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亮
一直尾随着我们
从荆柯手里闪寒的匕首开始
从秦时汉代而来
经唐风宋雨
没有变过你的冰凉和纯粹
目睹过最原始的阴谋
也见证过最美丽的温柔
不管是流血的痛楚和流血的快乐
都在你之下完全的展现奔流
你要吟诗你要舞剑你要饮酒就快点
趁着这月色尚好
你的诗沾了这月色就变得清亮
你的剑染了这月光就变得飘逸
你的酒浸了这月影就变得芬芳
侠客们这样流浪着
你却总勾引他们思念故乡
月光照到的地方就是江湖
影子也一直追随我们
和月亮一样
影子也一直不曾言语
和月亮一样
侠客猛然回首
月光如剑
二，古琴
动人极致便可杀人
动心之余一定揪心
一把五弦琴
遂为武器 声声无情
横陈膝上
起十指纤纤抚弄你的冷硬之身
撩起的是弦
拔动的是心
风过
你的声音传得老远
淡淡幽幽而起
却勾落几片仇恨和晶莹
杀机在手指之下
阴谋在声音之中
音稀梦醒
散入一间闺室 一片山林
三，袍袖
里面藏的究竟是什么
一抖 一拂 一挥
无中生有的兵器
能断的只是情与义
穿过多少人的躯体
有气喷薄而出
击穿的纸张如剑劈下的叶子
丝绸的心用了铁硬的力
温柔的人裹了冰冷的胳臂
温软无力
这杀人无形的袖子
危险却无比美丽
四，洞箫
在侠客手里不是武器
无非有时候
让伤口和怀念
随箫音升起
动人或伤心
都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这无法抗拒的潮湿
一直湿到我的心里
还淋湿一些沉睡的往事
再度把我疼痛地敲击
五，剑客
剑客 和奔流的大江一样
来自寂寞的源头
凝固在高处多年
滚滚而下
必然放纵蕴藏已久的情感
剑气汹涌 袍袖飘飘
剑客
两岸的风景无论温柔和萧条
又怎能让他孤独的脚步停止飘流
出招
只为了一些遥远的事件和人物
剑气雾一般漫开
一击之后
风轻云淡
情仇恩怨
一切东流去了
而遗落的故事
又被我在今夜捧着
反复凝看
六，江湖
挟着难以言说的秘密和巨渊
从很渺远的地方遮覆过来
我们沉得很深
从一滴水里窥视整个江湖
我们的剑尖
凝着所有的仇恨与爱
没有源头的汹涌
永无止尽的澎湃
所以称之为神奇
滋润所有的侠义善良
也包裹一切邪恶血腥
所以称之为伟大
真正的波涛
无非江湖本身的律动
不管溶入多少的清泪热血
也不会改变固有的颜色和冰凉
然而
一只白皙的纤手弱足
也可以扑腾起浪花
一些涟漪 仅仅因为
一本秘笈一个宝藏一把剑
一句承诺
就是这样
坠于其中的名字和故事
永生不能游出这片水域了
即便
泛舟吹箫其上的侠隐
也难免被脚下的暗流覆没
描述江湖的人却常可笑地袖手江湖之外
醮一口唾沫于笔上
意欲涂画江湖风波侠者衣襟
留在纸上的
也无非是干涩的渍痕
七，绿林
为找一些线索
我提着剑 借酒
从很多村庄走过
曾路过一座原始的森林
看见一群伐木人
他们运着斧子 哼着调子
描述着这座森林
砍下的
躺着就是文字
侠客在其中
飞檐走壁
林子倒下 伐者离去
留下树墩和树纹
后来的人
坐着树墩看树纹
八，毒药
美丽而危险的事物
被称为毒药
按说你也很无辜
只是在一只更毒的手里
让一些人阴谋得逞
让一些人死于非命
花开了
你开始迷惑众人
谁沉醉于其中
谁便毒发身亡
比毒药更毒的还有仇恨
多少年了
互相传染
在江湖中流毒一地
与阴谋有关
与黑暗有关
毒杀了人也毁了自已
九，英雄
月亮已经照过你很多年了
你还是闭着眼睛
是看倦了市俗的懦弱
还是烦了旧社会的纷乱
昨夜的爱情
昨夜的冰霜
依旧刻在你憔悴的脸上
一个英雄
为了这个五吨重的名字
需卖掉其他的所有
月亮依旧照着你
你睡在一本古旧的小说里
那是你的舞台
用勇气和武力征服所有的观众
当文字遗弃在废纸篓
英雄遗忘在视线之外
用血写就的名字
就这样沉在彩色的梦里
晶莹的泪中
你闭着眼睛
也许只是不想在这个浮燥的时代
展示你的头颅
或者是在那遥远的故事里
英雄
你的马断了铁蹄
所以永不能奔到现在
而如血的夕阳
却如影随行 紧紧相逼
你只能不停驰骋
直到倒下
倒在山川草莽
倒在金宫玉殿
倒在山川 名字叫五岳
倒在宫殿 名字叫史册
你倒了
却在别个地方竖一座高峰
供后人仰望啊仰望
英雄
你却永远只能是刻在岩上的人面像了
冰冷的线条
残酷的眼神
坚硬的体魄
在哪里都是丰碑
真正的英雄
能在哪里生活着
你伸开臂膀
就象摊开历史
你躺下身体
就象休息一种精神
这一页开始合上
