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他没什么知识,不过是个昼伏夜出,陪酒说笑的服务生,无论男女贵贱,除非心里中意,决不跟出酒吧。他能看上的当然寥若晨星,一向倒也安静,就算有争风斗狠的表演给他看,他也一笑而过。
几个月前,他遇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中年流氓,之后却莫名其妙的跟在他身边,越陷越深。究竟是脑筋蒙蔽了,还是老罗有什么磁力?
他和小陈一拍即合,由性生爱,亲密无间。他下意识的幻想脱离老罗的掌握,而小顾带来的刘星,无论身份,人品都属上佳人选,令他心生杂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举动失当,与刘星的关系由尴尬演变为疏远。
如今,小陈柔弱的躺在身旁,刘星遭人暗算,小顾更是杳无音信。老罗倒是死了,再不会让自己压力深重,本该庆幸才对,可是面对难以预料的麻烦,实在轻松不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仗着外表,青春气盛,自视太高,其实错过了多少机缘。世界并不围绕他而旋转,各人不过像个蜘蛛似的,小心翼翼的生活,等候便宜的猎物,在吆五喝六的朋友圈里放纵,在编织补缀的关系网里经营,日复一日。
唉,面子算什么,联系刘星吧,多一个人,出出主意也好,他不会看错人。
时间自顾自的流淌。心跳平缓。
钢筋森林里,自以为潇洒的他,躺在小屋里,饿着肚子,吸着冷风,看着天花板上的破口,苦笑。
小陈醒了,懒懒的一笑。
哎呀呀,青米粥,海鲜汤,串烧鸡翅,松仁脆饼,酱汁牛排,蟹黄汤包,哇。
一边胡说,一边摸着咕咕的肚皮。小朱的肚子不由得也造起反来,恨得他捏住小陈鼻子,双唇贴上去封住,憋得小陈哆嗦起来,这才作罢。小陈又呛又乐,饥饿难耐,想耍个真人快打,没有力气,只好求小朱快带他找个地方填肚皮。
没上高级餐厅,小朱说走不动,懒得找,就在一家还算干净的店面里靠窗坐下,两人一口气点足了菜式,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了,两人更加走不动,小朱不由得悲哀起来,原来自己是为了肚皮活着。小陈不以为然,说小朱呀你绝色天成,我见犹怜,敢打包票,你小子肯定是为了风流而生。要不是小朱的血液气力都在为消化服务,早就摁住这耍嘴皮子的小贼给他两下子了。
走在蓝灯辉映的大路上,小朱看着恢复神采的小陈,不忍心把心里的踌躇压在他身上,两人拉着手,慢慢的踩着梧桐影子往前走。
做夜市没打烊的商厦出去的人多,进去的稀少,高层写字楼密密麻麻的小格子在日光灯下空空荡荡。暗涔涔的楼面也不闲着,巨大的霓虹广告把美国日本的牌子映了上去,只有较早开发的住宅楼开灯的房间多一点,隐约有细小的人影晃动着。
天上的云彩迅速飘移,大风把远近的杂音混作一团,小朱从没这么仔细的看过这个城市,这里住着千千万万的人,谁都在各自的天地里忙碌,光是想想就莫名的感动。
自己看到的世界实在太少,他现在只关心小陈和他的未来,他能时常记挂,为之祈祷的,也就寥寥数人。想必,一个月真能想起他一次的,也不多吧。
他突然想起了家里人。母亲一定会无条件的想他,爱他。可他却撒着谎,逼不得已回一趟家,也是衣着体面,吹牛遮羞。想着想着,他脸红心慌,就像初一时和伙伴胡闹被母亲撞见一样,手足无措,血液凝固。
看见一个公用电话亭,他下定决心走进去,拨了刘星的手机。小陈揉着他耳边的发根,他不傻,看得出小朱有心事,自己天生缺少一些办事神经,只能放轻松一点,调皮的抚慰。
才隔了两三天,小朱这个春衫迎风当潮立的美少年,被迫成熟了不少,就连说话的口吻也有变化,刘星差点没听出来是他。
刘星先问候几句,问上次的电话怎么断了。小朱说手机坏了。
刘星顿了顿,问他这是不是公用电话,身边有谁。小朱说就一个小陈。
刘星这才郑重的说,她想来想去,怀疑是老罗作祟,当时只有老罗知道她呆在上海,不会离开。小顾就曾经暗示她当心一点,不要在老罗的地盘太过张扬。她也觉得老罗沉稳中暗藏阴险,很不满她周旋于朱陈二人中间。只是,她想不通,哪来的另一个自己呢,莫非世上真有名剑风流式的易容术?而且,老罗对她的事业网络怎么会了如指掌,一击即中。
小朱咳嗽一下,告诉她,老罗已经死了,无疾而终。
刘星还没说出口的话全咽了回去,就算老罗的确是敌对她,害她很惨的那个人,人家毕竟已经死了,对死者还能计较什么。中国人都对死亡恐惧不已,所以死者能赢得最大的光荣,最宽容的谅解。谁都会死么,同情死者,就是同情自己。
小朱想了想,扼要的把事实都告诉了她,最后问她那边处理得如何了,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刘星连老罗都不计较了,怎么会不同意呢,告诉他,把手头的计划敲定了,就马上去找他。小陈听了开心起来,夺过话筒嗯~~啵的亲了一下,说声星星晚安,保重哦,才放下电话,笑眯眯的看着小朱,仿佛刘星一来,就什么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刘星在那边叹气,她的复兴计划刚刚起步,资金筹措不是很到位,手下看在她长辈的面子上才继续帮她,不然早就一哄而散了。但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别人可以负她,她不可以不顾朋友。
小陈无心的一吻,搅得她心神不宁,她已经太久不曾享受这么亲昵的悸动了,唉。
小朱和小陈很高兴刘星答应过来,还睡不着,就继续在附近的路段散步,说些个闲话,又设想往后的打算。小陈偶尔会思路停顿,看着夜空发呆,喘过一口气就又好了,小朱也没留意,以为是前几天的余波。小陈只认得罗威,听他的话,跟他一起住,现在老罗没了,他当然要慢慢习惯,慢慢坚强,小朱觉得他不止印象中那么单纯,关于小陈,也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两个人要互相了解透彻,又谈何容易,几十年的夫妻都未必能摸清对方的每一根筋。
小朱笑着说,这样走下去不睡,要把作息时钟调回普通人,真的很难,还好他做惯了那个工作。等警察宣布没事,再打发了房东那家伙,他就得回去工作,到时候小陈乐意陪他,还是自己玩,随便了。小陈只是嘻嘻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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