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一定是蓬头垢面的。
“三个月没有理头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白色运动鞋上面一层厚厚的灰恐怕用两把刷子来刷都刷不干净,尹航,你要见这样的我,你是不是想要被我吓死啊?”
那个时候我也一定是很凶的。
受多了打击的人总会有一天变成我这个样子的。
“我再也不和陌生的网友见面。”
我理直气壮地说。
一开始我总是很津津乐道于网友见面这档子事,嘻嘻哈哈地,心砰砰跳,站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街头等待素未蒙面的某个人出现,后来我开始厌倦、反感、抵制、拒绝,再到我在网上认识尹航的时候,我觉得我不再见网友的信念已经坚不可摧。
于是我一直延续着很凶巴巴地语气对尹航说着话。
“难不成你还有要跟我培养类似与恩格斯和马克思一样崇高的友谊的打算?”
我一开始就没有和他说过好听的话。
尹航气了。
“你这样说地好象我是要到长沙来强奸你一样。”
我才稍微有了一点收敛。
在网上其实我只对他一个人凶巴巴。
不知道为什么,星期六的早上我还是站在了那个他说好要见面的地方心砰砰砰砰跳地等他。
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很搞笑。
“你怎么说起原则来那么头头是道。”
他打开车门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晕。”
我只说了我晕。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我第一秒见到他的时候开始他就给我那么多的震撼。
我没想过他会开着奔驰来和我见面。
我没想过他什么都没说就叫我上车。
我没想过他居然带我去那么奢侈的地方吃饭。
我没想过他居然穿那么笔挺的西装,说声音那么好听的话。
总之,我从第一秒见到他的时候就目瞪口呆。
“你为什么那么拘谨呢?在网上说话又凶巴巴的。”
他笑呵呵地对我说。
“我觉得人通常在太震惊的状态下都是哑口无言的。”
我说。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有再说过什么话。
我的脸一直红彤彤。
一直到我们要说再见的时候我才好不容易提高声音对他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尹航,你还算个人物。”
语气又突然变得嚣张起来。
“你不能叫我尹航,我比你大了那么多。”
“哈。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人格上平等。”
我看着他说。
他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
“是不是在想,我居然那么高?”
尹航说。
我看着他,好象几乎有一米八了。
原来他在网上说他又高又帅真的不是盖的。
“我确实没想到你说你又高又帅居然是真的。”
哈。他很有涵养地笑。
“那么你居然可以忍受和我吃完一顿饭。我觉得我很惊奇。”
我看着他西装的第二粒扣子这样说。
那个牌子我认识的。金利来。男人的世界。
“为什么不可以,你那么可爱。”
他暧昧地笑。
我有吗?我的脸都红透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可爱。
“再见,小孩。”
他的车很有涵养地从我的身边开走。我的心还在有余悸地惊讶当中。
我从来不相信在那个肮脏的聊天室里面会出现这样的人物。
我问他,他是干什么的。他说,他是法人,经营自己的事业。
于是我打笑他,雇工就是自己一个吧?
我通常觉得那种聊天室里面大放侃词的要么就是涉世未深的少年要么就是无所事事的青年。
所以里面不是讨论419,就是问高大重。
于是我对所有的人都是很简单地说。我,学生。174/70/19。
他们都摇摇说说该减肥了。
我于是不再多做解释。
好象尹航是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的。
他说,你坦白你的一切吧。
我说,你这样说让我觉得你这个人好恐怖。
于是他身体力行,坦白了他的一切。说了半个小时。我说,礼尚往来吧,我也坦白好了。
“我希望我喜欢的人有我没有的东西。我的爱情观简单但是苛刻。我在寻找完全匹配我的
标准的人。”
我觉得我一开始和他说话就显得很傲气。
他说他希望他喜欢的人很乐观,有思想,比一般人优秀,或者至少愿意比一般人优秀。
我对他说,
“我是一个固执的人。一件喜欢的外套可以使劲地穿三年,洗都懒得去洗。很在乎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常常会为一些小事奋不顾身。从小就不听话,大腿上面的伤疤缝合了我又可以再添新的,一条一条。我喜欢的音乐,我可以一个劲地听无数个轮回, CD很多本很多本地买,盗版的,正版的,翻版的,听了一遍又一遍。”
他说他的性格却是很实在。完完全全是一个遵守一个游戏规则的人,因为知道游戏的规则不能被改变,于是就去遵守。
我说我不太爱说话。他在QQ上面点头。
我和他见面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
脏兮兮的很老土很老土的参加运动会的校服。头发已经三四天没有洗过了,冬天因为懒得去打热水。鞋子上沾满了泥。
“你这么可爱。”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把可爱跟邋遢等同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觉得你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三个月不理头发,对我们之间的见面有很大的影响?”
