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
小乐和他大学同学出去玩了。
猫咪吃完早饭以后就独自酣睡。
我想想那吵人的城铁离我这么近还没有坐过,就花了很长时间去了五道口。
上学的时候经常在这一带乱晃,还去过清华浴池之类的地方看风景。
到每一个小店去转一圈,没有什么打算。
然后给小乐买了一只眼神古怪的小猪。
他拿到以后一定一脸怪笑的看着我说:“Just like you.”
在一家小店里看中了一只书包,
然后就把书包里所有的东西掏出来,换到新书包里。
从包里掉出一只小盒,售货小姐帮我捡起来,
我仓惶说谢谢却觉得这不是我的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只表,样子极其普通规矩。
我正想,这真奇怪,更不是我的了。
才发现,这只表嘀嘀哒哒的逆时针转动着。
我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忽然就眼睛发涩起来。
小姐说,您没有什么吧。脸色不好了。
我说,没有,没有。勉强笑。
我一直步行,步行到看到一家melody。
我说我要一间房间多大多小都可以,我没有预约,但我立刻就想要。
他们说没有预约不可以的,无法为您安排。
当我转身要走,忽然有人说有人取消了预约,请进来吧。
一个很大的房间,放下七八个人完全没问题。
我点满了歌。然后开原唱放着,一首接一首,我看着那么大的电视,非常专注。
我需要有点声音,可又需要只我一个人独处。
因为我哭了。
我不是那种难过。
我甚至觉得其实自己挺没感觉挺平和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啊流。
雨和我是两种人。
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处于两种极端的人。
我,不选择,不反对,对什么事情都是open的态度。
他,他有自己的决定和意见,黑和白,在他的生活中必须是分明的。
我恐怕是他唯一容忍的一块中间色。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和人打架,正拿着一把吉他扔在对方身上。
我试图离开,却失败了。
他那天头上破了个小口子,他说无所谓,很快就会好。
但是后来却在他头上留下一个疤。
他说:“我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那天遇到你。”
我觉得他这样的人更像在道儿上混的,拿刀砍个人什么的。
我一点都想象不出来他能有耐心在化学试验室里呆14个小时。
我去过他实验室一次,我不喜欢那里拘谨的气氛,看着他很认真的走来走去。
绝对是一个陌生人。
他笑,说:“觉不觉得我好像双重人格一样?”
他说:“我就是一被宠坏的小孩。”
如果一个小孩13岁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你不能不说他是天才。
在他是天才的同时,每人能不宠着他。
他经常没缘故的发火,举起手就想打我,
但他总是狠狠的高高的举起手臂,然后忽然就笑了。
忽然说:“陈博,为什么你的眼睛这么奇怪。”
我曾经拉着他在屋里跳舞,让他踩在我的脚上,缓慢移动步伐。
他在我的耳朵上打了一个耳孔。
我们一起湿漉漉的修过破裂的旧水管。
我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红菜汤。
他说我就好像一直逆时针转动的钟,表面上那么正常,骨子里却是莫名的。
他说所有人都那么宠他,我却是最宠他的一个。
他说:“可是你原本是我觉得最讨厌的一类人,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和你搅在一起。”
我问他:“如果我和你的事业产生了冲突。你怎么选?”
他说:“不会的,你和那个能有什么冲突?”
但我的感觉总是正确,很快他的实验室推荐他去美国大学的研究室。
我说:“你去吗?”
他说:“当然去,那么好的机会。”
那么我呢?你没有考虑过我吧。
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使馆排队办签证的时候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说:“我就要进去了,现在特紧张。你说点什么。”
我拿了办公桌上的一份报纸念里面的笑话给他听。
他说:“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走?”
我没有开口,他就说:“啊,到我了。祝我好运吧。”
“好运。”我深吸口气,“你会为我留下来吗?”
可我听见他挂断电话的声音。
而这句话,我只要问一次,再也不想提。
他紧贴着我的身体,我们挨近没一分可以靠近的皮肤。
他非常有耐心的吻我,就这样持续很久很久。
在这么多年以后,我坐在melody散发着空气清新剂味道的房间里
仍然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他身上jazz柠檬香皂的味道。
他办好了一切手续,我说我不送你了。
他说:“我们是不是就这样了?”
我们谁也没有说过开始,于是谁也没有勇气去说什么分手或结束。
那天喝了很多啤酒,我坐在沙发上,他跪坐在我身上。
我的一只手搂着他,他的头靠着我。
他轻轻的唱歌,一首又一首。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我们不应该太矫情,我们应该放得开。是吧。
他走了以后的日子里,我曾经想,如果他留下,我们会怎么样呢?
总有一天他会厌烦了我的无所谓,我会不能忍受他的坏脾气。
我们总有到尽头的一天,
在甜蜜的时候分开,以后就总记得甜蜜蜜。
我觉得我做的对,或者我拼命说服了自己。
他上飞机以前拼命打电话给我,我在公司里开会。
手机的声音很大,老板瞪我一次又一次。
我不想接,不想看和碰。
他问我:“你爱我吗?”
我知道这样的问题,他也只会问我一次。
“不爱。”
他挂断。
但我们从未失去联系。
他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就打电话过来,无论他那边或者我这边几点。
他不说想念,我们也不提爱情。
他开展了什么新项目,我有没有升职或者换工作。
我或者他又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他有没有又和人打架。
我说你要放轻松啊放轻松。
他说都这么大了,脾气永远是这样,改也改不掉了。
他总是精力旺盛生气勃勃。
我现在都能听见他在电话那边的声音。
只好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在了。
我们说到过死亡,因为他同实验室的教授死于癌症。
我说:“死了也没有什么,只要不要太受罪的方式,早死早脱生。”
他说:“可有人会为你难过。”
我说:“谁?”
他微笑,轻声说:“我。”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关掉原声,按了服务铃。
王菲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结帐吧。”
从melody出来的时候接到小乐的电话,问我在哪里呢。
我说我就回家,他说他在做饭呢。
晚上小乐在看电视里放mtv颁奖会的节目。
一会儿电视里出现了Kelly Osbourne,Ozzy Osbourne的女儿,
看那小胖丫头在台上如一个猪肉罐头一样又蹦又跳。
小乐钻进被子里,说:“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
“我没有。”
他沉默,一直看着我。
“看电视吧。”我说。
他还是一直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小特幼稚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是。我没那么想过。”我说。
电视里换成黎明,我说:“我以前的朋友死了。”看着小乐。
他也看着我,说:“你,你还爱他吗?”
“我不知道。”
他伸手搂着我,我蜷缩在他怀里,觉得温暖得多。
小乐轻声问我:“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其实我从未忘记过……
2003/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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