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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壳

作者: 大木


第五章

(四十九)
路上依然很嘈杂,每个人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心里藏着自己的心事。我喜欢这样,一个人在街上,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一个突然变得很大很大的世界。太阳的炙烤和海风吹来的湿气混合成了深圳独有的味道,很快,我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在北京,我已经习惯了东南西北的辨认方向,在南方这个陌生却又让我感到亲切的城市,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只知道前后左右的岁月。向前向左向前向右,我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走过然后再折回,实在没有一个能够提供清静音场的地方,最后在一个凹进去的墙边,勉强坐下。

第一次在街边卖唱,需要一些勇气。当然,有经验是最好的,可惜我没有。其实到处走来走去,不过是为了积累一下勇气。够了,我放下琴包,拿出吉他架上口琴,忘记周围的一切吧,只需要放声歌唱,不为什么,歌声总能让我一下子快乐起来,或者忧伤起来。

一个小伙子站在我旁边不远处,起先他在那里走来走去,样子像在等人,后来他蹲下来,在一旁听我一首首的唱,最后,终于他等的人出现了,他站起身,对我说了句谢谢,然后走了。有人路过,偶尔回头望上一眼。我前面是一个公车站。两个女人从公车上跳下来,然后向我走来,她们听我唱了一阵,然后问我:“你是大学生吗?”我说:“是的。”一个女人就问我:“你是深圳人吗?”我说:“不是。”她接着问:“那你是哪里的人?”我说:“四川人。”她说:“哦,那怎么到这里来唱歌了?”我笑笑:“我来旅游。”她对另一个女人说:“现在好多年轻人喜欢这样的生活,到处跑啊,自由自在的,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她好心的告诉我:“这里没什么人听你唱歌,大家都忙忙碌碌跑来跑去,而且太嘈杂,没人听得清。你干嘛不到帝王大厦那里,有个地下通道,下班时候会有很多人经过,那里唱歌人家也听得清楚。”我就问她远吗,她说不远,然后给我指了一通路。我倒过谢,她们就离开了。

有一点我很清楚,到现在我还没有睁到一分钱。想想这个地方确实太过嘈杂,连我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索性收拾起包,按着两个女人指的路线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帝王大厦。

(五十)
大概走了有二十来分钟,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右脚上的凉拖的鞋帮子断了,走起路来只好一拖一拖的。突然才记起,这双鞋穿了有两年了,苏晓月陪我买的,确切的说,选好之后,她付的钱,那是她第一次送我东西。

有时候,怕勾起伤心而逃避,可能只会永远痛下去,而狠心的选择面对,却像是以毒攻毒。这双鞋就是一剂有效的毒。坏了就坏了吧,我拖拉着它,心里早已没了任何悲伤,它不过是一双鞋而已,当附着在它身上的所谓的意义的东西被我抛弃、淡忘、麻木之后,我再也觉察不出它有任何的价值,除了好的时候我还能穿穿。

在一家看上去应该便宜的小店里,我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双拖鞋,把那双曾经颇和我心意的鞋子留在了店门口。然后笑呵呵的像老板打听帝王大厦在哪里。

(五十)
帝王大厦其实不叫帝王大厦,而是地王大厦。听说广东人很迷信,不知道这个地王又是管哪门子事儿的。地王大厦对面的那个地下通道门口,一个拉二胡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他的老伴在旁边站着,也许在通道门口可以享受一下阳光。我往通道下走去,里面变得昏暗潮湿,几盏白晃晃的灯射出些微弱的光亮。没有什么人经过,大概还没到下班时候。我从通道里穿过,并不打算在这个地方坐下来,那还不如到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乘凉,即使在大太阳里晒着也好。

走出通道,到了地王大厦的楼底,原来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广场,零散地坐着几个人。我在对着大街的路边坐下了,“开工”。

然而,大街太宽,仍然没有几个人路过,路过也多是行色匆匆。唱了半天,总于有个人光顾,不过是个骑着摩托的巡警,疑惑地用小小的眼睛打量我一番,然后问我:“你在这里干嘛?”我并不知道在深圳卖唱算不算搅乱治安,只好说:“我在这里自己玩玩。”警察先生似乎有点无可奈何,然后对我说:“玩到广场里面去玩,不要在这里对着马路。”我只好表示同意,然后把东西搬到了里面。

(五十一)
广场里还是坐着那几个人,一对情侣,两个学生,两个晃来晃去的男人,一个单身的姑娘,两个带着孩子的妇女。

情侣在那里谈情说爱,卿卿我我,两个学生在抽烟,两个晃来晃去的男人在聊着天,不时抽根烟,打量一下旁边那个单身的姑娘,带着孩子的女人在逗小孩子笑。最后两个晃来晃去的男人中间一个终于走向了那个单身的姑娘,开始说起了话。他们好像说得很投机。我继续卖力的“干活”,还没有人停下来注意到我这个自娱自乐的家伙。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经过,停下来,一脸黝黑的颜色,有一些岁月的沧桑在脸上留下了说不出的味道。他的车后架上套着一个纯净水桶,看来是个送水工。他抹抹脸上的汗水,一直脚点在地上,另一只脚蹬在路边的花坛沿上,听着我弹琴唱歌。有一阵子,他就这样在旁边一动不动,我想我总算有了一个听众了,于是唱得更加卖力,最后他又擦擦汗水,对我这边笑笑,就继续蹬着车子消失到了茫茫人海中。

