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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火1-6

作者: jm


1。

阿光是第一次在白马看见这么帅的男人。

那人就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舷边上,打手机,他的头发是直立起来的,好像上了许多的发胶。空气中有股很暧昧的味道,直冲入鼻孔。房间的布置就象一个鸟巢,花的墙纸贴了满满都是,那人的衣服也是花的,还透明,中间镂空的部位显露出一些暧昧的感觉出来。

他打手机。发牌。端水。听人发脾气。却沉默,一句话不说。

他的眼睛有一种异样的光泽,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相识。或者是猫步在T型台上的一个明星,或者是画报上面呼之欲出的一张脸。眼睛有颜色,浅浅的,但是却是不能确认的一种光芒,屏蔽在长长的睫毛下面。

他是齐一男带来的仔。

床是精致的。上面铺了一张白色的床单,有暗纹的底。有一些不可名状的痕迹留在上面,仿佛是蓝色天空上的一些暗云,让人飘飘浮浮思绪万千。阿光就是在这个时候感觉心头一撞,感觉自己晕眩得厉害。

七八个人的样子。都带了仔过来。刘三是白马大厦的场主。说好了场主不是庄家的,庄家大家轮流做。场主就提供一个地点而已,地点的位置并不重要,主要是安全。有一次一伙人还遥远地去过十八涌,找了一个海货繁殖场,在小平房里面闻着海水的腥味大赌了一晚。

七八个人。七八杆枪。每只枪上都有说不清楚的故事。中间交叉了许多的感情因素。你爱过我我泡过你。都是一样轰轰烈烈过来的。不过上世纪末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事情都是不夹杂网络的,没有什么见光不见光之说,大家横着过来过去就成就了爱情故事。倒是坦白许多。光腚在一起打闹的时候也常有,一起去泡小鸭子的故事也常有。反正一大堆常常在公园里面玩乐的人就这样死打死地聚集在一起了。中间酱了一些感情,兄弟亲人的味道。不过如此。

阿光的确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酷的男子。第一次吞了口水。

那人20出头一点的样子。阿光第N次来这个场子。以前也见过许多的帅的妖的酷的面孔,但是还从来没有这样忽然之间陷入感觉的情况。想来是个刚被开了光的,第一次来到大集体。

2.

在18涌的时候蒋毅就拿出来钻石。阿光不知道是多少克拉的,不过在戒指上面显得有些突兀,闪烁着让人莫名心痛的光芒。

阿光说:“蒋总,我不要的。”

蒋的手胖胖,有中年人特有的光泽,指甲保护得很好,据说每周都有专门的女子来修甲的,不一般。他的手中握着这只戒指,眼底显现出一种神圣的光芒,说,“我只是想证明,我是爱你的。”

蒋有老婆。山东人。吼叫起来唧唧喳喳,倒不声如洪钟,只是唠叨,吵架就象一只小鸟的叫。阿光被蒋正大光明地带回家去过,潮汕人男人还是威力挺大,一巴掌就掀翻了桌子,蒋对着吼叫的小鸟说,“怎么过?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当天晚上阿光就正大光明地住在了蒋家。蒋的儿子到日本去留学去了。据说只是张手向家里要要钱,其他的,一概不理睬。这真是一个与时俱进的社会。

阿光在蒋毅的家里象真正的女主人,蒋太反而有些菲佣的味道。只是唠叨不停,走过来走过去拿抹布看天气顺手打打小佣人,可是她的眼神象极了菲佣,有时候也和阿光阳光明媚地开开限制级的玩笑,比如那个怎么做的啊?要不要润滑一下啊。如此这般。

阿光闲的时候也想想,这真的是命啊。当年和刘三在一起的时候,刘带了一个四川来的情儿,横竖就住在了家里,彼时阿光酷似菲佣,两人不工作在家里对视,顺带看电视。后来刘三在麻将桌上面推了一胡,一高兴,说小毅啊,看你怎么这么半天还不开胡的,阿光是福将,帮你来推一把吧,于是就推了。竟然开胡,还清大对。蒋的眼神在阿光的脖子上面逡巡许久,蒋的保养得非常好的手在阿光的腰部环绕,后来就掉换了位置,阿光脱离了菲佣的位置,成了蒋宅说一不二的主人。

3.