尹航说。
“你神经病。我不和你说。”
我一边吃很奢侈的东西一边不看着他的脸说话。
“那么你觉得我今天帅不帅?”
尹航接着问。
“你怎么可以问一个比你小这么多人‘我帅不帅’的时候还那么流畅自然?”
“那你要我怎么问?”
“我觉得叔叔根本就不应该问侄儿这样的问题!”
我还是没有抬起头,边吃东西边和他说。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他摇着头。那年他已经26了。我才19岁。
“我气得头都要炸了。”
他说。
“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我看着他傻笑。
“很好吃以后再带你来吃罗。”
我觉得我的说法是不是有点太贪婪的感觉。
他说,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我才突然记起,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了。反正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也和我见了面吃了饭聊了天面对面做了这么多事情。”
他就再也没有继续问。
“谢谢叔叔。”
我很装可爱的朝他挤眉弄眼。
他很聚精会神地看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准叫我叔叔。把我叫得那么老。”
我挥挥手站在宿舍门口。
“再见。叔叔。”
那是他请我吃的第二顿饭。
期末考试快要来的时候我变的更糟蹋了。
头发五天都没有洗,鞋子的灰越积越厚。白色变成灰色,灰色变成黑色。
计算机上机期末考的时候,居然桌面上有QQ。
我打开了QQ,天,居然登陆了上去。
我拿着考题看着QQ上面尹航的头像一闪一闪。
监考老师发下考题:
用EXCEL软件制作下面表格。
尹航的头像继续一闪一闪。
:嘿小鬼
:我在期末考试呢
:期末考试还可以上QQ?
:我偷偷地上的啦
:我一直在等你呢 你失踪了这么久?
: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呢
:不要这么没水准好不好?
:没水准?
:那你说你忘了我没有?
:没有
:既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那为什么西门庆那么爱潘金莲,潘金莲却跟伍大郎乱搞男女关系?
:这跟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西门庆喜欢潘金连,不代表潘金连就要喜欢西门庆。我还记得你,不代表你就要记得我。
:这就是你的论据?
:是呀
:幸好你没有学理科
一个星期以后。
“你一定要补偿我的损失。我辛辛苦苦努力了一个多月,最后就是因为我的计算机被挂,所以奖学金泡汤。”
我一看见尹航就凶巴巴地说。
哈哈哈哈。他笑得倾国倾城。
“好,小孩子,不要生气了。”
他这样一说我就更理直气壮了。
我用奴隶主一样傲慢而且苛刻地语气对他说:
“尹航。你会被我折磨到奄奄一息的。”
他的跑车开过高架桥,开过立交桥,开过湘江大桥。
“有没有觉得我很帅?”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像他一样那么喜欢强调自己帅的人。
“你说过的,你希望你喜欢的人有你没有的东西。我想这点我符合。”
他这样调侃我说。
“美貌?哼!”
我凶巴巴地看着他。
他一只手操着方向盘,一只手防备。
“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敬大人?”
他这样说。含沙射影地说我不尊重他。
“我们人格平等。”
我简直大义凛然了。
寒假一个月结束了。
“要不要我来你家接你到学校去?我想你了。”
尹航在QQ上面问我。
我一个寒假又胖了一圈。
“你没吃错药吧?”
我问。尹航总是说让我不可思议的话。
“你知道我家离长沙有多远?”
“不就十多个小时。”
“我怕到时候你迷路呢。”
“我会迷路?哼,笑话。”
他就真出现在我家的门口。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他居然就开着奔驰来了。
他坐出一副好象很得意的样子。
“我迷路了吗?”
他傻呼呼地笑。
“你一个26岁的成年人了,生活就这么悠闲?”
我不能理解他的某些举动。
他说,
“傻瓜。笨蛋。你。”
汽车从珠江流域开到了长江流域。
我想睡觉了。好困。
“小迪。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汽车开了十多个小时,我的两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却还是那么兴奋。
“什么?”
我的声音懒洋洋地。
“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我的………?”
“什么嘛!说清楚点。”
“做我的,Lover!”
我当场没有惊讶地叫出声音来。睡意突然完全消失。忙乱了手脚。
尹航看到我这个样子比我还惊奇。脸红了一半。
“你?我?我们?”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觉得很有问题?”
