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走过-上海新天地
学生时代的故事都是那么淡漠而模糊的,原谅我不能鲜活地描述,一笔一划地生动。曾经带那个人去石库门,住在不远的那个融合了现代和古典的酒店里,撕裂和撞击沾染过我们的肌肤。好多年了,而现在已经淡漠了那个名字,就象今天走过的石库门,非常的格局,城市化的装束,灯火闪烁,冷色的皮肤点燃过曾经的炙热,说是无数年前写满了字句的纸帛,却点缀了今天的鲜衣怒马,留残破了的蹄音。
那个时候还很穷,穿拖鞋套大头衫仄仄地走进上海的街道,带他看异于南方的风景。我们在一个用蜡笔涂抹的招牌下面吃过馄饨,看过月色闪烁的街道,穿弯曲的弄堂。不知道那个时候有没有通街脂粉的衡山路,现在记起来,并不喜欢那条直直的大马路,酒吧就鲜明地摆在路边,张扬着招摇的旗帜,直露而坦白,象破了皮的饺子。我们喜欢的是在弄堂周遭看到便宜的小玩意,欢天喜地地买了,惊天动地地笑着一路走回去。
喜欢上海的人终究不能留在这里,就象那个时候常有的拆迁,在大巴士上面探头望过,雪崩一样粉碎的城市,分秒都在拆建的架构,无数的白头青颅闪动,街上招牌摇摇欲坠,咿呀小曲说陈年旧事,那个时节,冰河铁甲冷雨夜,闲敲棋子破吉它。握谁的手?听谁的歌谣?看谁弯曲而陈破的眉目?
那是我的初恋。
故事是从那里开始的。他从南方来,他并不喜欢日新月异的架式,而钟情于留老式的留声机,背长长的头发,漂洋过海来看雨。我们喜欢五角场的丰盛甚于南京路,喜欢石库门的迷离的街道甚于丰年里的外滩张灯结彩的锣鼓。有时候寂寥了想起过他,却和石库门花纹相似,都是弯曲到底。想想也或许当年离开上海到南方的决定是一个错误,走到了高楼大厦中间,看见石屎的森林,却看不到了未来的路途,写满了故事的纸张被人涂了蜡笔的字,覆盖在层叠的街石中央,上面人群汹涌地奔走。
就好象是一个人,用了一种香水,然后因为这样的香氛被人所爱,涂在两腕之间,拖手的时候一路宝马香车灯火霓虹。而突然鼻息间都婉转了别样的滋味,那个人已经是过往的声调,那件共用的茶盏只不过是缺了角的茶杯,沉淀了茉莉香片,漾着一潭孤独的死水。
好多年后再去新天地,是小E带我去的,我们走过喧哗的淮海路,看着别样的海派马当路,眼前一个闪回,说是最新的酒吧,平仄地踏进入,看见熙攘而陌生的面孔。后来出差的时候和客户去过,喝纸杯里的拿铁,吃复杂的LAMASION。这一切都不再熟稔,好似掺杂了太多的青砖黛瓦,让我看不见了那些记忆中的结构。
站在灯光流淌的街道上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又到了石库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而是有些闲来道愁,我却拖拖拉拉地说过去蜡笔写的招牌,街头十块钱一个的纸贴纹身。眼前抬头不过是涂了粉镀过金的霓虹,说“上海本色”和“vidal Sassoon”的横竖,却不见了当年简陋的笔迹。
我说世界已经变了。他吱唔着回答,在刷牙,那边有水声和一个孩子同样的吱唔。我说晚安。他说晚安。很温和地我们说晚安。我走过流离的灯火,避开耸立的瑞安广场,走进黄陂南路站,想起原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地铁的,忽然间笑起来,原来事实如隔,都是钢铁结构,我终于不能回去,终于这里是新天地歌舞升平,而终于我坠落在我们平实的生活里,和另外一个人漂洗着青青的叶子盛满满的粟米,听别样的嗓音唱故土的小调,说流年似水。
JM 2002/5/18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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