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两人顺着人丛往里走,到了门口,才发现房门豁然开着,有人慌张的探看,周围的人咂着舌头议论纷纷。
西下的秋日应该没了火气,却照得小陈脚底发虚,小朱也知道不妙,拉紧小陈,忙走进去,几个穿白褂的在检查,记录什么。
房东看见他俩,赶紧站起身,胡言乱语的说叨,真倒霉,下午过来问候老罗,顺带问他转帐的事,你知道做生意的人马虎不得,进来一看客厅没人,一点响声也没有,有点奇怪,就进了卧室,想不到老罗躺得笔直,眼睛张得老大,已经断了气,他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晦气么,死过人,报过警,以后的生意就难做了……
工作人员的话大致透露以下信息:罗威死了。无法查明死因。无可疑痕迹。姑且判定自然死亡。
他死了?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救护车上一具单架,蒙着白布,小陈扑上去要掀开,被几个当差的拦住,短短几步的距离也无法逾越。生与死的距离,恍如深渊,其实阴阳是融会的,死亡对活人的影响,恐怕谁也不能抵挡。
车子开走了,小陈跪倒下去,泪水止不住的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朱只能安慰他,心里疑惑不定,梦里的断片又涌上来,老罗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
小陈喃喃的说,上午看老罗睡得很深,反正看惯了他那种睡法,就煮了东西,坐在小朱身边等他醒过来,不料一等就是半天。接着两人甜蜜蜜的,就忘了老罗,谁又想得到,他会毫无征兆的撒手而去呢?
小朱嗯啊的解劝小陈,心底却油然的有股解脱的喜悦,明知对死者大不敬,竭力不在脸上浮现。
警察收工了,两人又悲痛又饥饿,却被强制带去警察局,刨根问底的盘问不休。玻璃墙后坐着个值班记录的,负责查问的人不停的喝咖啡抽烟打哈欠,虽然保持客气,不曾动武,职业性的眼神却明白的很,凡是在他眼前坐着接受讯问,耽误他休息寻乐的,没什么好东西。
关于他俩,房东没多什么嘴,小朱就报告说,一个是老罗亲戚,一个是朋友。警察调集了很多卷宗,罗威的档案简单得可怜,社会关系也接近空白,经济实力却雄厚得古怪,让他伤透脑筋,情绪愈加浮躁。验尸结果没出来,什么都只是试探,周旋,把两人拉来,形式上的需要罢了。小朱知道这些,但也只能白白奉陪,小陈看样子很惨痛,呆若木鸡,他只能一力承担,硬着头皮有一句答一句。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白炽光明晃晃的,两人连哭都没力气了,累得近乎虚脱,神经被对方粗糙的语音折磨,还得努力挤出恰当的回答,声音变形但又必须让对方听清,不能让他产生一丝怀疑,揪住了不放,反倒变本加厉的问个没完。
ok,多谢合作,你们可以回去了,注意,这几天别乱跑,呆在家里,等待进一步的讯问和消息。毫无表情的说完,警察扔下帽子一溜烟走掉。
巴不得这一句,小朱长长的松了口气,拉拉小陈,后者顺势倒在他肩头,已经虚弱不堪了,他赶紧小心的搀扶起来,慢慢的走出去,黑黑凉凉的四外无声,不知道几点。
夜风扫来扫去,等得不耐烦了,才有一辆暗紫色的出租兜过来,两人好歹把身体塞进去,这才有点恢复秩序的感觉。
回到家门前,哆嗦着站住,小朱问小陈拿了钥匙,开门,打不开。试了几转,小朱以为小陈晕乎乎的给错了,摸遍了他的衣袋,的确是这串。仔细一看,大门上贴着一张纸条,赶紧取下来借着路灯的亮光看。
房租转帐失效,住客罗威尚欠三个月的房租以及各项杂费,共计人民币一万元整,请亲属于近期缴清。此屋不宜住人,还请另找住处为好。房东某某,此致。联系电话,62376530,并请留下电话号码。。。
朱春涛看看黑漆漆的大房子,捏着纸条,哭笑不得。听小陈说过,屋内各色电器家具全是老罗买的,如今死无对证,他白白昧了去,还有脸要房租!小陈没了老罗,就像没了主心骨,也不是能够正言厉色吵架讲理的人,自己是外人,有话也说不出力道,对方看准了,才敢趁火打劫,如此放肆。
他气的把纸条揉成碎团,撒手扔远,回头轻声的告诉小陈,这儿暂时进不去,先回他原先的住处吧。小陈也不知听懂没有,歪着头不说话。天还不亮,两人只好又叫一部车头,说了地方,开车离开。
到了他的小窝,住惯了那边,居然觉得睡过好几年的大床也变小了,房间更是局促,湿气中稍有霉味,玻璃窗暴雨天里撞碎了一扇,树尖上清冽的风卷带着垃圾的味道灌进来。他叹了口气,也不清洗,相扶着小陈一同躺下,听楼下的猫狗打架。原以为经此变故折磨,一定难以入睡,想不到老窝熟悉的气味很快统领了他,不到一刻钟,两人呼吸迟钝,沉沉睡去。
小朱沉浸在睡眠中,一个梦也没做,只有小调圆舞曲似的晕眩,一个垫着一个,滑翔飞落,舒缓温和的安抚他的神经。
朱春涛是饿醒的,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陈海春睡得像个小兔子,轻微的打着呼,白得没了血色。小朱任由胃囊收缩搅痛,侧身温柔的数着小陈的睫毛,却数不出往日满足的愉快。
老罗走了,小陈就连跟他的确实关系都说不清,未必能够接管财物,房东勒索之外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招,警察方面不找麻烦已经是万幸,自己积蓄一直不多,近期陪着小陈,收入更少,眼下住在这儿,不晓得小陈乐不乐意,他吃惯用惯,也没找过工作,日子怎么往下过呢?
刘星也许能帮忙?可自己又那么对她。。。她也处在困境呢。
小朱不由得恨自己,总是眼高于顶,多少人奉承他,套近乎,他看不顺眼,只逢场作戏,不作深交,哈,如今连个靠山都没有,酒吧老板最近也很不满意他。除了失踪的小顾,也没什么会真心帮他的朋友,呆在这个城市里不容易啊。
窗外灯光划过夜空,大风盘旋,树影乱晃,他大脑发胀,习惯性的想去枕头下摸手机。真是笨蛋,手机送去修了,苦笑。
笑容僵在脸上。时间犹如逝水,他还记得手机放在枕下的习惯,屋里却多出来一个人,自己还很爱他,这些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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