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2000-07-11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三年，很幸福的三年”，Alex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说。
很平静的语气，甚或，有点冷漠。
“后来呢？”他几乎是未加思索便这样问。
“后来．．．．．．”语塞。
然后是一段沉默。黑夜里他只听见Alex咕嘟咕嘟喝啤酒的声音。后来还有风吹的声音。那一夜有点冷。
然后Alex说该走了。他说还早，再坐会儿。
Alex说，乖，已经九点半了，再不回家你爸爸妈妈要着急了。
然后Alex站起，要走。
“Alex！”他叫。
Alex转身看他。
“让我和你在一起好吗？我们也可以很幸福的！”他一口气说完，声音有点发颤。那一夜真的有点冷。
Alex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小暮，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我会舍不得你的。”
夜色之中Alex的眼睛清亮透澈。
他怔住。
然后Alex把手中的啤酒罐用力一扔，走了。
他怔住。呆呆地看他的背影。
他不知道Alex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是该快乐还是不快乐。
空气里弥漫着Alex刚刚抽过的Mild Seven的气味。
地上还留着一个Mild Seven的空烟盒。
他深深吸一口气，回味那独特的烟草味道。
然后他捡起那个烟盒，小心地放进书包里。
第二天上课他迟到了。
是Alex的课。
其实可以不迟到的。是他故意把自行车骑得很慢。他知道Alex不会批评他。他喜欢享受Alex给他的这个小小的特权。
慢悠悠地踱到教室门口，Alex已经站在讲台上，正在和同学们讲着什么。
“Excuse me!"他大声地叫，故意看着他的眼睛。
Alex转过脸，向他眨了一下左眼。
他也飞快地眨了一下右眼。这是他们一贯的默契。
“小暮同学，请你快点坐好。”然后他转向全班同学，继续刚才的讲话。
“．．．．．．所以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大家上英语课．．．．．．”
什么？他连忙问同桌。
“老师要走了，听说是要调到福建一个学校去。”
“为什么？”
“不知道，老师没有说。”
他不知道那节课此后的四十分钟他是怎样坚持下来的。一下课，他便冲出教室，叫住正往办公室走的Alex。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走？是为了我的缘故吗？”
Alex摇头。
“我要去的那个县城，是他的家乡。那所中学，是他的母校。”
“那么，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他已经死了。两年前就死了。”
明晃晃的阳光射过来。一阵刺目的晕眩。
然后他被一个海洋淹没。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许久许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时的感觉叫做悲伤。只是他不知道那样的悲伤，到底是为了Alex，为了Alex的他，还是为了自己。
那天下午放学后，他又去办公室找他。
可是他已经走了。
永远地走了。
对着办公室紧锁的门，他泪流满面。憋了一个下午的泪水，在那一刻尽情倾泻。
Alex就那样从他的人生里消失了。
后来再也没有Alex的消息。
他至今也不知道，Alex和他的爱人之间到底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爱，而他的爱人又是怎样离开这个世界和他所爱的人。
后来他一直保存着那个Mild Seven的空烟盒。是唯一还留着Alex气息的东西。
后来他也学会了抽烟。也只抽那一种牌子。是Alex留给他的习惯。
那一年他十五岁。
第一次懂得爱。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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