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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壳

作者: 大木


第二章

(十三)
夜里回到默然家里已经是凌晨两点,大家似乎意犹未尽,于是在小两口简单拥挤的睡房里,四人拿出冰箱里的啤酒,席地而坐。默然弹起吉他,开始唱一些老歌。

“道一声别离
忍不住想要 轻轻地抱一抱你
从今后姑娘 我将在梦里 早晚也想一想你”

默然的声音很低,并且粗得像被沙子磨过一样,每次都会有人说是不是什么地方牛在叫,但是默然仍然坚持着,一如既往的深情。

但是那天,这牛叫声却突然让我想哭。

记得贝壳说过,唱这首歌的那个人到深圳开演唱会时,他的父母冒着大雨去了现场。我对贝壳说,那是他们的青春。

然而,什么又是我们的青春?

我对默然说,我去洗个澡,然后低着头,跑进厕所,拧开淋浴阀,让冷水像雨一样泼了下来。然而水并不冷,却是暖暖的,但这只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我坐在盖着盖子的马桶上,面无表情,水浇到头上,然后顺着上身流开,我把脸埋到双手里,没了力气。

晚上垫子把地铺搬到阳台上,而我留在了这个拥挤的卧室里,在默然和小翻的床边另外打了个地铺。

(十四)
第二天是周日,我沉沉地一直睡到晌午,醒来走到客厅里,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好几盘菜,垫子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打着哈欠,噼噼啪啪地换着频道。小翻和默然还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原来小翻一大早就起了床,买好了菜,叫起默然,两人便忙碌开来。

走到桌子前,我对垫子笑笑说:“阳台上睡得怎样,夜里不冷吧?”垫子还在打哈欠,然后说:“就是早上太阳太刺眼,你看我困得。”我一笑,然后凑到桌子上,把菜挨个闻了一遍看了一番,尽皆色香味美,昨夜抑郁心情竟一扫而光。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下肚,就等着酒菜上齐了。

正吃着饭,默然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默然拿过来一看,然后仍旧扔回原处。我问默然怎么不接,小翻就对我说:“他们那个什么狗屁经理,又叫他去加班,你说这一周还让不让人休息了。”默然接着说到:“就是,狗日的瓜惨了,一天到晚以为自己了不起,公司里的人没有不说他傻逼的。让他打吧,打到我手机没电了他就知道了。”我就问他,这人怎么瓜?默然正要说,屋里的座机突然也响了起来。默然表情厌恶地对我说:“你帮忙接一下,找我就说不在。”

“喂?”我凶巴巴地说到。通常接电话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喂,您好”,但那天不但省了后面两个字,连语气也变了。

然而电话那边却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明显地吓了一跳。“喂,请找一下章鱼。”她小心翼翼地说到。“嘿嘿,”我笑了,“贝壳啊?怎么了,连我名字也念反了?”“呼呼,”贝壳在电话那头说到,“你干什么哦,吓死我了。”“哈哈,”我笑到,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贝壳也笑了,说:“大章鱼,那你今天过来吗?”

(十五)
这是我到达深圳的第三天。确切的说,我在深圳已经度过了一天加一个夜晚和一个上午,然而我对深圳仍是陌生,因为我还没有在白天踏上过深圳的任何一条街道。
和贝壳在电话中约好了下午三点到她家,又问清了路线,还好就几条街。于是吃过饭,稍事休息,就背上行李和吉他,上了街。然而到了街上,我便立即不辨了东南西北,还好这点我早就料到,所以东问西问,并没有误了时间,三点钟准时赶到贝壳家的小区。

但没有料到这个小区太大,第一天晚上来的时候又坐在车里进去出来,现在哪还记得前后左右。问保安,保安也不知道,我要进去找,他还不放人。只好给贝壳打电话,过了半天,出来一个人,向我走来。走近了然后对我笑笑,问到:“章鱼吗?”我想刚才他一定是听到贝壳打电话找我了,也笑笑,便说:“您好,我是。”他便说:“我叫李铎,贝壳的同学,跟我走吧。”保安这才放了我进去。

和李铎也没说几句话,就到了贝壳家门口,两只狗又开始叫了。李铎按了门铃,贝壳打开门,穿着红色的衣服,头发湿湿的,刚洗过的样子。阿宝阿皮向我冲来,贝壳呵斥了两声,将它们赶开,又帮我接过东西,换了鞋,然后就拉了我的手走到客厅里。沙发上还坐着两个女孩,贝壳一一介绍过,原来都是她的初中同学。这几人和贝壳特别要好,不像昨天一屋子的人,大多却都只是泛泛之交。

