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早就想写点关于这个人的东西,但是一直怕自己文字无彩,心智无境,糟踏了别人的作品也糟踏了你我的时间。但是,最近几天,几次和朋友谈起他的音乐,他的词作,胡乱聊上一阵,倒也开心,就想,先随便写写吧。
一直没有怎么听罗大佑,以前所知道的也就不过是那几首烂了街的作品,直到去年年底,在地下道里找到一张他的自选集,想来当时恐怕是觉得实在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实在没什么东西好听了,就听听他的吧。
宿舍里人进人出,坐在拉了帘子的床上,就是一个人的世界。很安静的世界,也很孤独,音乐响起的时候便忘记了孤独,也忘记了自己。一首首地听,然后默默擦去脸上的泪水。那天,我写下一句话:这次,至少我听到了一些真实的声音,一些本土的声音,一些打动人的声音。
过年回家,CD机里放着这张盗版碟,在家里放出来时,老妈说,这个还挺好听的,留在家里吧。我只好回北京再买了一张。
话题又扯远了。
(二)
喜欢一个人的东西、一种音乐,自然是因为它和了你的心情,所以,我下面的所谓好坏,很大程度上,有这样一种心理作祟,且先点出。望诸位勿介意。
先说罗的音乐。单纯的音乐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很难说清楚。还好在罗的大多旋律是被公认了的好听,而又经久。从1982年第一张专辑问世,到现在,21年了,我们还是会唱当年的《童年》(举例说明而已)。
基本上,罗的音乐被归为民歌,罗自己也是这样认为。他说过,那些优美动听的旋律,大多都是简单的,它们很简单,但是,要做到打动人又有生命力,却是太难了。
所以,他一再强调,自己不是天才,一首歌付出多少,只有自己知道。用他的话来说,如果一段旋律在自己脑中不停徘徊了两个礼拜,那么他就可以保证,这首歌出来后,他的听众能连续不断的听上一个月(此处数字可能有不准确)。而《童年》这首歌,他写了五年。
有次看电视上的访谈,主持人问他,你最怕的是什么,他说,坐飞机,因为要是那个时候自己脑中有一段旋律而没有纪录下来,他就会很怕飞机失事,就想,完了,要是飞机掉下去了,这段旋律也就没了。那个时候就会很怕死。
至于他本人,原来是学医的,当医生的同时,又做音乐,大概是听从了他父亲的建议:如果你选择当医生,那么你还可以在当医生的同时做音乐;而如果你选择了做音乐,那么,你就不可能在做音乐的同时还当医生。于是,他甚至在一次做完手术后(记不太清到底是做完什么了,反正是在医院里),写出了《恋曲1980》。
还记得他的一段话,音乐应该是和身体有直接联系的,打动人的音乐,是会让人有直接的生理反应的,比如血脉膨胀,就像一个娇媚动人的少女之于男人,但是,不要忘了,一个娇媚动人的少女的长成,需要多少年的浇灌。
(三)
(1)
音乐好不好听,这个东西实在难以说清,先点到这里。说说他的词吧。
罗喜欢用花来做比喻,他说:(诗)歌是语言开出的花,但是,任何盛开的花朵,都会有凋零的时候,而希望,也许就孕育在那些随风飘散深埋地下的小小种子里。
同时,他也说:(诗)歌(词)是语言的精华,要经过多少的吟唱,经过多少次喉鼻的磨砺,多少次呼吸,才能出来一首好的作品啊!就像“太阳下山明早还会爬上来……”这样的语言。
最后,他还说:这个时代的小朋友们太快乐了,以至于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来自受过苦难的心灵。
我在他的词中,读到了这些。
(2)
还是继续说他的词,顺带谈点旋律和音乐。具体一点了。
开始被罗打动,恐怕还可以早到两三年以前,当时一个朋友在网上下了《现象》的flash,放出来大家随便看看。不过,当时自己还沉迷于诸多风格之中,所以也没有太在意。现在,还喜欢这首歌,就从它谈起吧。
我知道得不太确切,但是我听过的《现象》,只有一个版本,1985年罗的“青春舞曲”演唱会版本,他一个人自弹钢琴自唱,我甚至怀疑,他只是即兴发挥,把那首《现象七十二变》改编成了《现象》。
这样,顺便说说关于《现象七十二变》,这首歌发表于他1983年第二张专辑,和其中的《亚细亚的孤儿》以及《未来的主人翁》分别被称作台湾当时现实、历史、未来三部曲。但是相对《七十二变》,我更喜欢《现象》。
演唱会上,罗很随意的说了句:“我为大家弹首歌哈。”懒懒散散的钢琴声就响了起来。很长一段,也很优美。然后他唱起:“七十二年说了一声Bye=bye,我们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我们再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我们的生命过得多么精彩。”最后一句淹没在了掌声之中。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常常觉得眼角湿润。和朋友聊天时,才知道为何。“说了一声Bye-bye”,我们都会有向过去告别的时候,有时候,是一种诀别,“我们的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即使再不舍,你的脚步也注定无法停留,只能默默掉下眼泪。而“我们也再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经历了多少奇怪,多少磨难,多少痛苦,多少年少无知,才会再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然后终于知道了该如何对待“我们的生命”,知道了,原来可以“过得多么精彩”。然而要知道这一切,中间,有多少泪水!
