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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时期的爱情

作者: jm


网络时期的爱情

我第一次在状元坊看见那个男孩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异,心中有一些波浪样的纹路漾了出来。他从狭小的摊位上面挤过来,头上有淡淡的黄,不是很明显的,但是在白色的灯光下面泛出微亮的光来。

我和JACK在看摊子。摊子这是他偶尔的玩具而已,他把所有的好玩的东东都叫做玩具,包括事业,在浪费了一个酒吧一个发廊,习惯然后厌恶了通宵达旦的生活之后,他说该来点白天的玩具了。于是我在那个夏天看他把所有的发廊小工驱赶出门外,然后光了膀子盘点所剩无几的物资。我们在状元坊摆放了一个摊子,卖一些从香港澳门过来的衣服,他觉得有品味的,也或者,我在晚上做好一些样式,送到中大后面的工厂去叫人裁剪,从盗版的碟片遍地皆是的模特SHOW上面盗窃一些所谓的灵感。

总体上来说。生意不错。我跟了他一年多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而我却在怀疑什么。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很难把所有的感觉从层叠的心底里面剥离出来。关于我对JACK的.关于我对于整个人群的.还有对那个隔壁的男孩子.头发上面有一丝淡淡的黄色,不是那么明显的,但是却是跳跃而真实的面孔.

他卖手表.他把各式各样的手表摆在摊子上面卖,冒牌的港式的卡通的.我在他的摊子前面看见过他细柔的胳膊,长长的白色的,有一条纹路很清晰的刺青,是蝴蝶的翅膀,曳了下去,成为了一个黑白相间的抽象象形图案.我和JACK在吃饭的时候邀了他一起过来,他还小小的样子,但是在青菜和豆腐填满他的红色唇齿的时候,他告诉我们说,他长了我1岁,出来混得久了,就那样停滞在年轻的时段,不去想未来也不会苍老了.他说笑的时候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象是在念一首诗,字句都断得很清楚.我分明地看见了他的眼神,字字都在说一种让我暧昧了的感情.

问了JACK.他说你开玩笑.

怎么会呢?他还是小孩子噢.哈哈.他转身打开了三国.曹操的胡子长拖在地.兵马汹涌过来.我吃掉了你的城池.怎么会是呢?你说笑吧.我寂寞地躺在床上看刚出来的畿米的漫画,上面是我喜欢的铺天盖地的柔弱的线条,有童话的因子在里面成长发芽.我在JACK的眼睛里面永远都是一个逃学了的戴过牙套的女生,不修理我的长发任凭它枝繁叶茂的邋遢的典型.我只是在中大校园门口被他偶尔捡拾回来的布袋娃娃,有背带裤子和长条的装饰.还有喜欢看漫画书.

可是我真的觉得了那种眼神的不同.象在刺痛着我的眉目,传神的,但是又是那样默默的.

而他只是那么的一个小小的孩子.

"你读什么书呢?"

有一次他问我.站在我们的摊子前面,JACK摆放了一堆新潮的哈韩的帽子,正一本正经地往墙上挂.我在看书,一本从越富广场淘来的小人书,大闹天宫的第三集,里面观世音不无悲悯地对那个猴子说,你需证你的菩提心.我抬头看了看他若有若无的笑容,开始不那么的一本正经,"我在看猴子的故事."

我并不需要要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在父亲的眼里我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开始了小小的可以糊口的生意.从大一有男生抢着帮我打饭开始我就节育了不少家里供给的饭菜票,当我和JACK的小摊子进入状元坊的第三天起我就宣布了我的断奶期.我从来都不渲染自己的沉稳,而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把我当作毛孩子过.我甚至可以在上西方文学课程的时候和老师开一个关于解构主义的笑话,把卡夫卡当作了厚厚的棉絮来剥离.我有时候以为,我就那么天生的,把童话融入到我的生活里面,然后笑得很开心.虽然我彻彻底底地知道我是一个毛孩子.