(十六)
贝壳的老妈在楼上睡觉,她老爸则在书房里看书。客厅里五个人闲坐着,贝壳开了个西瓜端了过来,大家就边吃边聊。

因为好几天没见面,贝壳紧紧挨在我旁边,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问贝壳,她说刚洗过澡,然后看着我,嘻嘻地笑着,让人觉得异常可爱。西瓜吃到一半,李铎问我:“吃过榴梿没有?”我说:“倒是听说过,一次也没见过,不知到底什么样子?”李铎便笑了,对着贝壳说:“你该给他买个尝尝,这是一定要吃的东西。”贝壳哈哈笑起来,对我说:“是啊是啊,给你买个尝尝吧,一定要吃的东西哦。”我便要问榴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贝壳说:“榴梿这个东西,对于喜爱它的人便是宝贝,是食中上品,然而对于恶它的人,便是闻也闻不得一下的东西。”我说:“那你到底是爱它还是恶它之人呢?”贝壳嘻嘻笑到:“喜欢得不得了,我和老妈常常买来吃,只是每回买了老爸都不让拿进屋,只得在院子里和老妈分享了。”我便说:“这我倒是一定要尝尝了。”

(十七)
等贝壳老妈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贝壳说晚上吃烧烤。昨天同学到家里聚会,便买了个烧烤炉子,还有很多炭没用完,吃的也还有些。等她老妈下楼,贝壳又嚷嚷着要再去买些东西,她老妈便开了车,贝壳拉上我和她一起出去。

开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山姆会员连锁店。我去推了个购物车,贝壳拉着小车跳来跳去,见到好吃的就扔进去,然后对我说:“回到家就是好,逛超市再也不用计算自己的腰包了。”贝老妈就在后面悻悻地说:“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你,过几天就把你赶回北京去。”贝壳又对着我说:“哼,她现在嘴硬,心里面不知道多舍不得我呢!”我哈哈笑着,说到:“你还是少拿点吧,拿多了又吃不完。”贝壳跳起来打了一下我的头,嘴了刚“哼”了一声,却冲着我后面叫起来:“呵呵,榴梿,榴梿。”我回过头,看到那边的水果区里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好些是我没有见过的。贝壳早拉了车头,往那边奔去。我跟着过去,一股怪怪的味道扑鼻而来,贝壳已经在一堆看上去像是菠萝去了头长出了刺猬刺的东西里翻开了,旁边一块牌子上写着“榴梿”。
我凑上去,嗅了嗅,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对我来说,不香也不臭,只是无法形容。
贝壳挑了一个,抬起头来,看着我:“怎样?还没晕吧?”我说:“还好,能接受。”我们便要了这个榴梿。

(十八)
晚上在院子里开了烧烤局,贝老爸老妈都加入了进来。李铎是个大忙人,因为技术好,所以女孩子们都央着他烤这烤那。其实我的技术也不错,只是除了贝壳要央我以外,其他的人并不怎么好意思,所以都欺负李铎这个熟人。等大家都酒足饭饱了,李铎却没吃到几块,所以我们坐下来闲聊消遣,他却还一个人烤来烤去,等着填肚子。贝壳的老妈就开玩笑地说要把烧烤炉子推到街口去摆个烧烤摊,李铎主烤。贝壳说,等他点了翰林就可以主考了,现在连个秀才都算不上咧。说得贝老妈哈哈笑起来,她老爸在一旁呷了一口茶,便说:“哟,才出去读了一年半年的书,也知道什么翰林秀才了。”贝壳就对她妈说:“我还说今晚上老爸又变了鱼,只会咕噜咕噜吐水泡,不会说话了。原来是没钻到空子哦。”母女俩个笑得更欢了。

等大家都吃好了,又在院里乘了一会儿凉,李铎和另两个女生便陆续告辞。我帮着贝壳稍稍收拾了一下,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贝壳就说今晚上就不要走了。我说,好吗?贝壳就跟她妈说太晚了,留我今晚在客房睡,明天再去那套空房。贝壳老妈便不置可否,也算是没有太大意见吧。

(十九)
洗完澡,贝壳已经把客房里的床铺收拾好,见我出来,便说:“客房里没有空调,我帮你把风扇拿进来了,你将就一下子。”我点点头,问她:“够累吧?”贝壳笑笑说:“还好,你要到我房间里坐坐吗?”我说:“好啊。”