之后,他继续唱着:
“有人在慢慢抛开一些回忆 有人在慢慢接近一点真理
有人在爱丽丝的仙境闲逛 有人学国王穿着新的衣裳
有人默默耕耘默默从事 有人在过着他的太平日子
有人在大白天里彼此明争暗斗 有人在黑夜之中枪杀歌手
有人在大白天里彼此明争暗斗 有人在黑夜之中借酒浇愁”
也许这一段是对前面“再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的补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的人这样生活有的人那样生活。重要的是,你自己,选择怎样的生活?
(3)
见过有人说,罗大佑解构了一个时代,我一直不太喜欢类似“解构”这样的词,大概因为自己文化水准低,不习惯,但是,罗的词里,确实有一个时代,而这个时代,其实还在延续。
先说说《亚细亚的孤儿》。
这首歌其实和侯德健的《龙的传人》是一个时间段的作品。也许现在大多数人对《龙的传人》的理解不过是认为这是一首爱国歌曲,然而,侯当时创作这首歌的背景和目的却不是那么简单一回事。78年美国和大陆恢复外交关系,台湾失去了这个最大的庇护者,差不多被整个世界遗弃。消息传到台湾大学校园里,所有人都沸腾了,很多人感到被遗弃,对台湾的未来感到迷惘。甚至可以说,民愤极大。侯在宿舍里写下了《龙的传人》,大概半天的时间吧。然后,通过印刷品的形式,这首歌开始在台湾校园内迅速流传开来。之后当时台湾的教育部长宋楚瑜把歌词稍加改动,《龙的传人》就成了现在我们听到的这个版本,并得到公开发表。
而罗的《亚细亚的孤儿》其实差不多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来的,只是稍晚几年。然而,即使不认为这个孤儿是指台湾,也可以认为它是对整个中华民族一段悲惨历史的比喻。两种解释在听者看来皆可。
“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开首第一句,我们便听到了一个时代的悲痛。
“黄色的面孔有红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颜色的对比,黄色是我们的脸,红色是我们的血。而尤其是第二句,黑色是我们的眼睛,白色的恐惧,如果要再让我联想,我实在不愿意说出“白骨”二字,罗也未必指此,但是恐惧之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中间一段且跳过,最后一段“多少人在追寻那解不开的问题,多少人在深夜里无奈地叹息,多少人的眼泪在无言中抹去,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什么样的叹息,只有留到深夜里独对星空?什么样的眼泪,只有在无言中抹去?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4)
再说说《未来的主人翁》。
“你走过林立的高楼大厦穿过那些拥挤的人
望着一个现代化的都市泛起一片水银灯
突然想起了遥远的过去未曾实现的梦
曾经一度人们告诉你说你是未来的主人翁”
“走过林立的高楼大厦”,但是里面有没有你的家?“穿过那些拥挤的人”,为什么你会觉得是穿过,因为他们和你看似很近,其实很远,所以你看到的是一个拥挤的人群,而你,虽然身在其中,其实心却很远。而他们中,多少人和你其实是一样的心情。
同样,对于一个“现代化的都市”,你是“望着”,因为你不属于它,它也不属于你。“泛起一片水银灯”,虽然霓虹灯绚丽,但是这一句,只有一个感觉——冷。
“突然你就想起了遥远的过去”,过去有什么?梦!而现在呢?只记得“曾经一度人们告诉你说你是未来的主人翁”。
“每一个今天来到世界的婴孩
张大了眼睛摸索着一个真心的关怀
每一个来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
因为我们改变的世界将是他们的未来”
而“别以为我们的孩子们太小他们什么都不懂
我听到无言的抗议在他们悄悄的睡梦中
我们不要一个被科学游戏污染的天空
我们不要被你们发明变成电脑儿童”
(5)
因为经历了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情,所以有了歌中铭心刻骨的声音。
1983年的《爱的箴言》,后来甚至被称作80年代没有其他情歌能胜之作品。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 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 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 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 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
“爱曾经是我也是你”。最喜欢的恐怕就是这句了。突然想起了John Lennon那首《Love》,很多异曲同工之处。
(6)
