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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火7-9

作者: jm


7.

周三,一般都忙。

蒋毅不例外,齐一男不例外,刘三不例外,秦斜眼也不例外。周三很少见大家通个话什么的,都藏在自己的窝里面忙,蒋有时候累得慌了就打电话给齐和其他几个玩伴,问今天赚到了多少?却从不说出来坐坐的话,人总也凑不齐的,这个时候正值一周中间,总有人在会议上溜不开身,或者还有人打个飞机去新马泰谈个生意什么的,这时候工作生活玩乐欲望泾渭分明,很清楚。

阿光在一周之内把手机拨弄了好多次,那个号码揿了下去却拨不出去。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感觉,他看见那个叫Evan的小孩子眼中厌恶的表情和嘴角生动的愤怒,不过阿光想起来还是非常温暖的,那个小孩有厚实的胸膛,嘴角边微微的有些绒毛,他的皮肤是麦黄色的,灿烂地停留在阿光的心中。有种帅得让人心痛的感觉。

阿光想了许久,还是把那个号码拨打了出去。蒋太在看电视,嘎嘎在笑,客厅里面空荡荡的。

“是我。阿光。”阿光忽然想,Evan应该是不记得他的名字的,

“哦。你好,什么事情。”那边是水流声,好像是在冲凉。

“没有什么,就想打个电话。”阿光说,有很多事情想问,可是脑海中浮现了那个神秘的影子,话到嘴边却又没有什么好说。

“哦。那么我就挂了啊。”Evan说。有关水的声音,水声嘎然而止。

“别别别,这样吧,喝个茶,出来认识一下怎么样?”阿光问。

“嗯。”

没有想到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一点是出乎阿光意料之外的,放下电话有些吃惊,却兴奋莫名,仿佛天色一下就晴朗开来。阿光一个侧手翻到了卧室,打开衣柜的门就开始找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却都觉得不合适,最后挑了一件黑色背心,没有任何花纹的,一条很旧的牛仔裤。转身拉门的时候看见蒋太站在客厅的中央,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不说话,却好像有千言万语,最后说,“出去啊?”

“是的。”

蒋太仿佛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没有接过话茬,背过头拿了遥控器,里面是一个过了气的歌星在唱歌,悠长的声调响彻空荡荡的客厅。

见面的地方是一个很幽静的西餐厅,靠近珠江边上的,阿光喜欢,问Evan怎么样?对方说好,一点评论都没有。问找得到吗?Evan说开车去,你说门牌号码吧。阿光一愣。

餐厅很大,阿光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手机响了,阿光起身看见Evan站在餐厅的门口。依靠在招牌上面,那个迎宾小姐看得傻了眼,没有移动脚步呆呆地看着他。阿光招了招手,Evan远远地看见了,迎宾小姐也看见了,就走过来。小姐走得花容失色,踉踉跄跄。

餐厅里面没有什么人。冷风机呼呼地吹着。角落里面一颗人高的阔叶树,餐台上挂着一幅写意的小油画。小姐招呼Evan坐了,颤声地问到,“两位需要什么饮料?”

“不需要。”Evan的调子冷冷的,眼睛直视阿光。

小姐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剑拔弩张,还是两个绝顶的帅哥,也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冷漠的口气,仿佛战前要打响了第一枪,不敢问什么,拿起菜单,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Evan就这样轰动地出场,带着刻薄的表情,冷漠地盯着阿光。

他穿了件纯棉的格子衬衫,一条灰色的西裤,远远地看过去,象一个刚刚入校的学生样子。可是头发还是精致地竖立了起来,中间间杂了一些金色的纹路,很松散却又似乎很故意,在黑色的丛草中熠熠发光。那样的青春逼人。阿光有些呆了。这些年来跟着一伙人评头论足逡巡在酒吧夜总会牌桌上,见过的人为数不少,可是还是第一次惊艳,甚至到心动,这种感觉不常有。特别是对于他这样被人豢养的仔来说,寄人篱下终归不能动感情,如果有感情都是牌桌上的玩笑话,和大家当作荤菜来下酒的。可是这一次,第一次。

“你想做什么?”Evan的话很冷,剑一样刺过来。

阿光愣了愣,“就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Evan还是面无表情。

阿光伸出手,和他点点头,“我叫阿光,21岁,认识一下好吗?”

