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一觉睡醒,躺在阳光里,点一支烟,然后听音乐。
很久没有这样子享受过生活。
收音机里传出姜育恒的声音,一个已经很遥远的名字。久别人群和欢呼的歌手,再一次面对掌声,激动得有一些失控,止不住的谢谢里透出一丝落寞。
可是那个小型歌友会终于还是要落幕。
让我再唱一首,再唱一首,他请求。
他唱的是再回首。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歌了。我歪着脖子,一年一年地数。
总有七八年了吧。
记忆里面那是九十年代初。空气里仍然尚存我热烈讴歌过的八十年代的气息。可是仅仅几年以后,世象人心,大变。
那时大街小巷都在放水手和星星点灯。那个拄拐杖的郑智化是很多人的偶像。孩子们下课以后一起放声唱着“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唱“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唱“我的脚步想要去流浪,我的心却想靠航”。
那时谭咏麟、童安格和姜育恒还是很红。少年们瞪着迷茫的双眼,唱“我看着水中的花朵,无法留住一抹红”。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覆覆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曾经是最流行的一句话。现在回头想想他们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几年以后谭咏麟带着一首“青春梦已老”挥师重来,已经没有多少人再买他的帐。
四大天王开始如日中天。阶梯教室的墙壁上,不知谁用彩色粉笔留下一行大大的字:我和我追逐的梦。上音乐课时,听着梁祝看到那行字我有时会走神,问自己:我追逐的梦到底是什么。
女生们把歌词抄在笔记本上。那样的笔记本,每个女生都有好几本,空白的地方贴满了黎明的照片。自修课上传来传去传到书皮发卷的除了武侠小说还有压膜封面的“港台金曲100首”。
有时我们也故做成熟地唱“如果我有一个孩子的话”,或是“她总是只给我电话号码,从不肯让我送她回家”。
那时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林志颖火速窜红,带着那首“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15岁。那时还是一个青涩的孩子。
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子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暴雨如注,把头埋在被窝里,第一次为爱流下热泪。
经常有要好好淋场雨的冲动。
那时已经不爱看看了好几年的读者文摘那样的小市民杂志,可是骨子里的小市民情调仍然浓得化不开。
大篷车是最初的暗恋对象,发誓要背着行囊去流浪,从阿根廷到佛罗伦萨。
爱上火车。爱上公路。爱上汽油味。爱上一切和远方有关的记号与碎片。
陈乐融、陈大力和李子恒是隐秘的偶像。
倏忽间已经多少年。
这是一个喜欢怀旧的年代。26岁的人可以说“我年轻时”,22岁的人可以说“我老了”。怀旧是一种病,思念是一种瘾,不管我们承不承认愿不愿意,都不由自主地犯着同样的病,上同样的瘾。
尤其是这两天,一个即将远走的朋友,把他所有的磁带都留给了我,每夜临睡前象做功课一样地听这些老歌。
一曲终了,一支烟也燃到了尽头。我熄灭手中的烟头,拿了毛巾牙刷,开始一天的生活。
2001-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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