贝壳的房间就在客房隔壁,一张大床摆在中间,梳妆台,电脑座,衣柜,简简单单,舒舒服服。床边还摆了架有点老式了的电子琴。贝壳说当年学琴未果,就这样搁在这里这么多年也再没碰过。我在床边坐下,随便拨弄了一下黑白键,贝壳就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像浓茶一样的颜色。我问是什么,贝壳说是凉茶,广东地区有喝凉茶的习惯,因为地气热,再说今晚上吃了那么多烧烤,喝点降火。我尝了一口,甘苦清爽,便一口喝了下去。

(二十)
贝壳接过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站起身来,向阳台上走去,推开玻璃门,靠在护栏上,掏出一根烟,贝壳也跟着走了出来。

夜里的风有一点点凉,像是要下雨了。贝壳靠在我身边,挽着我的左臂。我一口口的抽着烟,看着蓝蓝的烟圈子在空气里变得迷乱起来,过来一阵风,它们就全散开来消失了踪影。我把烟头摁灭,转过身来抱着贝壳,紧紧的。这样的夜让我有种久违的感觉,一个爱我的人,一个可以让我在一段时间什么也不用想的人。远处的一切都只剩下一点点轮廓,整个世界在黑夜里开始融化,最后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我对贝壳说:“就这样子不走了。”贝壳说:“好。”

(二十一)
我轻轻松开手臂,低着头闻着她长发上的香味,然后说:“我要过去了。”贝壳做了个鬼脸,说:“你不是刚说不走了吗?”我笑了:“呵呵,到时候你老爸老妈就要把我扔到大街上,再把下水道盖子揭开,把我倒着塞进去,然后盖上盖子,踏个严严实实,最后还要上把锁的哦。”贝壳说:“现在就把你扔进去,看你还唧唧哇哇。”

在客房里,贝壳又帮我理了理被铺,说了几句道晚安的话,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把风扇拉得很近,靠在床头上,拧开台灯。床边的书桌上摆了一张照片,是贝壳小时候过生日的情景。一群小朋友和她站在一起,她妈妈在最左边。每个孩子头上都带着个闪闪发亮的纸皇冠,脸上涂得粉红粉红,手里还有各种各样的漂亮手杖。照片旁边堆着几本书,我翻了翻,有些历史的,有摄影的,还有艺术方面的,最下面还有本很大很厚的册子,看不出来是什么,我便把它抽了出来。

(二十二)
封面一个字也没有,黑黑的,两边落了好些灰尘。我把灰尘抖掉,端详了一下,觉得像是一本画册,便随手翻开了。然而这并不是一本画册,而是一本影集,一张张全是贝壳的照片。我边看边笑,因为贝壳在镜头前似乎不会太安分,总是跳来跳去,一会儿吐舌头,一会儿摇脑袋,可爱极了。

一页页地翻下去,快要到底了,一个男孩子的照片突然跳到我的眼里。瘦瘦高高的个子,带着细边眼睛,长脸,笑着。再往后翻看,便都是贝壳和他的照片。

(二十三)
关上灯,我闭眼睡去。那个男孩和贝壳站在一起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贝壳对我说,因为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贝壳没有和这个男孩子断开,因为贝壳说,她害怕那一天,我离开时她连哭也找不到人陪。贝壳一次又一次地问我,女人可以在感情的真空中活着吗。我不知道她说的是感情还是爱情,对此,我没有答案。有的人可以,至少表面上可以,至少某些时候可以,但是贝壳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一个不能负责的人,是不能要求另一个人的。我就是前面那一个人。

(二十四)
猛然间感到什么东西开始摇晃,我在梦里身体跌倒。

贝壳的声音渐渐地清楚起来,在房间里回响着:“阿皮,下来!”“啊……呜……”,阿皮叫了一声,我睁开眼,它正在我床上哈哈喘着气。贝壳从门口往里面走过来,声音还没落,阿宝却也从门口也嗖的一下钻进来,呼呼跳上床,对着我的脸就舔将开来。贝壳连忙走过来,把两只狗拉开,然后笑着对我说:“它们俩一大清早起来就精神好,兴奋得不得了,而且喜欢发人来疯,呵呵。你睡得怎样,起床吗?”

我揉揉眼睛,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坐起身来,在贝壳的脸上亲了一下,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