一把刀伸了出来。一把银色的缅刀,上面是古朴的条纹。阿光眼前一闪,那刀就走了偏锋,滑过他的手掌,这似乎是毫无预兆的,就看见刀和手触碰了一下,有红色的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阿光来不及惊愕,就反手把刀抓住了,一推,就砍向那个小孩的肩膀,棉衬衫唰的破裂,黑白相间的格子上面红色隐隐显现,然后一大片洇了出来。阿光看见Evan的脸上依然的不动声色,眼睛里面却无疑地显现出痛楚。

这些动作都是那么的熟稔。毕竟也是在场子里面混过来的,偶尔的小拳脚锻炼了阿光的迅速反应,一招一式都娴熟。却不料刀反过去,是自己喜欢的人的肩膀。

在流血。迎宾小姐遥远地看见了,用手捂着脸,不敢过来,发出猫一样的叫声。

“为什么?”阿光问。

“因为我恨你们。”Evan说,字字句句,咬牙切齿,话语却不清晰,乡音浓重。

说完Evan转身想跑,阿光一把拉住。血在挣扎中汩汩地流出来,衬衫瞬间湿了一大片,想见刀口太过锋利,伤口应该很深。

那孩子还是一脸的坚忍,不说什么,却用愤怒的眼光盯死了阿光。

阿光握了他的手,感觉他是虚弱的,紧紧的抓住,不让他走。忽然间他看见Evan的脸上有两条很晶莹的水线划了下来,手和手之间都是血,阿光的和Evan的血交汇在一起。 阿光不说什么,一把把他抗在背上,Evan挣扎,却似乎没有力气,只是哭声渐渐地响了起来,从默默无语到嚎啕地哭。

走过吧台,看见那些愕然的迎宾和服务生,阿光扔了两百块,头也不回。

拦了车,司机看着流血的阿光欲言又止。

车窗洞开。

阿光的手还在流血,却不觉着痛,仿佛天地间都是那样的寂寂无声,心里觉得麻木,却有些新鲜的感觉。那个小孩就躺在他的膝盖上面,他的头枕着阿光的腿,肩膀朝上。他还是盯着阿光,很凶横的面无表情的。阿光手滑过他坚硬的头发,却也不说话,嘴边含着笑,轻轻地笑。说,“有我在。别害怕。”

有我在,别害怕。

8.

医院的拐角,阿风走了十分钟。从窗户到楼梯口,15步,从楼梯口到窗户,15步。四周都有人在走动,没有人理睬他。手上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没有缝针,伤口不是特别深,Evan似乎只是想威胁他的样子,却不料阿光反应如此之快却来不及躲闪,Evan的刀口入得不浅。把Evan拖进去缝针的时候那个医生瞄了阿光一眼,叹了一口气,阿光知道他的鄙视。医院里面上演过太多鲜血淋漓的场面,大架小架群殴不断,这个医生仿佛已经看穿了阿光和Evan的实质,叹了口气,旁边的护士小姐拿着剪刀唰地剪开了Evan的格子棉布衬衫袖子。

Evan的胸膛上面一条龙的刺青,绕在两乳之间,光芒四射。他的皮肤是麦黄色的,龙和肌肤紧紧咬合,显得异常生动。Evan还是没有说话,挺立着胸膛,但是嘴唇咬得很紧,看得出来他的痛。阿光用手紧紧地握住Evan的手,Evan却没有拒绝,手上有汗,也分不清楚是谁的了,胶合在一起,直至麻木。

医生对阿光说,流血过多,病人躺一下,你出去吧。

阿光俯视了一下在床上躺着的Evan,他还是面无表情,不过那种刻薄和冷漠已经黯淡了下去,眼中很空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阿光叹了口气,出去了。在拐角出安静地数着自己的脚步,来回15步,来回都是一样的旅程,逃不脱,都是命啊。不多不少。该是自己脚步落地的地方就该踏出一个印子,没有地方可以逃。

手掌很痛。但是阿光沉默。是男人就不说痛。

有脚步声,阿光转头过去看。Evan斜斜拐拐地出来了。肩膀上缠着许多的白布,不过没有把手固定起来,两边显得非常的不对称。他过来,主动地说,“阿光,你回去吧。”

“不回去。陪你。”阿光斩钉截铁,“怎么样,还痛吗?”