"噢."他说,然后问我,"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我不知道.说实话.

JACK在后面一个塑料的头上罩了一顶酷难看的棉帽子,象是旧上海走街串巷的老头子们戴的那种,可以在秋天遮挡迎面的风尘,帽子的檐做得特别的长,JACK说,这才是有味道的,与众不同.而这是我和他根本的差别.我喜欢的是小巧的温馨的带点哭鼻子味道的东西."我不知道"我说.

"我在看你的."他说.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只是刚刚满20岁.我知道的.三天前他的女朋友从学校赶过来给他送过蛋糕,那是一个身材极其好的女子.我尽管挑剔地说,灯光从头顶上射下来的时候我看见她鼻子上面略略的一层剪影,色调打得非常的柔和.她递上去蛋糕,手上还提着摩托车的安全帽,急急忙忙地说,生日快乐,然后转身就走.我看见了他尴尬地一笑,转过身来,招呼了大家,说吃吃吃,我的生日噢.二十岁的大寿.

他在那样子明目张胆地说他在看我的时候才20岁.我怀疑这个年龄.我开始用一种大家都不容置疑的语调问他,"那么你喜欢我是不是?"

"是."

JACK似乎没有听到.这个购物疯狂的地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口音.语言总是被淹没在嘈杂的海洋中.有刺青的手臂和背部不断在眼前窜过.JACK30岁.他的手臂上有一条20岁的时候纹过的龙.现在洗了,还是有淡淡的痕迹,那是他流淌过的青春.我侧过头去看他,他并没有听到,还是在摆弄着帽子,又一顶灰色的帽子摆上了台面.是一款江西的老太太的杰作,我们从运毛竹到广州的小贩子手里偶尔斩获,JACK爱得不得了,说是有文化的韵味.他是一个那么迟钝的和社会的文化那么脱节的男人.我认为.

"你上网吗?"他问.

"我上."我说.

"你教我上网好不好?"他说,"据说可以在网上看见好多美女噢."

我笑笑不置可否.

收摊了之后他到了我们的家,提了一大堆东西.时兴的衣服和玩具,还有水果.他爬在我们家简陋的桌子上面打开了电脑,我教他用鼠标,遇见有小手出现的时候点击.我帮他注册了一个邮件地址.给他取了一个另类的英文名字.debris.碎片,残骸.我在背G的时候考到过的单词.我教了他上新浪,开了慈祥的水木清华给他看,然后是那些游戏的网站.他看黄色图片的时候我就休息一会,喝杯水,水温和地滋润着我的喉咙.

JACK在后面看书,我留给他看的畿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上面有我喜欢的戴围巾的大女生,和一个天天错过了的情人.我伸手探过去,他的眼睛呆滞着,象是睡着了的样子."有些困啦,睡觉吧."他说,"真搞不懂你们女孩子怎么喜欢看这样无聊的东西."他的样子好像是一个被私塾的老师打了手心然后抄唐诗的孩子,苦苦地留心一些句子然后枯了眼神.

我向debris道别.他挥挥手就走了.网页没有关.上面一个美女衣服整齐地看着我们在笑,她的唇边有和我一样的泪水一般的痣.

第二天他打了盒饭来给我和JACK吃.说是学习电脑的学费.JACK说好好好,然后用筷子挑起一块硕大的红烧肉.

第二天晚上他看了美女就走.下了之后我上去查信,有一封信在邮箱里面闪动,来信者是debris.我给他注册的邮箱,我给他的名字.他说的话,短短的,就说约我吃雪糕.在哈根达斯,新开的,淘金路上.JACK鄙夷过的哈根达斯,一个人去过,幽柔的色调跳动的广告牌,上面一些男子女子在甜蜜地微笑.JACK和我路过的时候总是要滋滋嘴唇,说贵贵的还不如光明牌冰砖的.我转头看了看在洗脚的JACK,他抱了本<游戏攻略>在啃,一个晚上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叹了口气,看见天花板上面一只挺了肚子的蜘蛛在爬动,它的花色很斑斓,四肢发达地走过我的视线.我重复地叹了口气.然后数到三.

