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注册
     渣渣洞 同志文学索引
  首页 | 文章一览 | 专栏一览 | 文章上传 | 磨牙区  
    作者档案 | 专栏 | 会客室

毛娃子

作者: 大木


毛娃子其实面相白净,高颧削鄂,高瘦架子。"娃子"是四川方言,用以称呼小孩和年轻人,比如"瓜娃子",意思和"傻X"没有什么两样。毛娃子名字的由来传说是因为他出生时浑身都是毛,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毛了,我们都无从知晓,只知道他妈妈是妇幼保健院的医生。

提起妇幼保健院,我去过好多次,因为毛娃子的家就在那里面,我经常在没地方去的时候想起毛娃子,然后就到他家蹭吃蹭喝蹭睡。毛娃子的妈妈实在是个好人,对我的打扰从来都是报以热情和周到的照顾。

我是在高二开始和毛娃子混成一伙的,最开始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男生之间争相传阅的《毛选》--毛娃子的诗集,传说当年每当他在教室门口蹲下五分钟站起来后,出口必成一诗。不过,全是黄诗,说得粗俗直白一点,淫诗。然其黄诗却词藻朴实、意境深远、想象绚丽更兼之幽默现实,让人肚皮爆破。提起《毛选》,毛娃子已记不得多少,但很多经典篇章如今仍常在我脑海中徘徊不去,不时拿出来,于寂寞无聊时回味一番。当念起当年被历史老师当场抓获正于创作之中的"十字路口一门炮,两个车轮悬掉掉"时,毛娃子亦唏嘘不已,感叹当年的才华横溢。而说起历史老师竟当堂大声诵出这两句并加上自己的评论"这个写的是什么东西嘛"时,我们的肚皮又再次爆破。

我和毛娃子的友谊始于莫名其妙,因为我们谁也记不得是怎样开始这段友谊的了。我只记得我们大概是蹲在什么地方,然后毛娃子就开始跟我讲起初中时他们那个变态的班主任怎么打击所有的"差生",还有每天他放学后总是到学校的印刷厂去看那些机器是怎样把一张张的白纸抹上黑字,以及蹲在学校里的海狸鼠饲养场边上看那些肥肥的家伙怎么吃饭拉屎。其实毛娃子喜欢念书,但却不喜欢坐在教室里念书。每当下课铃响起时,他的双眼就会放射出异样的光彩,然后在教室门口对着我大喊到:"同去、同去。"当然这不是指去革命,而是指去上厕所。

高三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变得异常紧张起来,毛娃子坐在我前面的位置,我和阿昆坐在他后面。阿昆也来是来自妇幼保健院的孩子,和毛娃子从小玩大,而留在他俩记忆中最深刻的恐怕莫过于把一盒一盒的避孕套当作气球吹来玩的经历,以及把青蛙扔进开水里想看看它有什么反应,结果青蛙连哼哼也没来得及就一动也不动了。我和阿昆也是因为毛娃子才熟起来的,毛娃子和阿昆有着许多共同的经历和爱好,在他俩的带领下,我们常在下课后到处捉肥肥的青虫,然后给它们打蓝墨水,看着青虫变成蓝虫。我们在雪白的墙壁上比谁的脚印印得更高,结果为全班男生创造了一项崭新的课余体育活动。我们还在晚自习课间"同去、同去"漆黑的操场上"更小衣",于是又一次为整个文科班的男生带来了黑夜里唯一一次彻底放松的机会。当然最经典的情节莫过于高三的元旦节前一天的那个夜晚,二十几个文科班宝男集体出动,在操场的枯萎的草地上画下了一年完美的句号,而毛娃子在行动结束之后大声地向所有人宣布到:"明天,这里将会长出四个用青草写的字——元旦快乐!这是我刚才写的。"

毛娃子曾经有过一次离家出走,具体原因我已经记不得了。那是高三时夏天快要来临的时候,我住在学校旁边自己租来的房子里,毛娃子抱着一个大包砰砰砰地敲开了我的门,对我说:"有没有多余的床,我住几天。"

正好我还有一张折叠的钢丝床,帮毛娃子铺上薄薄的垫子递给他一条毛巾被就把他安顿下来了。那天中午午睡时,我正要关掉收音机,你知道,关收音机通常是慢慢关小音量然后就关掉电源了,而当音量就要被关完时,毛娃子突然说:"好,正好,就这样,有个嘟噜的声音在耳边最有助于睡眠。"我想,这恐怕是源于他上课瞌睡的习惯。而那天中午,我也睡得特香。

醒来后毛娃子在厕所,我步到阳台上透气,突然发现阳台的玻璃门上毛娃子用手指头画了一个可爱的长着葱一样的瘦高小人,咧嘴傻笑,旁边写着:"牛牛,毛娃子来了。"牛牛就是我了。

不过,当天下午,毛娃子的妈妈就找了来,眼里噙着泪水,把他接回去了。

那之后,毛娃子学习越来越认真,但是仍常在炎热的晚自习画漫画编故事,我和阿昆亦加入其行列,故事的主角不过是我们三人,相互打打杀杀,礼尚往来。后来我和阿昆常叹息:"本来说三个人坐到一起可以相互监督激励,再加上后面两位如花似玉的学习课代表的帮助……结果没想到……哎!"