不说话。然后就重复,“你回去吧。”几乎是命令式的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阿光不动,“我送你走。”

“那么你送我到吃饭的那个地方。”Evan说,“我车还在那里。”还是命令式的。

两个人没有搀扶,一前一后,却相隔不远。阿光走前面,听得见后面Evan的微微的呼吸,想象中一种熏香抚过脖颈,走两步就回头去调皮的笑笑,“还走得动吧?”知道没有回答,却还是这样一再地问,仿佛其他的语言都是空白的了。

在江边下的车。两个人坐在车座后面默默无语。阿光直直地盯死了Evan的脸,他想从这个绝色的男人身上看出些究竟来。他的眼神,他的不地道的普通话,他的躲闪和惊恐,他的愤怒他的出其不意,这些都象一张神秘而粘稠的网,牢牢地套紧了阿光的身心,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他的眼底燃烧起来,那应该是喜欢一个人的光芒。尽管他很刺,很危险,很模糊。

Evan也没有回避他的眼神,直接地看着阿光。甚至是在推开车门下车的一刹那,还是这样,“你下不下来?”

两个人呆在江边,人很稀少,夜空里有一种静谧的馨香。

“我不是坏人啊。”阿光说,“我只是想认识你,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想和我开房做爱?”Evan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两只,同时放嘴里点燃了,递阿光一只,另外一只叼着,很不屑地问,“你能出多少钱一晚?”

惊愕。阿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心中的雪山忽然的坍塌,有寒冷的冰块一样的东西轰轰烈烈地从头顶滚落下来,“你要多少钱。”

语气开始同样冷漠。他感觉有些东西抓不住,握不牢。他怀疑起自己的感觉起来。对面这个穿着黑白格子衬衫的,有着清秀面庞的男孩子,他用稚嫩的口气那样张扬地对自己说,“你能出多少钱一晚?”

“公道价,1000,你出?”Evan惯有的冷漠的口气。

一场交易。阿光想起了在出发之前的那种愉悦的心情,真是没有料到就这样收局,掌上的一条血痕,江边的一场交易,1000块,呵呵,TMD卖得再贵也只是1000块啊。不过是麻将桌上面的一两把。阿光本来想着有个浪漫的夜晚,可是伸手出去,夜风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9.

很大的办公室,里面一排的君子兰,大班台上挂着一幅字,颜体,写得中规逐中矩。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
垂泪对宫娥。”

这是李煜的《破阵子》。有些落寞的味道,当时一群人来齐一男的办公室里面看过,蒋毅就提出来,怎么是亡国的感慨呢?想来大家都发着财的,怎么写这个体这个内容?来个沙场点兵的也好啊。

齐不置可否。他弹弹烟灰,笑了一笑。末了哼出一句来,“居福地,当思危。”

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了解齐一男,即使是身边的几个好友也未必。大家都清楚办公在何处怎么发财,但是真正的底牌却是一无所知。齐常常在不经意中打出张好牌出来,在众人愕然的眼光中安静地穿着长衫飘飘而过,这才是真的大玩家。而蒋毅刘三秦斜眼之流的不过是跟着的混混而已,在小场面大家为一两张牌争个不亦乐乎,为谁家的仔光鲜与否评头论足,但是真正的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还是齐一句话说了算。

蒋毅都忘记了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认识齐一男的了。这个圈子七八个人聚了又散散了再凑合,人来人往,酒肉床第的朋友胡来唤去,不过最后都还是可以凑上一桌的,就象淘金,实力足的可以养个仔的就渐渐留了下来,混混场子的只能在公园里面逗个乐的慢慢就消失殆尽,这和物竞天择也差不多,剩下的还算是金子,如鹰隼般尖锐的齐一男如是,土财主暴发户如蒋毅的如是,混熟悉了就称兄道弟,无非如此。

简单。一个进化的道理。

齐一男很少在办公室里面召见酒肉朋友的。就带他们来认过一次门,今天叫蒋上门,说有事要谈,放下电话蒋还在惶恐,惴惴不安,想了很久,想不出来有什么生意上的轨迹就这样和齐相交了。蒋做的是地产,齐似乎什么都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有几次在酒会上面大家不期而遇了,就遥遥地举起杯子干一下,却从来没有正经地谈过生意。

齐的小秘书很乖巧,让蒋在大厅里面坐了5分钟送了一杯香茶过来,然后谄媚地说,“蒋总,齐总好了,请您进去。”

齐在看报纸,当天的南方都市报,看见姜进来把眼睛从报纸上溜出来,说,“蒋门神,最近可好?”