尹航小心翼翼地问我。
“啊。”
我只是张开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什么也没有说。汽车开了十二个小时才到达长沙。我突然间精神兴奋地到了极点,仿佛平静不下来了。
尹航把我的行李拿到我的寝室里面去我才回过神来。
“我会当你什么也没有说的。”
他走的时候我对他说。
当一个陌生人给你一个苹果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人真好,或者说,你会想想这个人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可是当老天突然掉下一个苹果给你的时候,你就会目瞪口呆,觉得这绝对不会是真的,而且会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我当时就是这种心情。
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了。还可以开奔驰。还可以刷刷不尽的卡。还可以穿那么笔挺而且很名贵的西服。怎么会喜欢我这种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的小孩子。
更何况他那么帅。
“你为什么会觉得感情这东西跟身份地位背景和环境有很大关系?”
他第一次凶巴巴地问我问题。
“你有见过乞丐和公主结婚的?”
我反驳说。
“你在贬低你自己!你是乞丐?”
他说得慷慨激扬,我第一次发觉他的魄力。
“你不是一直说我们人格平等吗?”
他接着说下去。
我突然间找不到任何叼钻的或者乱七八糟的话来敷衍他。
“不和你说,我和你说不清楚,我们年龄不一样,差太远,有代沟,我们不同时代,不同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
我唧唧歪歪地说。
“我喜欢你。”
他不理会我。
我依旧唧唧歪歪地说。他也不理会我。
“我喜欢你。”
他说得那么大,那么大。车外面的人都听到了。他停下车来说。
“我喜欢你。”
他凶巴巴地了。
“你听到没有?我喜欢你。”
我的心都要融化了。那一刻。
我看着他在夜光中迷茫的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那么丑你也要啊?”
我说。
他笑了起来。笑了起来。
“你那么可爱。”
他高兴了起来。高兴了起来。
“我怎么不要?”
他说。
“你以后毕业了就到我的公司来上班。”
他一个劲地拉着我要去他的公司看看,
“你的专业刚好可以和我们公司的高层管理对口。”
我走进去的时候才吓了一大跳。那么高的一栋楼,他说全部是他的属下。
“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赖?”
不可思议。
“一半靠我,一半靠我爸。”
我细数着他的员工和他的部下,幸好认识他之后他一直都在给我措手不及的震撼,不然我会突然晕倒在那栋金碧辉煌的楼里面。
“你什么学校毕业的?”
我问。才想起这么常识性的问题居然都没有问起过他。
“人民大学。”
我差点晕了过去。
“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像一个流氓。”
他拉着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的整个公司的人几乎有四分之三都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剩下的四分之一,几乎就是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快被你部下的眼神杀死了。”
我对他凶巴巴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是唯一一个敢在这里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人。”
他笑着牵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身上,面对着面。
“我终有一天会变成你的奴隶主。”
我半开玩笑。我的口气居然越来越嚣张。
他看着我发傻地笑。
“不要说话,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他底下了声音。
“说!”
“可不可以把你的初吻在这个具有特别意义的地方给我啊?”
我抖动了一下身子。
“我晕。你是不是跟很多人说过这句话啊?”
我很认真起来。
“四次异性恋,一次同性恋经历。在认识你以前。就这么多”
他也很认真。
“那我太吃亏了,我可是初吻。”
我调皮地看着他。
“不管,我要。我就要。”
我们手忙脚乱地吻起来。
“你一点都不象有过四次加一次经验的人。居然这么粗鲁。”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接吻后对他的评价。
我们差点弄翻了他的名贵的雕皮靠椅。
他不可想象地粗鲁。
“为什么男人在第一次吻了自己的情人之后就开始会对情人动手动脚起来?”
他开始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凶巴巴地对他说。
“你这样说,就好象你被很多人动手动脚过?”
他不理会我,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挽过我的腰,在小腹上面游走。
“手放开!”
我狠狠地打他一记。
他粗鲁地搂着我吻。
“你像个野蛮人。”
他快一米八的个子,让我无能为力。
“你一天都在学校里面干什么啊?”他突然问起我这个问题。
“能干什么?学习呗。”
“我上大学的时候,从来不学习。”
他说得很嚣张。
“你们那个破学校!”
我鄙视人民大学。
“你在学校有没有过喜欢的人?男人?”
“哈。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有没有人喜欢你?”
“哈。我这么丑。哪有人喜欢。”
“……”
我觉得和尹航在一起的时候我居然有那么多的隐藏。潜意识中就不愿意和他说的东西。
我没有告诉他,我喜欢那个在周五的下午会准时坐在图书馆自习室里面自习的男生。我没有告诉他,有一个女生会很准时地写很长很朦胧的信给我。我没有告诉他那些语言是那么地暧昧。我也没有告诉他,我为了看那个男生,总是每周星期五下午去图书馆那个自习室里面看金庸爷爷写的拖沓的小说。
生活中的很多很琐碎的事情从来就都不想和他说呢。
“小迪。你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那么快乐?”
