第一福地、第一洞天……底气不足的只得谦逊些，不当出头鸟，于是第二、第三也多得数不胜数。
甘露寺显然是不久前才修葺过，油漆鲜红、墙壁雪白，似新落成的。寺庙依山势而建，寺前悬崖高数丈，崖壁用水泥抹平加固，如高筑的围墙，又有点象水库的堤坝。寺庙内摆放的几具蜡像都已经陈旧了，沾满灰尘，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刘备的胡子，跟戏台上唱京剧用的假胡须一样，三缕马尾巴一刀绞齐了，使这些做工粗糙的蜡像更象木偶了。寺内胡乱转了一圈，除了“金焦在望，气咽六朝”八个字，别无收获，心想真是委曲了江苏省一级园林的名号。
下山的时候经过跃马涧，传说刘备和孙权曾比赛骑马上山，马蹄跃涧而过。涧水早无痕迹，我甚至怀疑它是否曾经存在过，这山顶之上何来水源？天上来？隆冬的雨雪在这巴掌大的山上积聚三五天也必不成流。我又考究起这山势陡峭，马儿如何上行？其实孙刘联姻是真是假尚未可知，琢磨他们如何策马扬鞭、你追我逐是不是走得有些远了？可我还是要想，这笔直的崖壁、狭窄的山路，骑着马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此处人尚难立足，马怎么会不失蹄？眼前浮现出电影《黑骏马》里碎马的一组镜头：崇山峻岭中，一匹马脚下一滑，跌落山崖，象瓷器一般地摔碎了，从颈项处裂成两段。这是有血有肉的生灵吗，怎么如此脆弱，象失手打碎的一只瓷碗。而那两个蒙古导演和摄影师又怎么狠得下心拍摄这样触目惊心的画面？太残酷了，而且是有意为之的残酷，但也许成吉思罕的子孙就是凭着这分残酷横扫欧亚大陆。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这分残酷也许是必须的，宋人诗词里的“泪、忧、愁”收不回燕云十八州。If I have to lie, steal, cheat, or kill. . .as God is my witness,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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