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生而与王尔德同时代,我必定不会喜欢他这个人。然而我的梦想之一,就是能亲眼目睹他的风采。记得有人问温斯顿·邱吉尔,来生最愿意与谁订交倾谈,这位一直活到91岁的“语言巨子"想到的正是这个46岁就死掉的牛津才子。“奥斯卡·王尔德",他说。王尔德势必会对我的倾倒不屑一顾的,当然,假如我有如波西般的姿色又另当别论,至少他会仔细的看看我,或许还会和我上床。然而想当然的是,他还是不屑一顾的。——他的灵魂只该属于他自己,没有人可以分享,或许,也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1895年,看到这个日子,一阵剜心椎骨的痛感,瑰丽眩目的王尔德在阴冷的英国被投进了瑞丁监狱。
如此轻松,如此可耻。
短短的两年后,王尔德出狱,从此再也没有写出过任何堪与其天才相称的东西。毁灭一个天才,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漫长。
潦倒、穷困、债务缠身、不齿、萧条、孤独、苍老、默默无闻……王尔德需要的不是这些。他需要的是鲜花、美酒、奢侈的豪华、雷动的掌声、香云美鬓环佩叮当……他需要睥睨众生,他需要特立独行,他需要赞美吹捧攻击,他需要关注。他在孤独的空气中活不下去。他是王尔德啊!那个在牛津的矜持味道里长大的孩子,那个在伦敦舞台上傲视一切的剧作家,那个胸佩铃兰花骄傲的指导美国农民的英国绅士,那个奋不顾身的捍卫美的人间使者……一切在那一刻判决声响起时中止。
他选择了酗酒,最后死掉。时间是1900年11月30日。
男人在孤独的时刻往往选择烟或酒,不是为了享受,仅仅是因为无可享受。王尔德开始不在乎自己骄傲的生命,即使在医生严厉的警告之下。生命所赖以燃烧的质材早已消弭,在那一声入狱的断喝之后,再多活也仅仅是苟延残喘。与其不体面的挣扎,不如就这样颓唐的死掉。他写到:像亲爱的圣方济一样,我与贫穷结缘,婚姻并不如意。语气如此平静,竟不象是出自王尔德之口。
他默默的死在了法国,身边送葬的仅仅是旅馆的老板和一个后来的朋友。他要在那里孤独的等上近百年,才能等到墓前静谧的大理石飞天塑像的陪伴。那是由雅各布·爱泼斯坦设计的,也是个他不喜欢的英国人。甚至这位现代艺术家的雕塑也带来了无数的争议——王尔德在哪里,哪里就有争议。被他嘲讽挖苦的英国人络绎不绝的赶过海峡来吊唁,他们也知道,其实王尔德早已不在乎了。
时间冲刷了历史的耻感,作为当年的先锋,王尔德今天接受了无数的景仰和膜拜。前年王尔德逝世百年,世界实在是热闹了一番。历史架空了当年的残酷,十字架不再嚣张,苏格拉底在《会饮篇》中的神性歌唱为广大同志宣示了一个美妙的精神家园,卫道士如今变成了后现代的先锋,同性恋们在布鲁克林街区招摇过市,石墙之乱后的GAY PRIDE运动如今已经娱乐了全世界的看客,连王家卫也要靠《春光乍泻》这样的同性恋题材才捧回嘎那的小金人。时代“进步”了一百年。然而冷静的审视一下时代的“进步”,他当年嘲讽的一切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改观,现代人的所谓进步,仅仅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是个现代人,虚伪继续奉行。他当年吹捧的“美”,依旧寂寞,甚至更加寂寞。当年还有人附庸一下,如今“美”早被“科学”“理性”挤兑得狼狈不堪花容失色,实用精神“成熟”了很多。
假如王尔德还活着,嘴角上挂着的,一定依然是百年前的冷笑——似乎没有人比王尔德更有冷笑的权力,他刚从牛津毕业的时候就说过,“我总是要出名的,没有美名也有恶名。”王尔德始终不缺乏冷眼的毒辣,尤其对于世情,或许没有人敢说自己比王尔德更了解得更多。
嘲讽世人是王尔德的日常功课,骄傲是王尔德不得不摆出的姿态——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他,他又何必躬身?
(说明:准备随便谈谈王尔德,讲几个自己感兴趣的方面。这篇(一)是散漫的先写点,以后会写几篇主题明显点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