我回过头,那个套瓷的男人还在继续套着,但是好像又有点不对了,最后看到那个男人掏出手机,那个姑娘却不再说话,男人脸上有些失望的表情,然后又说了两句只好悻悻离开。

又一个送水工停在我了旁边,一个还很年青的小孩子,脸上还显得太过光生稚嫩,但皮肤已经晒得黑黑的,睁着大大眼睛望着我,好像很惊奇,很新鲜。

(五十二)
终于弹累了,手指也有些痛。我就把口琴单独取下,随便乱吹起来。太阳开始慢慢淡下来,有风吹过,凉快了一些。我还是很清楚,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挣到一分钱。还好,我并不打算一次谋生。也许我的生活还算优裕,于是在那种鸡肋一样的小康生活中,需要寻找一些不同的感觉。

收拾起家伙,我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拨通贝壳的电话,告诉她我在地王大厦,她很惊讶的说,你竟然跑到那个地方去了。然后我问她回去的路线,贝壳想了半天,最后告诉我一个方案——先坐车到一个很大的车站,那里肯定有车回她家。

(五十三)
一进贝壳家门,阿皮阿宝就冲了过来,对着我的腿一阵狂舔,我顺手拿起一个泡沫大锤子,对着它们嘭嘭嘭的敲起来,这样子它们总算把过度的热情收了起来,跑到一旁打闹去了。

我抱抱贝壳,放下吉他包,觉得有些累了,就做到沙发里。贝壳说老爸老妈不回家吃晚饭,问我想吃什么。我倒是无所谓,贝壳说那我们出去吃吧,我想吃点蛋糕。

走出门时,天突然有些暗了,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大门口有一家蛋糕店,我们到里面坐下。贝壳说好久没有吃过这里的蛋糕了,有一款很好吃,很想念。我很少光顾蛋糕店,对我来说,里面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区别。这让我想起了陪着以前的女友,一个、两个、三个,光顾蛋糕店。突然觉得很厌倦,很累。贝壳问我想吃什么,我摇摇头,说分你点就可以了。贝壳似乎看出我有些不对劲,就问我怎么了。我还是摇摇头,挤出一些笑容,说,没事,我不是太想吃蛋糕。贝壳说,那我们换个地方吧。我说,不用,我陪你吃。贝壳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从蛋糕店里出来,贝壳挽着我说:“我们再去吃点东西吧。”我看到旁边有家桂林米线,就说:“吃这个吧,不错。”贝壳笑笑,说:“这家味道真的不错的哦。”

(五十四)
天开始飘雨了,有点灰蒙蒙的。我们坐在小店里吃米粉,这倒是和我胃口,就把贝壳碗里的也分了一半。贝壳笑着说:“看来你是个劳苦命啊。”我就把手伸过去,对她指着上面突起的血管说:“小时候我家里人早就总结过这一点了,天生的,没办法。”贝壳突然想起什么,对我说:“哎呀,忘了今天预告有六级台风了,吃完我们赶快回去吧。”我又乐了,说:“呵呵,什么好事都被我赶上了。”

(五十五)
那天晚上,贝壳一家人开车送我到住处。车里贝阿姨就说起她们单位里的年轻小伙子今晚都开着车去“追风”去了。贝壳说,那多危险啊。贝阿姨就说,他们都很有经验了,知道应该离风心多远。下车前,她又叮嘱我晚上一定要把门窗锁严了。

打开车门,才发现外面是真正的暴雨滂泼,一阵狂风吹来,差点没把我又刮回车里。连忙撑开伞,向着车里挥挥手,然后往楼下走去。雨没头没脑的在伞上霹雳啪啦地拍打着,风刮得人歪歪倒倒,整个人像是抵着一堵墙在行进。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个小小的渔村,人们面对大海,就这样拼搏着。那些在风雨里摇曳的微弱的渔灯。

(五十六)
夜里十一点半,窗外的风刮得呜呜怪叫。我坐在地铺上,喝矿泉水,吃饼干,看新版的《天龙八部》。

手机响了,是陈鹏发来的短信,这个戴着大方眼睛,常常用帽子盖住整个脑袋的家伙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陈鹏说,你还要玩多久。我说,还早着呢。陈鹏就说,好,等着我,三天之后到深圳,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住一晚上。我说到我这里住吧,我跟贝壳说一声没有问题的。然后有点惊讶的问他,兔子呢?陈鹏说,兔子那天要签证,没时间管我,第二天我再去找她。我说,好,带上手鼓,来了咱们去卖唱。

兔子是陈鹏的“老婆”——我们这样子叫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