“有吗?我觉得我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那么白痴。”
“有吗?在我眼中你就好象一个天使。”
“天使?有我这么胖的天使吗?”我摸摸自己又大了一圈的肚子。
“你那么可爱。”
这似乎是尹航唯一一句夸我的话。
很经典。一直到后来我都觉得很经典。
你那么可爱。
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累积起来的。看过几场电影,逛过几次街,吃过几顿饭,喝过几杯茶。爱情也应该是这样。
“尹航,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有一点怪怪的?”
“哪里怪了?”
“我那么小,你那么老?”
“就只有听你说我老!”
“想想。你都26了?”
“你再说,我扁你。”
他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你不知道我脾气有多么坏。”
他这样说。
“会吗?你从来不发脾气呀。”
“在公司里面,没有人敢和我笑。”
“那是因为他们在乎他们的薪水。”
“我可以很使唤地叫他们干这个干那个,我可以很霸气地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还可以很毫无理由地发脾气,骂人,没有人敢不听我的。”
“你这是心理变态。”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措手不及。
他西装笔挺地和我去吃KFC。去公园很脏很脏的地方烧烤。自己在岳麓山上生火烤鸡吃,差点要弄得着火。我们急得满头大汗,扑火,叫救命。火还是灭了,汗流得把他衬衫外面的西服都透湿了。那么疯狂。
我们去逛步行街。我从来不买东西。看着他乐滋滋地叫我买这个叫我买那个,我从来都是摇头。我还是只有那么一件穿不出去的衣服。运动鞋的黑色部分都开始被我穿得褪色。
我不想要尹航给我什么。虽然我知道他有刷不完的卡,有付不完的现金。可是我始终在提醒我自己,我们人格平等。
“你为什么是一个那么固执的小孩?”
他有一回真的生气了。
“我说了我不要就是不要,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穿情侣装,那么鲜艳的颜色,让全世界都知道啊。”
我依旧很凶。
“你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浪漫一点呢。跟我穿穿情侣装会死的啊?”
他面红耳赤。
“不穿就是不穿。”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第一次跟你聊天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很固执。我说过我喜欢的东西我会一直喜欢,我不喜欢的东西你再强迫我我还是不要。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用质问的语气来责备我,‘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呀’,我本来就是这么固执。”
我用双手擦摸着头发瞪着他说。
“算了。算了。”
他气得大口地喘气。
但是他说算了,算了,他在谦让我,我知道他一直在谦让我。
“小孩子。”
尹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都干这么细小这么细小的事情。
他开着车陪我去没有人的地方玩。我说我不喜欢坐车了,他就搭公车来我们学校,西装笔挺地和我再一起坐公车去热闹的地方玩。
他陪我玩那些以前我觉得都是很奢侈的游戏机,我水平差得可以一个晚上玩掉他五六百大银。
其实我知道我慢慢地开始在欠他很多东西了。比如说感情。比如说金钱。他给了我太多。尤其是感情。
我和他散步从湖大的公车牌一直到湘江大道。不说什么话,甚至不说话。
话说得太多以后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他却是那么地高兴。我可以感觉。
我们去吃很便宜的重庆酸辣粉。我们一直吃完了整个长沙西城区的粉,他说,他还是觉得我们第一次吃的那个地方的最好吃。我们整整用了一年光阴。
我都快20岁了。
20岁的那天晚上我突然觉得我长大了。
寝室的朋友围着我唱生日快乐歌,我请他们在很便宜的排挡吃大碗大碗分量很足的下酒小菜。吃得那么开心。
尹航执意要去。
“真的么?我们可是吃得很寒酸的。你还是不要去好了。”
他最后还是坐着公车赶过来了。在我们青衣学子的中间,他很有涵养地笑。
我说,这是我叔叔。大家的眼神都一愣。
“这么年轻的叔叔?”
