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大雾,流年
2002/12
我不知道忧伤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如我不知道,这个下午,窗外清冷的月光是什么时候替代了清疏的阳光。
从中国文学馆出来的时候,我想我还是快乐的。一路上我在沿街的小书店小音像店里快乐地徜徉。没有琴弦,也没有谁的手让我牵,也早就过了成长的年纪。我只是在蹩脚的音响里,忙里偷闲地消磨我的午后时光。
喜欢那间小小的书店,门面不大,可是好书不少。我从好看的蓝色书架上拿起一本又一本的书,翻几页,然后又放下。都是想买的书,可是一本都没有买,因为不喜欢那个一头乱发的老板,他的眼神很势利。和陌生人交往的时候,我总是会去看他或她的眼神,然后决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他或她,会不会爱上他或她。所以我很恶毒地把想买的书都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到别处去买。当然,如果买不到,我想我多半还是会折回来的。
后来接到了一个电话,请我去听今晚的肖邦音乐会。虽然我没有时间去,可是我想我还是快乐的。高二的某一个夜晚,突然很想哭泣,然后我就一个人在房间里,黑着灯,静静地听这个波兰人的音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然后我在一个音像店里让店员翻箱倒柜地给我找一张我曾经买过后来又送给了一个朋友的CD。周华健的。可能是盗版,可是做得非常精美,收录了他出道至今每张专辑里的好歌。我很钟爱这张CD, 所以我把它送给了一个过生日的朋友,希望他在不快乐的时候,可以用这个虽然商业化但是很温暖的声音来暖暖心窝。
我其实并不敢说我喜欢周华健,因为常常会招来一些朋友的非议。可是我听歌听得少,周华健是唯一一个我在学生时代一路关注下来的歌手,对他总有一些特殊的感情在里头。放学的时候在江南的斜风细雨中和同学一道骑车回家一路唱《风雨无阻》,给那样的青葱年月毕竟是难以忘却的。而且,我就是喜欢那些温情脉脉的旋律和歌词啊。
我喜欢的是《怕黑》。想当年第一次听此歌,听到那石破天惊的一句,“因为我会怕黑,因为我无法入睡,因为我心中疲惫,因为我厌倦雨打风吹”,一下子就又是感动又是难过起来。当然我最喜欢的是《有故事的人》,是姚若龙的词。“曲折的心情有人懂,怎么也不感动”,这一句,便胜过千言万语的告白。
可惜终于没有找到那张专辑了。买了一张林志炫的,聊做代替。
然后我在路边的旧书摊上,买到了最新的Newsweek, Time 和Business Week. 那个时候,也还是快乐的吧?
然后买了三根羊肉串,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吃之一;一瓶康师傅鲜橙汁,因为统一鲜橙多缺货;一盒日清炒面;因为统一炸酱面、统一辣酱面、美厨和出前一丁统统地缺货,而我又早吃厌了康师傅。泡面条的时候我忘了事先把蔬菜包放进去了,直到把水倒掉以后才想起来,于是柔软的面条中夹杂进了无数的缩水蔬菜小颗粒。
那个时候,我也还是快乐的。
然后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准备加班。有无数的事情,可是一点都没有状态,不想做,就是不想做。我溜上西祠,然后很偶然地看到有人提到蔡琴和杨德昌离婚的事情。天哪,我以后不敢再标榜自己喜欢杨德昌了,我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然后我很八卦地到Google里窥探他们的隐私。看到杨德昌和蔡琴说,我们的感情应该是柏拉图式的。一阵心惊。
可是那个时候,我想我还是快乐的。
然后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再一次殷殷地让我回去,回到那个温暖敦厚的小城,找一份薪水也许比现在少但是生活绝对比现在富足的工作。我知道母亲的孤单。可是我无法让她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要留在,或者说挣扎在这个离家几千公里、房价高得我绝对买不起、空气污浊、交通拥塞我又举目无亲的庞大的城市。
然后我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什么梦也没有做。
实在是觉得很疲倦了。最近一些天,遇到了好些事情。在OICQ上遇到朋友问起近况如何,再不能象以前那样回答“波澜不惊”。这些天的生活,虽然不至于翻江倒海,却也实在是有声有色了。工作上诚然是忙成一团,因为决定不再象此前那样吊儿郎当而打起了精神;感情世界里,也一下子有了班驳的颜色。
有人说愿意痴痴地等,可是我知道自己无法给予。
有人让我悸动过,然后又让我失落。有一些喜欢,就此永远埋在心里,再也不会说出。
有人让我看到了美丽的风景,却说,那不可触碰。我想起那些温润的话语。有一些喜欢,还没有起程,就抛了锚。
还有好些,好些。
然后我就醒了。奇怪地发现整个办公大厅都弥漫着忧伤,象是一场大雾。我无可救药地沉没在这一片大雾里。可是我揉揉眼睛,挣扎着笑了。
有人对我说,你本来就是不快乐的人,在你明亮的眼神和笑容下面,总有一丝淡淡的明亮的忧伤。
我说,其实,你不知道,当我笑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会忘掉所有的忧伤和不快乐,真的会快乐起来;或者至少,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快乐的。
至少,我会学着快乐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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