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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爱已成条件

作者: 耗儿


当爱已成条件


同学的妻子今天回外地了,而他也将在明天回他的地方,两人的离婚顺利延期了,也算是个圆满的小结局。

原本以为,既然他们都能够化险为夷,那么我也完全应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然而我的归心,在众人的好意相劝下,却反而是越来越淡了。

最感激冒克的,并不是在这七年间,帮助我从程序新丁训练成网站与数据库熟手,而是他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我的性格。

小时候,初恋的男孩说我是可怕的,我可以突然生起闷气来整个整个礼拜的不理人,而现在,我的生气期往往只有一个晚上,只要哄哄我,一觉起来我就会完全忘掉。

我性格的第一次成长是在中学时。有一次体育课与同学开玩笑,打了他一下,然后他便追着要打回来。他是如此的有毅力,非打回这一下不可,于是我们便转着乒乓台拼命地跑。直跑了几十圈,跑到游戏变成无趣,跑到我的笑容都僵硬在脸上了。然后我停了下来,让他打回了这一下。

从那一刻,我才恍然感觉到那些和我交往的朋友们的感受,平日里我不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么。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改变,不再去逼着朋友们非要玩我的游戏,也开始学会对不同的朋友以不同的态度,不去超越朋友们所能忍耐的底线。这就是所谓以毒攻毒的疗法吧。

冒克所给予我的,却不是这种顿悟式的成长。他是一个开朗直接好脾气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就直接是我的榜样。和他相处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情,开心了他就笑,不开心了也就是很卡通地把嘴给嘟起来,永远都不会摆出窦娥冤般的小农嘴脸。

他曾对我说,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还得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去猜对方是不是又不开心了,是不是又说了什么错话让对方生气了,这样的生活太累了。

我很欣赏这样的生活态度,所以我也就学会了不再生闷气——反正我生闷气的时候他也注意不到。唯一永远比不上他的是,我生气的时候仍然只能是小农式的生气嘴脸,像他生气时的那种让人一看气就消了的卡通表情是天生的,任谁都学不来的。更何况我是一个崇尚自然自在的人,纵使我学得会,也顶多只可能在平时学一学,生气的时候若还想到要学什么样的表情,那对我而言,也是太累太累了。

往年里,回重庆时待的时间都比较短,对朋友们的新情况往往了解得不多。而这次待的时间比较长,对朋友们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与心境算是补上了作为朋友应尽的本份。

脾气最好的那个朋友娶了一位漂亮持家但有些脾气的女孩,往年里也见过一两回,只听说过曾当着朋友兼老板的面在他工作的地方掀过牌桌子。这回在他家住过几晚,也与他们聚过好几次,算是基本了解了她的性格。其实她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刁蛮,虽然当年有些事情处理得有些过份,但也并不只是由着性子而已,有些事情也是有她的原由的。而且现在和大家熟络了,彼此了解些了,渐渐大伙儿与她也不再彼此像当年那么绝对了。

她所发的脾气,一件件数来,鲜有不是不对他好的。从要求他戒赌,到要求他讲究个人卫生,到现在的要求他戒烟戒酒,样样都不只是为她自己,好坏只在于方式方法而已。

朋友是我们当中脾气最好的,这一辈子我还从未见他发过一回脾气,天天都是笑嘻嘻的,是个无可挽救的乐天派。所谓乐天派,往往都是性格大而化之所以无忧无愁,所以当我看到他现在竟每晚都必穿睡衣睡裤才能睡觉时不免有些觉得滑稽,同时也不得不感叹婚姻对男人的影响力如此之大。

可是纵使是这样绝对好脾气的男人,在提到婚姻头几年的磨合期时,也不免唏嘘,说当时也有磨合到气至几乎忍不住时,甚至想把对方从楼上扔下去,或者干脆自己从楼上自己把自己给扔下去。

如此好脾气的人都如此,想必他老婆也更是气到不知什么状态了吧。

作为外人,更作为只了解一方性格的人,我也没什么好对他们说的。只是有一回没忍住,对她说,天生的好脾气与天生的细心完全是相对的,什么都注意得到的人,他的好脾气只可能是自己装的或者是外界给的,所以,对他的散漫与疏忽也就不要那么太在意了。

婚姻似乎往往是两人互补的,双方性格与志趣情投意合的可说是少而又少。朋友中,好脾气的男孩往往娶到任性的女孩,而任性的男孩们却总是找到了那位或开朗或温柔的妻子。

前晚喝酒,那位公认娶到贤妻良母的同学却突然当着妻子的面说道,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爱人,再好的夫妇也有相互折磨或被折磨的时候。

我忍不住对他说,是有完美的人的,冒克曾给过我这七年完美的时光。

他不甘心:他从未给过你折磨吗?