两个人的寒暄都是非限制级的,一开始是黄色玩笑做铺垫,然后齐很干脆地问,“是不是在争取28号地块?”

姜毅心里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块地想了很久,公开招标的,小地但是黄金地段,好多大鳄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没有实力绝对不敢去碰这个腥,他没有料到齐这样大咧咧地问,只好喃喃地回答,模糊到极点,“齐总也有兴趣?”

“我知道你有兴趣。”齐呷了口茶,不提自己,“只是我有内部消息,我想给你透个底,我不插手。”

28号地块是今年来放出来的,在广州和顺德之间,土地面积13675平方米,土地用途为综合,土地使用年限为居住70年,商业用40年,规划容积率小于等于0.8万平方米/公顷。这是今年来少有现盘的地方,因为位于黄金地段,尽管面积稍小,但是竞争者还是趋之若骛。此前早有传闻说国外有竞争者要参与,同时开标几次延期,中间显现出不同寻常的迹象,有关部门对此的解释为,地块涉及搬迁,前期工作烦琐以及各投标者反映时间太紧,无法完成标书的准备工作,故此推迟招标。可是明言眼人心里都嘀咕着,想着必然会有一只大鳄在塘子里面翻滚,蒋和公司里面的几个专家也碰了多次头,大家都没有个头绪出来,也不敢贸然出手。没有想到今天在齐一男的办公室里竟然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我知道你有兴趣。政府有风声说要在边上来个软件园区,当然怎么知道的我就不说了,大家都知根知底的。我帮你,你放手一搏。”齐一男十足把握地说。

蒋毅有些坐不住了。他不知道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大哥,我信你的,赚了,咱们二一添做五,不过回笼资金的周期可能长了一些,不知道大哥想做长线还是马上让兄弟抛?”

“我做,我做你个头啊。”齐用嘴吹开香片,“实力有差池,消息来得又容易,放不下肥肉,不过帮帮你。”

蒋毅很明白,这并不是一颗空手可以摘得到的果子,是果子的话齐为什么不要?自己单手操作并不比联合别人更伤筋动骨,蒋也知道齐的实力,能够有这样内部消息把所有投标人的底都亮得出来的不一般,简直通天了的,如果真是内部消息可靠,那么转手就不是几个十万的问题,大家心底里都很明白。

“真是举手之劳而已。就喝酒的时候听到了点消息,最大的底牌我亮给你看。”齐一男说得很轻松,脸上皱纹波澜不惊。

“大哥,让我怎么谢你啊?”蒋毅有些喃喃口吃了,他一大堆肉在沙发里面挪来挪去,“这个。。。做生意,兄弟明白该怎么做的啦。”

“哈哈,不需要不需要。”

齐转身拿了个请柬,大红的,“这样吧,阿辉下周一生日,他请了一帮子狐朋狗友的来家里聚会,唉,小孩子随他性子了,他在追的一个女仔狂喜欢台湾那个周杰伦的,讨他欢心,你把刘志光给我叫来唱个两段,上几次他戴个帽子的和那个歌星也差不了多少,看着象,来捧场表演几个。”

“好的好的。”蒋毅差不多在哈腰了,心里却在嘀咕,呵呵,不过是借孩子的生日给个大红包而已,给足给足。回去也给阿光交代一下,下周一别误事了,就卸了膀子下来也要讨少爷们个欢心的。

“阿辉还好?现在还是耍小性子吧?”蒋毅问。以前这孩子常为个宝马啊耍个女孩子啊和老子吵个天翻地覆的,蒋对这孩子很熟,有空小孩还来家串串门,蒋太也喜欢。

齐吹吹杯子上漂浮的茶叶,“还是这样,小孩子年纪轻不懂事,就这样吧。以前的事情,过了就过了,我随他去。”

蒋表情有些不自然,妈妈的,少爷就是少爷,在我面前少爷就是大爷。

末了了出门蒋打拱再三,说齐高风亮节韬光养晦,啥时候有空了和齐哥学学做生意,抬头有夸了一下墙上的字,李煜就是不一般,妈妈的写个词意义深远啊,居福地,当思危,齐哥大智慧。

“呵呵,挂了好久也该换个新的了,改天叫秘书给裱好了给蒋总送去。”

齐挥了挥手,大有领袖之风。

居福地,当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