不知道是谁说的。
他笑得很开心。看着我开心好象他就很开心。
一个女同学说,
“好帅的叔叔。”
间隙中,有人问起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看着尹航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
大家逼问着。说。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班最后一个还没有谈过恋爱的男生了。
我说得很小声。当然有。然后我说得很大声。当然有。
我已经醉晕晕地了。
那群人总是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我被他们一边灌酒,一边逼问。
那个时候好象什么都没有顾及了。朦胧模糊中我看尹航在席中笑着。灯光很是昏暗,一个档次非常低劣的路边摊。
我晕忽忽地说,
“我当然有喜欢的人。他每周星期五下午都在自习室里面自习。有很好看的眼睛,然后很认真很认真。我都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呢。我就每周星期五的下午去那个自习室,做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假装在看书,其实什么都看不进去。有时候,想想,就笑,看他的眼睛,透过书本,觉得很好看很好看。喜欢他一段很长的时间,又不敢对他表白……”
我不知道我乱七八糟地说了多少。只是记得后来隐约有人说,要帮我去自习室想她表白。
他们都没有分清我用的是他还是她。
尹航是怎么离开的。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睡在温暖的被窝里。
我觉得我该思考一下自己的问题。
20岁了。多谈谈理想多谈谈人生大家就开始不觉得奇怪了。
和尹航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说我自己的理想。
几天后再见到尹航。他微笑着说
“你20了,我还是26。”
“哈。我该树立自己的人生理想了。”
“小孩子也要谈大人的事情了。”
他打趣我。
“我其实一直都想读北京电影学院,我的志气虽然不高,但是我从小就很有坚定的理想,我想拍一部自己的电影,我想当编剧,导演,男主角,我要找我喜欢的人来充当里面的所有人物,必须都是我自己喜欢的人。然后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说得好象在说临终遗言。好象有什么事让你死不瞑目一样。”
“你什么意思啊你,欠扁啊。”
我又凶他。
“你真的想拍电影?”
他问我,很认真的。
“都说了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理想了。”
“我可以帮你。”
“你神经病啊你。”
我虽然那么不经意地骂了几句,但是我觉得他说话都是从来会认真的。
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凭他的语气我就明白涵义。
“千万不要帮我。我自己编织的梦。要我自己去完成。”
我很肯定地对他说。
他没有迟疑。
“这一次我尊重你。”
他没有擅做主张。
20岁的春天我终于认识了那个一直在周五的下午去图书馆自习的男生。
他主动走过来和我说话,我是那么惊呆。
“你看的这本书馆里面只藏有一本,我找了好久,你看完了可以转给我吗?我很急需要这本书。”
他说话的声音客气地让我惊讶。
我低头看了看那本书。西方电影收藏。
我偶然中看到的一本书。都好象是很新很新的,从来没有人翻过。
“你需要这本书?”
我很惊奇的问。
男生坐了下来,文质彬彬。
“恩,我大三了,打算考北影的研究生,早一点做准备。”
“啊?你也是大三?”
“对啊。我是学通信的,可是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专业,所以我想考研究生转换方向。”他笑起来很灿烂。很自信的样子。
“北京电影学院?我也很想考呢。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都没有熟悉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招研的情况,具体的什么要求,考些什么东西都无从所知。”
我信口开河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和他一起去试试。
“啊。这好办了。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试试?”
他这么一顺手牵羊地说。居然和我的心是那么地契合。
“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我直言不惟。
我居然就那么疯狂地开始学习影视剧本创作的东西。像一个小孩子牙牙学语一样。可是我毕竟是大三。没有太大的压力。
我几乎都快放掉了自己的专业的东西,幸好我前面两年还学得扎实。
“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
尹航这样对我说。
“那是因为我要向你宣布一个伟大的决定。”
我笑笑说。
“恩?”
“我要艰苦奋斗努力拼搏,开始准备考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
我抬起头,似乎有点邹作地伟大神情。
尹航却没有我期望中的反应。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问他,
“我的人生可难得做这么具有理想的事。”
他苦笑。似乎是在苦笑。
“恩。支持你啦。”他一点都不高兴。我知道。
我知道他不高兴。
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跟那个男生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他给我很专业地讲解西方的电影史还有脚本写作很多东西。
“这么麻烦你。”
我客气地说。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倒是求之不得。”
我本来还觉得不安,他这么一说,我就全然没有顾及了。
我们很长时间呆在一起。男生很可爱的,在我眼中,会说很俏皮的话,又不失严谨。性格开朗,但是从来不浮躁地,是那么地塌塌实实。
我们一起说的学习上的事多了,就慢慢地转一些到生活上来。
我们开始一起吃午饭。有时候吃晚餐。出去散散步,聊聊生活的琐碎的事情。
总是那么轻松和愉快。
男生有很好听的名字。洛散。我说你的名字虽然奇怪,但是很好听。
和洛散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就渐渐疏远了尹航。
他开着车来接我出去吃饭的时候看见我和洛散走在一起说说笑笑。他一打喇叭。吓了我们一跳。
洛散惊奇地望着他的奔驰。
“一个朋友。我要出去吃饭了。”
我和他挥手说再见。
尹航好象吃错了药一样闷闷不乐。
“你好象这段时间很忙?”
他分明有点调侃。
“本来就很忙。以为像你。”
我一周没有见他,还是和开始一样说话。
“希望你要忙到正事上面去。”
他这样一说,我就知道他在吃我和洛散的醋。
我扑哧一笑。
“不要含沙射影。家伙。”
“你为什么一周都没有打过电话给我?”
“你难道还缺少人打电话给你?”