在阿光的心中。蒋只是一张长期的饭票。可以无限制地吃喝,然后席散走人。不过如此。

象和刘三,半年驻扎在刘宅,不过就胡了一把清大对。不过如此。

很遥远的心情就驻扎在这个糜烂的城市。这个城市禁止烟火。可是在郊区还是糜烂地释放着比烟火更疯狂璀璨的物体。郊区的高楼也林立,郊区高楼里面进出的人也是西装革履,他们手中都有价值不菲的手机,打电话象玩乐似的,号称煲粥。

阿光想起来,第一次到广州的时候,他站在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广场上面四顾茫然。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的亭子,打了个长途回去报平安,转手那个满脸横肉的阿姨狠狠地说:“50块”。

50块?阿光的头轰的一声。三分钟。50块。

阿姨手一挥,不解释,指指电话计价器,轰轰隆隆地让阿光滚了蛋。

阿光坐在火车站广场上面孤独得象一颗流萦。他第一次看见那些璀璨的霓虹布满了天空,天际黑洞洞的,有吞噬一切的迹象。阿光彷徨得想哭,口袋里面装的是叶子给的幸运星,叶子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用了整整三个月叠了这些幸运星装了一个窄口的瓶子。阿光带了在路上,想起来就拿出来看一下,在拥挤的人流中在交杂着霓虹的城市里,这些小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饿了。却不敢买东西。想走,却不敢。

这时候有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头,一颗慈祥的花白的头颅,问:“小弟弟,怎么啦?还没有吃饭吗?”

那人的手盘根错节。那人黑黑的脸庞,眼睛很小却机灵。

那人叫刘三。

4.

各人都有自己的仔。在这个圈子里面毫不例外。而仔的样子时刻在换,走马灯川流不息。总是周末或者节日的时候大家摆脱了家里的束缚,象赶亲戚似的找一个场子坐下来,侃侃不见面的日子里的八卦消息,看看小碟子评头论足一番,或者让仔放马过来给大家亮亮相。大家都混迹在江湖上很久,钱的概念就如牌桌上的骰子,总是骨碌不定而没有个准数的,无所谓,大家也不比较点数的大小,也不谈论衣裳穿着车马,就谈仔。仔如衣裳。仔如车马。

在灯湾的一个冬夜里面,大家聚在一起打一个大桌。买马地买马,还有血战,四川来的玩法。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大家看湖南卫视,秦斜眼做了个小七对,正得意,忽然看见电视屏幕上面闪过一个男孩子的身影,酷似王力宏,傻眼了。转手就放了一炮,被庄家齐一男给吃了去。正哼哼唧唧地大骂,齐神定气闲地说,

“你看上电视上哪个?我给你弄来。”

齐一男的背景有些黑色。大家都知道。齐四十岁上下,就喜欢穿一黑袍子,冬夏不分,总是带着神秘而刻薄的微笑出现在大家面前。黑袍子里面永远都是干净而整齐的白衫子,齐喜欢在衫子上面挂一表,还滴滴答答的走着,让人分不清身处大清或当代。总之这个圈子里面齐永远不做场主,不提供场子,但是大家永远用一种敬畏的眼神来和齐对视。

阿光那天在灯湾看见了他最惊奇的一幕。

齐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中拿了他那个老掉牙的摩托罗拉L2000手机,还翻盖的,拨了一长串号码,对电话里面的人很冷漠地说,谁谁,刚才在电视上面参加什么选秀的,多少号码,你给我叫来。天黑了?天黑了你就给我找出来送过来,我在灯湾,你8个小时够了。

从长沙开到灯湾,10个小时。如果不塞车,车况好。

说完挂了电话,说,来来来。刚才谁放炮给我?斜眼是吧?老秦快交钱。

大家打得人仰马翻的时候长沙的车来了。一个戴眼睛的小个子唯唯诺诺地来了。先是打了电话说在哪里等,然后齐叫他的仔叫小四的去带路。小个子后面跟的就是王力宏翻版,一脸惶恐,进来就给大家敬礼,说各位老板好。

齐鼻子里面呼了口气,说,在座的都是演艺界鼎鼎有名的人士,这位秦总是千里马演艺公司的老板,刘总管一个模特队,杨总是你们长沙人,著名导演,大家觉得你小子有前途。

王力宏说谢谢谢谢。

小个子忙说,谢谢齐总谢谢齐总,小谢我给你介绍一下,齐总是。。。。

齐一个手势打断了小个子的介绍,说,在座的都是大老板,认识一下前途无量,你有什么表演天赋,可以展示一下。

灯湾是秦斜眼的场子,在一个农场的边角处,屋子小小的,中间立了个柱子,四周铺了些麻将桌,一张大床闲在角落。那个小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想说我给各位老板清唱一段吧,周杰伦的东风破。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後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小子二十岁的样子,清秀的面庞上面闪现出一些的不熟练。唱歌的时候紧张,有些磕磕碰碰。但是还算字正腔圆,他的光泽在婉转的调子中流转出来。