炎热的夏天真的是很炎热,晚自习前,毛娃子总是光着膀子在楼下的篮球场大声吆喝着踢球。我和阿昆则坐在楼道里抱着历史书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美女,不时评点一番。自习开始,毛娃子回到座位,埋头看书,手却不自觉的在脖子上搓啊搓啊,然后回过头来对着我们露出神秘的笑容,摊开手掌,举出一颗"仙丹"说:"看看今天又是谁中六合彩了!"然后转过头,将"仙丹"往后面一抛,立刻转过身来巡看一番,悄悄笑到:"哈哈,今天是春燕。"我们转过头去,看到春燕同学正纳闷地埋头端详"仙丹",肚子里一阵爆笑。

那年是无知的,但却是异常快乐的一年,以至于最后我们全军覆没,毛娃子,阿昆,我,叶二,秦五羊,席肥娃。我们这一伙。

毛娃子走了,去了成都附近一个男生占绝大多数的理工科学校读预科,其余的人,我们坐到了补习班的教室里。

这个时候,毛娃子开始给我写信,叶二、秦五羊、肥娃和我留在了一个班,并且住到了一套房子里。半年后,叶二转学。还记得当时的班主任找到我、秦五羊和肥娃,说:"你们知道叶二为什么转学吗?"我们无奈的摇头。班主任接着说:"我也不明白,他对我说:'你看看弗罗依德的书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转学了。'你们说我该怎么说。"这在当时看来,真是件可爱的事情。

毛娃子的第一封信我至今还保存着,其实我保存了他寄给我所有的信件。第一封是他到那个学校一个月后寄来的,上面讲到他怎么样在报名那天在学校里无聊的闲逛,在报名注册的地方排了一个小时的长队,然后看到报名桌的抽屉里一堆一堆的钱,怎么样看到不顺眼的人想要上前揍一顿又怕那个人没准是自己将来的老师,还有关于他们宿舍里那帮瓜娃子的经典对话:"周大肠说:'我妈是乳腺炎。'胖子立刻接过去,大叫到:'你妈算什么,我妈是子宫切除'",还有关于这个学校里卖的最快的就是卫生纸……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是在晚自习前五分钟,我在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里笑得肠子都要断了,第二节课,信被坐在我前面的肥娃拿去,我看到他又在我前面笑了整整四十五分钟。然后,这封信就在补习班里传开了。

那年冬天,毛娃子回家然后到学校来找我。在学校下面的河边,我们买了一瓶丰谷酒,我第一次陪着朋友喝白酒,才两口,毛娃子的眼泪就掉了下了。

我到了北京,我们写信,收到毛娃子的信常常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们偶尔通通电话,因为没有钱,不敢经常打长途。谈到女人的时候,毛娃子说得最多的便是:"知音难求啊!"那时候他羡慕我,老说:"牛牛运气好。"现在我们谁也不用羡慕谁了。

每年的冬天回到家里,大家都回来了,我们聚会,毛娃子对我说:"牛牛,你的眼睛里本来有种光,高一时最锐利,高三就慢慢少了,现在……来,喝酒!"

我还记得有年寒假我们到陈黑狗的宿舍里抱棕垫子和铺被,电视机和VCD机,到黑狗租的房子去喝酒,路上我和黑狗大叫热得不行了,毛娃子顶着棕垫子说:"你们闹个球,老子脑壳都压扁了,现在说出来的话都是扁的了。"

那天喝酒,我们甚至还录了音,里面有毛娃子在厕所里大叫:"嘿,狗日的灯怎么突然熄了,是不是有鬼哟!在哪里,你给老子出来。"还有我问黑狗有没有水喝,黑狗想了半天,却突然说:"水,还没烧呢,自己烧去,哈哈。"那盒磁带至今还在我那里,却一直没有时间整理出来。

毛娃子最大的愿望是写一本小说,那本小说他从大一就开始写了,只记得开头是一个青年,在大街上闲逛,要吐痰,却被自己的痰噎死了。一直不知道他后来是怎样继续下去的。

毛娃子也一直没有习惯用Email,在QQ上聊天他也是慢吞吞的,在毕业前我最后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便是毛娃子寄来的。记得最深的是他说黑狗去了海边的城市,有一天给他打了个电话,留了个电话号码,他随手记在床头,后来却一直没有打去,因为怕一打去就会摆个没完没了,自己的钱包遭不住,只好先忍住,在想念兄弟的时候且看看这个号码,聊以自慰。

然后我们都毕业了,真快。毛娃子去了我家乡的纪检委工作,常常在办公室里给我打电话,然后告诉我:"牛牛,狗日的纪检委的板凳太他妈硬了,坐得老子钩子遭不住了。"

大前天,国庆节过完了,毛娃子发来短信,一贯的慰问方式:"最近有没有日人?"

我哈哈地笑着。哈哈。

毛娃子,你这个狗日的批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