这七年从未给过。

朋友们到这时已经听出了我话中的要害,细心的那几位几乎异口同声地追问:那现在呢?

我噎在那里,打肿脸说:现在也没有,是我自我折磨。

我知道这是我的要害,也知道我第一句话出口时,终究会被引到这里。我只是忍不住,想让大家知道,纵使只有七年,这世上也是有完美爱人的。

刚回重庆时,第一个怀疑到我是和冒克出问题的,是直接与此有经济利益的二嫂。她直接就怀疑是冒克不要我了,我在北京待不下去所以回重庆来和她抢房子。于是她赶紧以退为进打扫好一个房间,免得我直接跟她抢整套。然后那些好心但各有心态的亲戚与邻居们便纷纷出马帮她传信,说二哥二嫂多么想你,一听说你回来就打扫好了房间,你怎么能不回去住呢。

接下来是我朋友中比较有社会经验的。

回重庆时我嘴硬,说只是由于我学新程序期和冒克的论文期相冲突,为免干扰他我才回重庆待几个月的。这部分朋友完全不相信这样不现实的事情,但也由于他们的社会经验,所以他们也绝不为慰解我而揭穿我。而另一部分和我一样因不具社会经验而常把朋友的事比自己的事还着急要去掺和的社会白痴们,则完全相信了这世上当然有这样随意而浪漫的事。

直到最近,随着日子推移,我的心一天一天淡了下去,终于开始坦然地向那些比较现实的朋友们说了实情。并不是需要安慰或倾吐,仅仅是觉得没必要隐瞒了,彼此都已清楚了,何苦还装模作样地呢。

他们都是明白没人能帮他人拿决定的人,也都尊重我的意愿,不跟我强谈此事,只是偶尔酒到酣处,尽尽朋友的本份,说说自己的看法。

他们说,经济实力是一个人魅力的一部分,就像是一个人的相貌一个人的性格是魅力的一部分一样。我点头,说我明白。

他们说,这个世界上谁没有内在呢,如果剥去了外表与能力,你会发现很多人都有着内在,可是再有内在又有什么用呢,如果连在社会上都无法生存的话。我点头,说我明白。

他们说,就算为了爱,一个人能够不求回报地付出多久?纯粹的爱能够生存多久?一年?两年?他已经付出了七年了,你还想要多奢求呢?我点头,说我明白。

他们说,他在前进,他在不断寻求新的东西,而你固步自封,成了黄脸婆,你凭什么要求一个更好的人仍然爱你这个相对而言已经不够好的人?我点头,说我明白。

他们说,他要求你什么,不就是要求你进入社会嘛,而你若离开他,你也必然得进入社会,既然结局一样,你为什么要选次的那个而不选好的那个呢?我点头,说我明白。

他们说,不管是分是合,你要清楚重点是什么,重点是你要拥有经济基础,它不仅能让你活下去,而且能够让你拥有主动权。我说,我当然会这样做,既然理想已经幻灭,不再相信可以从他人那里获得幸福,那么当然就得把理想更改为,自己给自己幸福。

他们说,离开他,你能找到更好的吗?我说,能有一半好的都难说。

他们说,那不就是了嘛,你有什么理由要离开他呢。

还能有什么理由呢?如果是为爱在一起,那么除了爱,还有什么理由分开呢。

这完美的七年已经有了一个不够完美的结局,但至少,这个结局还没能毁掉这七年。我不希望有一天,糟糕到我把这七年都当作是个错误。

他们说,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双方努力维持的,打个最庸俗的比喻,男人在外面吃苦赚钱,那么女人纵使不好好操持家务,那么至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让老公看到能一洗疲劳也是好的啊。对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仅仅是要求你融入社会提高自己而已,这么一点点起码的要求你都不肯为对方付出吗?

我不再说话,只是点烟,猛抽。

以前在深圳时听电台节目,有女子打电话哭诉,说做生意的老公天天在外面寻花问柳,自己早已忍受不了,但是又没赚钱实力足够保障孩子的未来,于是每日活在痛苦之中。节目主持回答道,你就别把他当成你的老公,而当成是你的老板,你仅仅是做做保姆的工作做做饭扫扫屋子,而他发高薪于你足够让你养活自己与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当时惊叹于主持的智慧,一直难忘。

后来又看外国短文,说婚姻是一种合伙经营,两个人在一起可以降低支出及意外,也深感思维之巧妙。

从纸面到生活,反观身边的婚姻,谁又不是双方点滴灌溉相互付出与收获最终开花结果,有哪个是任由发展能得正果的,又有哪个是没有削足就履的,又有哪个是最终仍得完肤的?