秦斜眼看得呆了。两个胖手四下翻飞,大声叫好。颇有些戏园子里面看得得意忘形的样子。

齐很冷漠地拍了拍手。说,舞艺呢?展示一下吧。

那个小孩有些踌躇,左看看右看看,想问又不敢问。

小个子出来打圆场,说,齐总,这个地方怎么跳呢?我看还是来段戏吧,说相声小谢也不错的哦,口齿伶俐的。

齐不置可否。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说,大凡歌艺出众,必须舞艺超群,我看料子是不错的,但是还是稚嫩了点,需要到各个场子里面混混。现在的社会需要多方位的人才,好多人都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如果想靠什么选秀一步登天,休想啊。

小个子诺诺称是。

齐还是哼了一声。似乎沉吟很久的样子,就说,那边,柱子那里,来个钢管舞吧。

小孩子有些犹豫。周围是很冷漠的空气。阿光吸了口气,觉得心里面一些凉意上来。

齐说,来点音乐吧。那个谁?阿光,来清唱一段,平时就听你哼唧的。

小孩还是跳了。他的肌肤顺着光滑的柱子环绕,周围是冷漠的眼睛,屋子里面有风疾疾而过,空气中流淌着许多的尴尬和得意,阿光唱的是陈慧玲的一首老歌,节奏比较快的那种。小孩就在柱子边玩着花样,这和酒吧里面跳钢管的异曲同工,他的衣服撩起,露出麦黄色的肌肤来。

齐鼓掌,说好了。动作有些生涩,以后多训练。然后转头,对小个子说,你可以先回去了,转头我再打你电话,小谢就留这里吧,和各位老师多认识一下搓一下麻。

那个小孩似乎非常的惶恐,看见小个子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眼神中无限的挽留。可是小个子没有说什么,他的脸上洋溢着春风他的笑容就酱成了腮帮子上面的鼓鼓的两团肉,他对齐连连称是,说好阿好啊,齐总你放心,你多指导小谢,多栽培。

那个小孩被齐安排坐在了秦斜眼的旁边,小孩说不会打麻将哦,秦暧昧地说,我来教你啊。让他坐了主位,斜了一个凳子就坐在边上,看他打,一只手自觉地环绕在他的腰间。

屋子外面是田园风光,青蛙呱呱地叫着。

无人入睡。

阿光没有打牌,蒋毅正打得欢,他就走到门口抽烟,看见一片黯淡的天色,已经一天一夜了。他抽了几棵烟,狠狠地在脚下踩熄了。心中一阵痛楚,想起来当时唯一的感觉,“这些人坏到底了。”

这些人坏到底了。

5.

有一天还是聚会。蒋毅正在参加一个会议,据说是收购一家大型的国有企业,天天酒桌上饭局里混的,根本走不开。他接到刘三打来的电话,犹豫了三秒钟,说算了算了,还是你们去纵欲吧,我去了就破产了。

阿光在看一个明珠台的连续剧,超级搞笑的。就听见蒋在说,碟子?哪一盘啊?你现在就要啊?我真的去不了哦,那就叫阿光跑一次吧,反正他在家里也是个闲。

碟子是翻版的。大家都喜欢交流。不过看多了限制级的大家都喜欢看有些限制味道的,来点故事的总比白花花的肉四处翻飞的要好。有时候齐高兴了也拿出一些碟子来给大家,说内部交流,内部拍的,和演员说好了绝对不能外传的,呆家里睡觉时候看看就行了。蒋拿过几盘,很精致,都是家庭版,真刀真枪。睡觉前看个几段绝对抵得上蓝色小药丸。

场子在东风西路。一个不起眼的小高层里面,电梯破破烂烂楼道曲曲折折,阿光找不到打了电话,说有人来接,到下面等。

三分钟。有人下来了。

阿光看见那人心里面忽然地一跳。还是那天见到过的那个小孩子,齐的仔,高挑的个子,穿一件白色露肩的紧身体恤衫,一条黑色的裤子,很普通的衣着。可是他的光泽是掩饰不住的灿烂,闪现在整个楼道里面,象天空中划过的一颗流萦。