英雄的拳头依然
十，刀
饿了就要啃肉
渴了就得饮血
弯弯的表达温柔的姿势
就可以说出森森的生死离别
渴望如此强烈
阴谋如此激烈
据说你所驾驭的都是些英雄啊
谁爱上了你 谁都无路可退
如水 如雪 如残缺的月
所谓刀客
无非 把几两破碎叮铛的刀光
揣进怀里 换作酒来醉
有砍的必要
劈的必要
有削和戳的必要
有反手从背后小心绕过大腿击出的必要
有长长的柄 关云长的必要
有红红的缨 义和团的必要
发达的肌肉王五的必要
雪白的刀刃混混的必要
渴望温暖俞秀莲的必要
渴望油腻屠夫的必要
深入的必要
切割的必要
豪气也是一种必要
一个小孩远远地在玩刀
十一，剑
剑原本只是一块铁
被铸造者炼其筋骨锤其体肤浇以血淬其精
才在侠客手里行之大任
执剑的最终被剑所执
被剑修饰 成为“剑”客
这和铸者执者有关
剑读去声 如此干脆利落
这有点象动词
仅仅是名词形容词的剑是没有意义的威胁
拔剑挥剑收剑
剑和“见”一样
都是睁开眼睛的快
这和速度有关
剑冰凉沉寂
这和死亡有关
嗜血 寻找伤口
寻找红色的鲜艳
寻找刺入的痛快
洞穿一个生命
就象用一把钥匙开启一座死亡。
剑和男人女人有关
因为一些最原始的古老磁铁
剑在长夜铿铿而鸣
剑是不能劈开柔水的
而剑的最后归宿就是能包容锋芒的剑鞘
回剑入鞘
一个故事结束 一个故事等待开始
剑和诗有关
侠客在灯下擦拭宝剑的时候
诗人在灯下擦拭词语
一首诗就是一把剑
真的剑出鞘就要流血
真的诗落笔就能触动灵魂
同样的锋利
多少年了
屈大夫剑上的问号还在迷惑
李太白用剑划落的月光还在诗里闪烁
剑到了极致
和哲学有关
从利剑 软剑 重剑 钝剑 木剑
到一折枯枝 一片落叶 一缕青丝
一股用小指弹出的真气
一个逼人的眼神
一段与剑相连的文字
一切都是剑了
之后
剑非剑
无剑乃剑
剑
无
十二，侠客
旧社会的月亮被很多眼睛泡过
月色没有怎么变
那一年大侠开始
在一个故事里哭泣
被枪炮抢劫的镖局
被朝廷查封的山庄
到现在
林子已被砍得快完了
只好寄居在政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侠客总得与银两和武器有关
需要考虑用什么
养活自己
大侠想着自己安静的生活
被一些文人从历史里挖出
而且无法自主地被人捏造
无可隐藏地被人腐蚀
侠客只能用来营养文人
情人早已老死在一本小说里
剩我一个在这个射程几万里的时代里游戏
高楼里暗杀照样发生
捕快照样拿贼
大侠无法稳住自己的剑
但站在电梯里不知向谁出招
才算侠举
多遥远的江湖啊
不是扼杀别人
就是被人扼杀
归隐山林的珍稀人物
最后还是被谋猎
多么痛快的生活
可是有告示说违法了
从头至尾都是朝廷和文人的圈套
大侠还能做的只有把箫再吹起
这只是为了寻找
一些很原始的剑伤的疼痛
还能痛一下有多美啊
月亮熄灭在黎明之前
大侠终于还是击倒了自己
这是剑法的最后一招
十三，一夜箫音
我是来自山上的慧儿
你就是我怀里手揽的箫
玉立月下的你的躯体光滑修长
在唇与唇接触之后
你便开始轻轻地颤动
幽幽地呻吟
在我的揉捏之下
你如水如涛地铺开
你是有着丝般的细腻玉般的洁白的
插进一段很深的记忆
就象那时我插进你居住的竹林
清静之地你从不曾被什么真正吹响
是我让你发出了如风如雨的瑟瑟沥沥
你知道从此生命如箫不再沉寂
你不知道我此时从回忆里拔出的滋味
一些伤口开始疼痛
流血的美丽和流泪的温柔
痛与快同在
我说你可以再欢畅激昂一点吗？
你拒绝了
你说这是无法改变的
最深情最原始的音色
插进一段很深的记忆
那时我把你插在怀里
仗剑同行
是你把黑夜呤成白天
把白天亮到黑夜
我宁愿沉在里面
但我现在要拔出
你的声音还能如此醇醉如此缠绵
没有你不能触击的地方
你不要这样地传得远啊
在情人的闺房里
会辗碎太多脆弱的思念
再次插进记忆
那时我们插进江湖
我们插进情仇恩怨之中
还能拔出
无法停歇的奔驰和跳跃
无法避免的痛楚和潮湿
所有被压抑的被禁锢的被遮盖的
都能在你的喘息声里浮游起伏
最后一次插进记忆
你却丢失在江湖深处了
拔出
箫音流满一地
一个人被惊醒
慧儿 你吵醒了我的幸福
他的仅有的幸福在梦里
于是慧儿停止了他的深入
于是那一夜的箫音一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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