“你简直是个白痴。”他气急败坏了。
“我本来就是个白痴。”我总是有办法把他弄得更气。
那天尹航特别奇怪。说莫名其妙地话。一遍又一遍。
“小迪。我要和你以身相许。”
我晕。我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啊?”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抱着我,看着我,旁边好象没有人。
“不行吗?”
他说。
“啊。”
我很为难地说。
为什么我们的进展都是这样展开的,他说,把你的初吻给我吧,我说,不好,再怎么说不好最后他还是要去了。他说,我们以身相许吧,我说,不好。但这一次我执意没有让他霸占去我的初次。
“不和你说,你太莫名其妙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洛散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明亮,一眨一眨地,说,小迪,你懂了没有啊?
“我们去华天吧?或者通程。”
他也执意。
“你有病呀你,”
我不把他的话当真,
“我要回宿舍了啦,我还要学习,你快送我回去。”
我突然觉得有一条很大很长很深很宽的鸿沟横在我跟尹航面前。
我开始和洛散做那些很细小的事情。
那么小那么小的事情。吃饭。逛街。
洛散和引航是不一样的。他不会在逛步行街的时候执意要我买这个买那个,他也没有刷不完的卡,我们一起去吃KFC还要考虑一下口袋里有没有那么多钱。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学生的范本生活。
和尹航在一起我有太多的不自在和不自我。
和洛散去吃很便宜的东西,却那么高兴。一起聊天,告诉他,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他了,一起在自习室里面每天相会。他说,他对我也有印象。他说的时候眼神里面那么暧昧,有很容易就轻易觉察出来的意味。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就那么轻车熟路。
“洛散,我喜欢你。”
我于是很自然地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他微笑着走向我。
他说,
“我也是。”
我开始觉得我其实在感情的世界里面一直都在受着眷念。
那么一路顺风。
也许我应该告诉尹航,我和洛散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多么安心,我会觉得什么都是那么地平和和快乐。我应该告诉尹航,我们虽然不过豪华的生活,但是却觉得那么幸福。我从来不用为我们之间索取与回报担心,从来不用为今天或者明天忧心忡忡,也从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震撼,生活过得那么平静。
我想我这样跟尹航说的时候他一定会流出眼泪的。有时候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更像一个小孩子。
可是我始终没有说。
“我再怎么说也好歹是个人物!”
尹航对我说,
“你干吗就这样冷落我。”
“你说得我好象把你打入了冷宫。”
我习惯和他开半真半假的玩笑。
“昨天有一个人对我说,她喜欢我。”
他继续说。
“正常。你这么好的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喜欢我。”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是因为那个星期五在图书馆里面自习的男生对吧?”
我突然惊住了。
“你都知道了啊?”
我第一次用带有歉意地语气和尹航说话。好象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孩。
“你20岁生日那天,你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他看着车窗外面。
“我想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毕竟我们的生活差得太远了。”
我咬住牙齿说出了这句话。
“你这是要甩我吗?”
他轻轻地一笑。蔑视。不对。无赖。好象也不对。
“算你狠!”
他说。
“其实我…………真的…………没有…………”
我支吾着。
“其实你早就认识他了,对吧。还要和他一直考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对吧。”
他又开始给我震惊。
“你原来都知道啊?”
“我早就知道了!”
我突然很感激起他来,他居然容忍了那么久。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觉得那天我真的很狠。
“算你狠。”
他把车停在我公寓的下面,什么也没有说,我下了车。
一飙而过。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再见,车很有涵养地从我身边开过。
时间居然过得那么快。
后来,我一直在想,是我对不起尹航。
我真的是第一次真心觉得是那么地对不住他。他对我那么好,和我吃那么贵的东西,从来不埋怨地帮我做事情,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我。他真的对我是那么好。
很多次都想拨通他的号码。说。
尹航。对不起。
想想。还是觉得太邹作了。当初我居然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就应该不要这么拖泥带水了。
可是尹航就一直在我脑中出现。生活中不定时刻地出现他的画面。
我突然觉得我这个人是那么地失败。不过是两个人的选择,不是A就是B,我居然搞得那么复杂。
我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尹航就来找我了。
“你上车。”
他看起来好象突然改变了很多。那么严肃。
我坐上车。我习惯不问他带我去什么地方。他上高架桥。过地道。却不说话。
“尹航。你不要怪我。”
还是我开始说话了。
他没有理会我。又沉默了很久。
“如果你觉得你愧欠的话,你就还我吧。”
他终于开口说话。
“好。”
我想都没有想。
不知道我是否已经开始学会像一个男人一样处理事物。
“去华天吧?或者去通程。”
他这样说。
“扯平我们所有的给予和亏欠。”
我点点头。
我没有半点迟疑。
他那么凶狠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们在单人房里面那么粗鲁地做爱。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吻我。我感觉到了泪水。他进入我的身体。我觉得他的身体在颤抖。
我毕竟是第一次。手忙脚乱。
他抱得我紧紧地,哭,我知道他为什么哭。
我不去安慰他。是我欠他的东西。我又怎么能够安慰?
