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天夜里两个人就一直坐在海堤，牵着手看着天色渐渐发亮。五点多的时候嘉蓝骑着自行车回到家，父母还没起床。她心里已经想好了若问起就说起床跑步了。这段时间她表现异常，相信父母也不会多问。
嘉蓝不想让人看出她有什么不一样。她和非拉仍然像往常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是画完以后她偶尔会回头轻快地看他一眼。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美术科考试就考过了，大家都准备文化科的考试。美术生到画室的频率少了。嘉蓝和非拉经常坐在六楼的走廊上，手里拿着书看。就是不说话，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很快乐的。在压力之下，这种快乐又显得很刺激。
嘉蓝经常在画室自习到很晚，不愿离去。那天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看历史，偶尔说一两句话。嘉蓝突然觉得很疲倦，把头靠在非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小声地说着话。非拉用脸庞感觉着她光洁的额头，宽厚的手掌拨弄着飞起的发丝。就在嘉蓝感觉自己快睡着的时候，非拉的吻到来了。那么陌生，嘉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温热的唇上面带着不可思议的电流，让她差点融化，嘉蓝情不自禁地回应着那颤抖的舌尖。假如时间可以停留……嘉蓝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如果是梦，那宁愿永远也不要醒过来。书早已掉在地上。只有橘黄灯光下两个墨黑的身影。
六楼的风很大，嘉蓝总喜欢背对着栏杆，仰头看着蓝天，她的头发在风中放肆地飞扬。每当她想着自己快掉下去的时候，非拉总是过来抱着她。她直起身子，紧贴着非拉的胸口，听见他里面很闷的心跳声，像什么东西在罐头里敲打。非拉比嘉蓝高出一个半头。“你真瘦。要好好吃饭。”有一次非拉这样说。嘉蓝有着不成熟的少女的身体，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很骨感。
非拉对于吻有着强烈的渴求，只有两人的时候非拉疯狂地吻着嘉蓝，像是想把嘉蓝吸取到他身体里成为他的一部分。他们在窗边拥抱，非拉的手伸进嘉蓝的衣服中游走。嘉蓝轻轻地叫了一声。她对于发展得这样快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停了下来，看着她的睫毛在微微地颤动。非拉走到门边把灯关了，回来抱住嘉蓝。嘉蓝坐在窗台上，衣服已经被脱下来了。两个人在月光中看着对方的身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画画的学生裸体见得是很多的。可是这样，还是第一次。嘉蓝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灰白的光，眼睛隐没在垂落的发丝中，偶尔看见丁点的光亮。他们互相用手探索着对方的身体，房里的温度不可遏制地在渐渐升高。非拉吻着她的背，嘴里发出梦幻的语言：“多么美好……”嘉蓝轻轻地说：“不美好。我的小腿不够细，而且平胸……”剩下的话被非拉的吻吞了进去。
在某一个点上，事情就会有质的改变。嘉蓝拉过身边的衣服，遮在身上，看着狂乱的非拉，说：“它是要留给我将来的丈夫。如果我嫁给他，我必定是因为爱他。如果我爱他，我必然不能伤害他。”非拉也停了下来，低着头说：“我知道了。”其实，嘉蓝在心里说：“我希望你会是他。”非拉帮嘉蓝穿好衣服，和她坐在窗前。嘉蓝一点力气也没有，像一只小猫一样靠在非拉的胸前。黑暗中的树叶也是有光的。远处传来谁家电视机的声音。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那天之后两个人的感觉有点改变。嘉蓝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身体会把灵魂带走，灵魂会把纯粹的爱带走。跟非拉一说，非拉反应很奇怪。他开始对嘉蓝很冷漠，明显感觉是故意的，而且明显感觉到他自己也很难过。两个人几天没见面。嘉蓝对于此毫无办法。想来，纯粹的拥抱和接吻并不能代表全部的爱情。非拉被伤害了。
嘉蓝第一次乱了方寸。两个人待在画室，非拉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和她说话的意愿。嘉蓝看着大卫石膏像，手里的线条渐渐乱了。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我需要你的爱。她在心里说。垂落的头发挡住了非拉的视线，他只看得见嘉蓝颤动的肩膀。非拉走过去，把她拥入怀中，泪水把他的衣服打湿。“爱，不是说有就有的。这几天，对不起。”嘉蓝心里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很努力地学着，日子变得特别短。生活很有规律，高考一下子就来临了，然后又一下子就过去了。从去海堤的那天夜里起，嘉蓝的生活就被彻底改变了。从前，她是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非拉。她还来不及思考，非拉已经占据了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野蛮而坚定。
非拉那天下午出现在她家楼下，跟她说要出去一趟。放松一下，顺便写生，要嘉蓝等他回来，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和嘉蓝一起去北京的。非拉背着画夹和简单的行囊和嘉蓝告别后，跳上了一辆长途汽车，上面的字被层层的黄泥水所覆盖，已经辨认不清。嘉蓝看着车开出，扭头往家走去。又是一个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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