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

只是,这不是我的理想!

我不想要婚姻,我只是想要找到和我天衣无缝的那一半。

我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是带着锯齿边的半个圆,而这世上,将会有与你完全吻合的另半个圆在像你正寻找他那样正在人海中寻找着你。

我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两片天空合成一个,而是两片天空叠在一块儿,我们共同拥有我们重叠的那部分,然后我们各自还有未重叠的那部分。这部分未重叠的天空,便是我们给予对方的,你并不一定要到这片天空中来,但我将带你看到这部分你从未见到过的天空,于是我们俩个便共同拥有了两个天空,而不是合成了半个。

我还一直认为,所谓两个人的完美,就是彼此的优点正是对方所欣赏的而彼此的缺点正是对方所不在意的。

我曾从怀疑到深陷,我竟如此幸运,被另一半所找到。

我这个绝对的怀疑论者与悲观派,竟然曾违背了我的本性与理智,以为我们会幸福到永远。

我忽略掉的那个元素,就是万物永恒地在运动。曾经那么吻合的两个人,在这天,竟也开始出现罅缝。

我曾说过,我会开开心心地去挣他给我的爱。现在想到真是双重的讽刺。我竟提到挣字儿,而且还是开开心心地挣。

爱是需要挣的吗?爱是可以挣的吗?

这七年来,我一直在怀疑,我真的是爱他吗?亦或仅仅是爱他能够给我一个舒适的生活。

直到现在分手后,我才开始渐渐知道答案。他是在凭此挣我的爱吗?有谁能够以这些条件来挣到我的爱吗?

纵使是以爱,能挣到另一份爱吗?!

所以,我不挣。不是我的爱,我不要。

离开北京时以及之后,我们都在努力地伤害对方。

我说,我不够爱他。

他也说,我不够爱他。

他说我的拥抱越来越敷衍,而对他出差时拍的照片更是公然地表示不感兴趣,越来越不肯参与他的生活。

在听到这些话时,我便已经有了预感,这北京,怕是回不去了。

而现在,在听到朋友们的劝慰时,更是感觉明确了。

我不敢想像我回来后的生活。每一次拥抱时,我便会想到,我这是在挣他的爱,于是我的拥抱将变得僵硬而不再自然。每一次他出差归来,我便得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坐在他的身边,假意欣赏他拍回来的照片。

于是他便变成了我的老板,我在虚伪地讨好他,以便好涨他支付给我的爱。

同样地,我也不会再要求你下班后给我带盒饭回来,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这对你而言是种负担,而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把两个人的晚餐当作是一种快乐。

我的生活,将会充满了虚伪而失去了快乐,我所做的,便是努力讨好你以便挣你给我的爱。

我正是因此而无法忍受融入社会去打工,然而现在,我的生活便成了另一个社会,我将生活在一大一小两个我所无法忍受的社会中。

你愿意吗?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仅仅是需要人来陪而已,那么我可以接受一个人的孤单。因为面对进入社会的虚伪而言,一个人的孤单便已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暂时的解脱了。

我心里很明白,其实打从我离开北京的那一刻起,我便一直在暗地里希望你来接我回去。但是我也很清楚,这仅仅是习惯使然,就如同你不习惯梦醒来时没人听你倾诉一样。

你并不是因为失去了我而痛苦,仅仅是为失去了伴儿而痛苦。你对伴儿的要求很明确,他必须具备我所有的优点而不能有我所有的缺点。

我知道我有很多很明显的缺点,我只是不知道这七年间你竟一直这么在意我这些缺点。这七年竟然只是我这单方面的半个完美,如果那天你也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你是绝对不会站出来说,这世上是有完美的爱人的,更不会说这七年间他从未让你受过折磨。

痛苦是会过去的,幸福是会过去的,习惯当然也是会过去的。

我只希望,在这习惯尚未过去的时间里,让我们彼此坚决一点。我们的生活已经是一座危楼了,虽然你很想修补它,虽然我很舍不得它,但是纵使修好了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座楼了,何苦呢,拆掉重建更好的楼无论对你我而言,都绝对是更明智的决定。

从一开始,我们对旧情的方式就是如此截然相对,你总是对对方很温存,而我总是很绝决。而实际上,绝决才是真正对对方好。

其实,纵使这七年只得半个完美,也是难得的了。

为了这半个完美,请让我们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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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说若朋友夫妇这次未分手,我便给你打电话下第二次软阶,现在我写了这么多,你也不用紧张这个电话了。我不会再跟你提条件,你也不需要再说一句你还跟我提条件了。

西凉说得对,什么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确实是个笑话,无非是尊严受损的挫折反应,太无谓的东西。

现在,我无条件投降,给命运。


耗儿
07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