阿光上前。那个小孩子后退,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声:里面。很生涩的语调。

不走电梯,走楼梯。好像是一个阁楼,转弯,黑糊糊的。

阿光搭讪着,问他的名字。

“你叫我Evan好了。”那个小孩说,有些乡音,但是阿光想了很久,却分辨不出是哪里的,只是有些南方的味道,粘乎乎的的口齿不清。

“我20岁。”他继续回答阿光的问题。

就要到了。阿光停止了脚步,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想握握这个小孩子的手,却不敢,犹豫中触碰了他的肩膀,Evan转过身来,说,就是这里了,一扇斑驳的门,隔音很好,外面一片静谧。

阿光忽然冲动,伸手把那个小孩环绕在自己的胸前,嘴唇和他的头发贴近,闻到一种不可名状的香味。只是两秒。那个小孩挣扎,很大力气地拉开了阿光的手,然后后退两步,眼中露出厌恶的光芒,停顿着,也不说话。

沉默慢慢的延展开来。阿光点了烟,吸了吸,烟头的火在灯光黯淡的楼道里一闪一闪的,他把烟递给小孩。接了。阿光嘘了口气,敲了敲门。

6.

两个人都沉默。两个人都把脸色写成了死水一样的纹路。两个人坐得远远的,偶尔看看对方。

刘三接了碟子。叫阿光上来推两把,阿光说算了算了,毅哥不在。刘三就生气起来,说,输了的算我的啊,你上你上,你是福将。

终究阿光还是没有上。之前开了个玩笑,说今天早上做了事情没有洗手哦,上来就要掏银子的,大家就哄笑起来。调侃说蒋门神这家伙还用手的哦,看来真是不中用了啊,下次到美国买点正宗的伟哥给他玩玩。哈哈。

阿光就在一旁递水,招呼什么的。那个叫Evan的小孩就坐在老远的床边,不动声色看着牌局,没有什么表情,象刻在板上的一个美男头像,呆板地流泻着耀眼的光芒。

两人隔离成两条道路,中间是麻将桌竖立成一条长长的河道,两人不对望,阿光却在心底里遥遥相望。

其实那天刘三带阿光回家的时候阿光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不反感,甚至还有些许的兴奋,这和在家里同小叶尝试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很久以前阿光就在怀疑自己,不过没有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总是闷闷地把人生的轨迹固定下来,有一天终于不能忍受,于是就打算了出来看看,走出村口的那个刹那阿光没有回头望,遥远的城市里一定会有璀璨的烟火,这一点阿光是深信不疑的。刘三很得意,很难在街上拣到一个真正的货,而阿光确实是无师自通了的,叫脱衣服就脱,叫上就上,随便指点一下姿势马上融会贯通,没有一丝一毫矫揉造作,这一点让刘三觉得异常的得意。完了之后顺手就摔了三百块钱在阿光赤裸的胸膛上,然后坐下来抽烟,问,

“不反感?”

“不反感。”

“觉得怎么样?“

“还好。”

言语中就敲定了一个事实,也注定了阿光在广州的轨迹。本来刘三就这点嗜好,随便拣人玩玩,过了给钱就甩,这一次却爱不释手了。阿光灿烂的年轻的光芒,他的光滑的肌肤,他毫不抗拒的迎合,这一切都仿佛浑然天成,没有转折起伏一次到位。渐渐地阿光就进入了这个小群体,混合着大家打麻将看碟子,渐渐地阿光就成为了这个圈子里面不可缺少的一员,在刘光旁边做了个清大对,然后得到了蒋毅这张长期的饭票,看见蒋太哼哼唧唧地在旁边菲佣一般的脸色。

这是命啊。命里注定,这张牌是该出手,你覆水难收。

阿光就是这张小小的白板。

他坐得远远地想,偶尔看看那个叫Evan的男孩子,想着,他是哪一张牌呢?

他走了过去,不经意地瞟了Evan一眼,Evan抬起头来,眼中是不屑的神情。阿光想了想,说,手机没有电了,借你的用一下。然后左手在裤兜里面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Evan没有说话,三秒钟,和阿光对视着,然后把手机递过去,一只小巧的Nokia,闪着银色的光。

阿光踱步走开,拨了个号码,自己的手机在震动,随便说了两句,然后还回去。整个过程三分钟的样子。

转过头来,继续看牌桌上的形势。阿光看见对面的齐一男抬起了眼睛,越过叠起的长城,在阿光的脸上瞟了一眼,眼神飞得象风,鹰隼一般尖利。

秦斜眼已经换了一个仔,据说是个学生的,穿得整整齐齐在帮他码牌,秦的手就放在学生的牛仔裤上,翘起二郎腿,高兴时候大叫,“天牌天牌,发了发了。”

那个学生一脸无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