数到三的时候JACK还是没有动.他的嘴咧开笑着,"TMD,原来要走地道的.怪不得我冲不了关."我数到了十.那只蜘蛛嘲笑地挺立在墙角,站在我粉色的袜子上面.我抓住床垫,摔了过去,灯光中有些五彩的颜色在跳动,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给他回了信.说好的.

说好的.我有些迷惑于自己.在哈根达斯里面走动着仪态万千的少男少女,里面是杂糅着的奶油和青春的味道,丝一样光洁的冰凉从我嘴唇边滑过,我对面的小男生在背诵着我在网络上面早就烂熟于心的笑话.他的头发用昂贵的发胶直立了起来,我闻得到草木精华的香味.象是在小的时候放风筝时候的感觉,轻飘飘的看见头顶上面蓝色的天空,有一丝希望就翘首在睫毛前面,抓不到的远远的一个点,周围的孩子们欢呼着跳跃着,我在草地上面疯狂地跑.

他家里的地毯很洁净.他在衣服褪尽的时候象个没有发育完全成熟的孩子.瘦瘦的但是整齐的骨架.但是他的姿势却是熟稔了,有着我看过不多的毛片里面的技巧.他仰着他帅气的头颅使劲地进入我的身体,他的眼睛紧闭,从睫毛里面流露出一种很年轻的光芒.他加入了毛片里面千篇一律的嘶吼.我穿上衣服.躺在床上.他在旁边点了一只烟,抽着,然后和我闲碎地搭话.说摊子上面的事情.我不提到他的女友.他也不提JACK.仿佛我们是从来都不相识的两个人.握握手,说说话.然后他拉上了拉链,白色的洗手间后面传来轰轰隆隆的冲马桶的声音.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12点.JACK还在打他的游戏.敲门进来我说晚了对不起.他说噢.然后飞快地跑过去打开一个画面,开始揿动鼠标.屋子里面都是烟雾腾腾的,扭曲成一幅堕落了的油彩.睡了,他没有要我做.留我在臂弯,我睡成了一个弧形.他的前部和我的腰贴在一起,我感觉到了他一晚的坚硬.但是他没有要和我做.

JACK进了一批货.贵州的蜡染的裙子.我说你这样下去就门可罗雀了.他说不是噢.这可是民族的风味,总会有识货人的.就摆在摊子的最显眼的地方.隔壁的大眼睛小女生进了一批香港来的二手的皮草,刷干净了还挂了新的商标.她站了在研究商标上面蹩脚的英文.我曾经的debris走了过去,张开他迷糊的但是性感的眼睛,问她,"你在看什么呀?"

我看见一只壁虎笨头笨脑地走进我的视野,它细长的身子上面缀满了闪光的鳞片.JACK也看见了,不动声色,笑笑,我拾起一个衣架狠命地打过去,但是和它擦肩而过.它愣愣地不走,竖在墙上恶恶地盯着我.我忽然有些无助的,孤独但是却有无法声诉的感觉漾满了心底.我也愣愣地,数一到十.

数到十的时候谁都没有动.我忽然地就无缘无故哭了起来.拿蜡染的裙子来擦眼泪.debris远远地望了,不敢过来问,只是站在大眼睛小女子皮草的影子下面呆了一会.然后走进了他的铺子.JACK看了我,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递过来一条纸巾,

"小女孩子,哭什么哭呀.不就是一条壁虎嘛.赶明儿我打虎给你看看."

那只壁虎胖胖地摇曳着它的身体.慢慢地踱走开了.墙上是衣架打过的印子,白白的.JACK搂着我的肩膀.我哭得很伤心.

JM 02/03/29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