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加到一半，极累，扔下笔到园子里散散步。
园子极大，极安静，雨后的空气极新鲜，园子里种的木犀因为最近几天的清凉天气，竟又开了起来，相传这种花的香气是可以让人的神经腻成一团的，我突然想起了老家那位每年都在邮局门前卖桂花糖凉粉的老头，有很多年都没有再吃到他亲手做的凉粉了。有一年终于的回了一次家，可是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他终于都没有来。想必是死了罢？我离家的时候，他已经极老，粗心而无心计的我竟然从来没有好好地仔细看过他，所以，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他的模样，只是，还记得他的那两只大木桶，一只装凉粉，一只装清水，还有就是一个小竹篓，里面有醋，还有一小罐的桂花糖。桂花糖很难制，一年才能做一回，不能多做，份量要刚刚够卖完一个夏季，不然，陈了就不香了。老头每碗放的份量都很平均，可是，如果你赞他的桂花糖香，他会笑笑，再给你加半勺。加半勺，不是因为他不舍得，而是如果加多了，糖的甜味会破坏凉粉的清爽，这样反而就不美了。凉粉也不能多吃，再热的天，一个人吃两碗也足够了，再吃，便会伤了身子。所以，他绝不卖同一个人三碗。
我不知道怎么会在这样的时间里想到这位我根本就不认识的老人，而愈想下去，愈觉得过去清晰可见，我甚至想起了他永远戴的那顶篼蓬，和那件蓝色的粗布袍子，我外公也是最爱穿那样的大襟粗布袍子的。外公去世后，我留下了他平日里最爱穿的黑色袍子，套上去，竟然发现我套不上，原来，外公竟是这般的瘦削，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
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并没有在他的身边，虽然他膝下有孙子孙女，但我是他唯一的外孙女儿，我自幼跟随他长大，与他相处时间最久。在他八十大寿的时候，我正念中学，当时正流行送音乐贺卡，我亦送了一只给外公，当时送了便是送了，也没有当回事。可是，外公去世后，母亲在外公的床褥下翻出这张卡，原来，外公每次想起我的时候便拿出来听一会儿，却不舍得多听，害怕用光电池，所以，每次只敢听上一两分钟便合上，我听了，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我的外公，如果我知道，我会送上一百张，一千张，可是，却是再也不能了。我想起扶着他在街上散步；想起我写毛笔字，不小心把外婆的姓氏写错了，他敲我的头；想起他默默忍受逆子的冷待，因为这，我将永远地不原谅他们。
我不知道怎么会在这样的夜晚，突然地想起这许多来，然而，世事竟不容我多想，亦不敢多想，我只能赶快将手头的工作做完。
这世界日头荒荒，彷如儿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