然而相对《爱的箴言》,我更喜欢《是否》与《恋曲1980》。先说《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
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
走向那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
罗的词一直有“词眼”(这个词大概是我临时造出来了,先将就用着)。一个词眼,常常道出许多“隐言”。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这句我想说“是否”和“真的”。该到了什么时候,我们才会对自己说,这次是“真的”了?而一旦是“真的”了,意味着什么?对于一段深深的真心付出,这“真的”有多难,因而,我们反复拷问自己“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为什么?因为“泪水已干不再流”。
之后的路“一去不回头”,走向的是一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
词中还有一句“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情不到深处的人,恐怕无法知道个中滋味。
然后,“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挣扎”,为何要“挣扎”,为何要“挽回”那脚步。这是什么样的告别啊!
“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有一天,我们也许都要告诉自己“我不在乎”,其实呢?那一天,泪水忍住了。但是,再听到这一句时呢?
那次的访谈节目中,我还记得,罗说,20年了,当自己站在舞台上,再次弹起《是否》,立刻看到台下有人掉下了眼泪。他说,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死在舞台上也值了。
(7)
《恋曲1980》我更喜欢演唱会的版本,虽然录音效果很糟糕,但是气氛更为随意轻松。
这首歌我始终觉得比那首更有名流传更广的《恋曲1990》好很多。1990匠气太重,旋律却也不是那么舒畅。1980怕是罗用最短时间创作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当时在医院,突然就觉得对爱情这个东西有了另一种感觉。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也许,年少的我们,谁又真正知道呢?
“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都不能忘记,现在你说的话只是你的勇气”,就是那个年纪,什么都可以抛弃,但是,能忘掉多少呢?而那个时候,我们却都还有“勇气”。
“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你我,都没有,占有的权利。因为,也许谁也不知道“责任”是什么,或者,谁也抗不起。
(四)
写了不少字了,我写得累了,恐怕你看也累了。其实罗还有好多好歌,最近比较喜欢《船歌》,一首比较纯粹的民歌。摘抄几句歌词于下,大家就随便看看。
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呀
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
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
嘴儿轻轻唱呀 唱不休呀
年华飘过歌声似水流
船儿摇过春水不停留呀
摇到风儿吹波天凉的秋
船儿摇过春水不停留 呀
鱼儿双双结伴水底游
谁的船歌唱的声悠悠
水乡温柔来到天凉的秋
(五)
罗到底有多少歌,具体我也没算过,大概100多首。其中好东西很多,也有糟糕的作品,还好,不多。再引用一句他的话:谁又能否认贝多芬就没有卖钱糊口的作品呢?(当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主要是说听音乐,要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在这里先借用一下。)
二十多年了,罗还有新的作品出来,再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死也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像一次蜕变,极痛苦,而活过来时,便是一个新的自己。
说了这么多,煽情话也难免,希望辞还算达意,希望没有糟踏他的东西。
最后,因为写得太杂,所以想不出个题目,且就俗点,无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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