哭累了,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也许是哭泣最好的原因。
我搂着他。他的快一米八的个子蜷缩在一起,居然可以依偎在我的怀里。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他才是一个小孩。
我看着他睡去。他是那么地好看。我知道。
喜欢我?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上帝太眷念我的缘故。
太阳都要升起来了。
清晨。他的手机叫个不停。他接下电话,里面嘀咕着什么,他一挂。不听了。他不赖烦地说。关掉电话。
我们的眼睛都是睁开的。面对着,我抱着他,他搂着我。
我想我并不是不喜欢他。
那一刻我觉得我真的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才不和他在一起。只是觉得消受不起。
10点,我离开通程。跨出那门的一刹那,我发誓我再也不去通程。
我们结束了吗?我说我先走,不要送我了。是不是真的就可以这样扯平我们之间的给予和亏欠。
他给了我多少?我又还了多少?
后来,我没有再想起我跟尹航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忙和,也许是因为不愿意再想起。我两个月没有见到他的感觉,和两天没有见到他的感觉是一样。那时我想,也许我就可以这样一辈子忘了他吧。
跟洛散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看星星看长江的支流从我们的脚边流过,我们接吻,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做应该做的事情。
洛散是那么地好。他会因为我的一个眼神而跑去换掉他买的新衣服。
“我好象慢慢陷入了你造的陷阱。”
洛散微笑地看着我说。
我们之间总是那么平静。
“有什么奇怪,你不知道我暗恋你有多长时间,现在你慢慢地还喽?”
我埋怨着说。
“你暗恋我有多长时间?”
他问。
“我每天下午傻傻地在图书馆看无聊的小说,期待看到你一个眼神,翻来覆去地想你是不是GAY,你会不会爱上一个男人,你会不会在突然有一天走过来对我说,你好,我们交个朋友吧。总之我胡思乱想了快一年。这样还不算长吗?”
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你还不是达到了你的目的。”
他总是那么坦白,就像是他喜欢我,他爱我,他爱得有多么深,他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从来不去计较爱情的给予与付出。
这就是他和尹航不一样的地方。
两年的时光我也许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我说我们快乐。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快乐。
我们毕业典礼的时候笑得是那么猖狂。
一起拿到北京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们是很激动。我无法形容的激动,我在送信件的老师旁边拆开了我们的信封,我激动地跳起来,吻住洛散的嘴唇,那么疯狂地,仿佛全世界都落在我们手中。送信的老师看得目瞪口呆。
不管那么多。不管那么多。我们去北京。我们去北京。
那个时候,我22。大四毕业。
日子过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之后就开始唰唰唰了。我都不知道那些我在北影的日子是怎么如流水一样倾泻了。
我看着日历一张张翻过去,翻过22,23,翻过24。至到有人提醒我该写毕业论文了,我才发现我可能这辈子在学校呆的时间就会到这里为一个终结了。
每个人都问我,你的工作搞定没有,月薪?我微笑着摇头。洛散也看着我微笑着摇头。
“你呀你,看来只有我来养你了。”
洛散虽然沉静,不多话,但是却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他会在适当的需要钱的时候找工作兼职,或者刻苦地写报告查资料,通过各方面的途径竞争新的工作。
我的论文还没有提交的时候,洛散就告诉我他找到了至少可以让他现在很心满意足的工作。
这么三年来,他就一直陪着我。说很好笑的笑话给我听,生病的时候握着我的手陪着我打点滴。天冷的时候告诉我要加衣服了,每天早上早早地叫我起床,一起出去跑跑步。
我说我觉得很满足。我第一天认识洛散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满足。我开始一直很奢求的以为只是在想像中才能有的和洛散的生活他总是很轻而易举地就给我。
他对我说很缠绵很缠绵的话。告诉我,他喜欢我,他对我的爱是该要用藏域里面最纯洁的白母度来比喻才够深刻。他为我一个人写剧本,写很长很长的剧本,有幸福的结局。他愿意告诉每一个我们身边的朋友,我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他在乎我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所以我的三年就像三天一样,哗哗哗地过去。
我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在一辈子的将来不去和洛散一起度过。他是那么地好。甚至可以用完他的全部对我。
我的论文写完的时候我对洛散说,
“我想拍一部电影。”
他看着我说,
“那我们就行动吧。”
我以为他会笑着对我说不要开玩笑了,或者说说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然后说服我放弃我的不切实际的梦想。
可是他就说,我们行动吧。
我们行动吧。
“这是你一生最大的梦想。所以我没有多半点考虑。”
他对我说。
我激动地快要流下泪来。
我只能说,
“洛散,你是那么好那么好。”
那时候我依旧疯狂。
最重要的是资金问题,所以我们不断地跑地方去拉赞助。胶卷,道具,甚至演员都是我们自己在搞。幸好毕竟是在一个专门的电影学校。什么东西驾轻就熟。
到我毕业典礼快举行的前期,我就等着拉最大的总赞助了。
选了很久,我们才决定去当时北京一家声势和规模都比较浩大的广告公司去努力努力。
我们看到了这家新兴公司的潜力以及极需要的市场宣传,而且我们要求的也并不太多,所以就制定好了详细的计划,跟他们的秘书小姐预约好了时间,准备跟他们的总经理交谈这个问题。
那天我们紧张地直发抖擞。
北京的冬天冷得似乎要让我们的心跳都停止,我和洛散赶地铁公车,走到好远好远以外的他们的公司。一栋很大很大的楼。
我们深了呼吸,再深了呼吸,一步步心咚咚咚地走到他们总经理办公室。
一样地是震惊。
我为什么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都注定了是震惊。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
他笔挺着西装坐在那里。
他说请进。看着文件,头都没有抬,直到我看到了他惊讶地发不出声响的那一刻,他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停滞了,在我们两的身上游走,我们目瞪口呆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转头要走。
“怎么了?”
洛散都在为我们的神情感到奇怪。
“总经理你好。”
洛散拉着我的衣袖说。
我突然看到墙壁上面我跟尹航的合影,那么大那么大,好象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的手勾搭在我的背上的样子,烈士公元里面的我们笑得是那么地天真无邪,好象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迪,怎么有你的相片?”
洛散支吾着。
我一遇到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手忙脚乱地,头皮发痒。
“走吧。”
我对洛散说。慌忙了手脚什么都不知道做了。
拉着他的手,很着急地往外走,表情一定难看极了。
洛散惊奇着。
“等一下。”
尹航终于说话了。
“小迪,你先留下来。”
洛散毕竟是聪明人。听尹航这样一说就走出去了。
我难过极了。我不知道洛散最后说不在乎的时候他会不会真的不在乎。
“很久不见了。”
尹航笑着说。跟很多年前是否一样我都不记得了,我们被时间分隔得太久。
“哈。是不是很好笑,我有一天居然找到了你的公司。”
“没有。一点都不好笑。”
他很认真地说。
我看着他一直都不曾变化的脸,才发现这段时间我自己改变了好多。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真的是蓬头垢面地,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冲着我笑,牙齿白白地,笑得那么开心。突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笔挺的西装,很讲究很讲究的领带?你说生活是不是真是很高深莫测?”
他一个劲地说。并不站起来,我也不坐下,我们很有距离地说。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看着你很奇怪地看着我挂在墙上的照片,那是你读大二的国庆节放假的时候我们在烈士公园的烧烤林边叫一个女的帮我们拍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好象世界上一切的冷漠都要融化了,那个时候我居然以为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会是这样一辈子。”
他继续说。
“你却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我吧。你的名字我认识了你三个月你才告诉我。你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却从来不做我喜欢的事情。你每次生病的时候,我都会忧心忡忡地跑很远的地方给你送好吃的东西,陪你打点滴。我生病的时候,也许你知道都不知道。这就只仅仅因为我比你大。我比你大了那么多,所以我就要多付出那么多,那么多的感情我以为付出了填补了我们的空隙和岁月的流年交错就可以让我们直到永恒的,你就那样轻易地说走就走。”
“很好笑?”
他说得眼睛红红的。就好象开始运量过无数次的,我措手不及地看他从一开始说到最后。
“对不起。”
我只说了对不起,我真的只会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把我的东西在通程给了他,我还是觉得我欠他很多,还都还不清,所以我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说对不起。像一个赎罪的信徒。
我关上门,走出去。
我想在那一扇门里面尹航会不会又流出了眼泪。他一直是那么脆弱。
“洛散。我们不拍电影了。”
我眼睛红红地对洛散说。
“为什么?”
洛散很惊奇地看着我。
“我那么烂的一个人,生活都过不好,拍什么电影。”
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我听见流年交错的声音。我听到很远的地方那个人使劲地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声音。我听到车子穿过高架桥我耳边忽忽忽忽的声音。我听到他说,不行,我要我要你的初吻。我听到他说,他以为那么多的感情付出了填补了我们的空隙和岁月的流年交错就可以让我们直到永恒的。
我关上那扇门那扇窗。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尹航。尹航。
2003/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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