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都没睡,只是迷迷糊糊地躺在那儿,半梦半醒的,直到凌晨才昏昏睡去。
早上是被某种噪音吵醒的,手一摸,小林不在床上。起床查看,发现小林在阳台上正在挫那块玉。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的挫刀,前段时间要用的时候我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干什么?毁灭证据吗?”我倚在门口笑他。
他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对我笑笑,然后又接着他的工作。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他的笑就好了,我走过去,抱着他的腰,把下巴枕在他的肩上看他在做什么。
他在玉上挫了三根杠,把环分成了三段,还挺好看的。
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工作,然后很自豪地举起玉给我看。“我们的爱有起点了。”
“嗯?”算是回答他吧,有起点了那么岂不也就有了终点。
“这根杠就是我们的起点,每一格代表一天,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男人,我只爱这三天,然后离开,永不回顾,永不!”他的语气是如此决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我知道我必须要离开,我已经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再待下去我不能确定会发生些什么事儿。我只觉得窝心得难受,就像那天在后街喝酒时一样,我好难受,觉得像有人在往我胸口里注气,一点一点地涨着,我会炸的。
“我去上班去了,如果你愿意待就待在这里,我晚上会回来的。”说完我就进洗手间洗漱。
他呆呆地立在那里,我进去的时候他是什么姿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那种姿势,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他就立在那里看着我穿衣,看着我梳头,看着我拿起手机,一句话都没说,我一眼都没看他。
“记得把屋子收拾一下。”我仍然不看他,开门出去。心情好多了,我像打了胜仗一样有种亢奋感,是我甩了他而不是他离开我。
但随着我的摩托离家越来越远,我的那种亢奋感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亢奋之后的疲惫,直到骑到了公司楼下我才知道到了,我竟然不知道是怎么骑过来的,还好没出事儿。
两天没来,公司的事儿还是挺多的,我吩咐他们一律电话不接,便开始埋进去忙着。直到助理捂着电话说我妈打的电话,接不接。她说这几天每天都打了好多个,都推说我正忙,这次不接不行了,我妈在发火呢。我看了一下表,快三点了,才省起我还没吃午饭。
妈照例是先对我一阵埋怨,说你忙什么呢,电话也不接,传呼也不回。我说我忙还不是为了让您能够安享幸福的晚年。妈乐了,说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只要你早点给我带个媳妇回来,能够抱抱孙子就是最幸福的晚年了。我忙支开这个话题,问建军到了没有。妈一谈到这个就更乐了,说建军又老实又勤快,还挺英俊挺懂事的一个孩子,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然后就开始说我又不会做饭又不会做事,多向人家学习学习。我说妈你表扬人家就表扬人家好了,怎么开始批评起我来了,我立马去讨个特级厨师做老婆,回来专门给你弄吃的。妈笑得呵呵呵的,看得出来她心情特好。妈说小妹明晚回来,叫我去机场接她,然后又开始表扬起建军来了,说小妹能碰到这么个好人真是小妹的福份。我说这是您老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我心想只要小妹别带了个雷锋回家里来就行了,现在这世道哪里还钻得出这等完人来。
临挂电话前妈问我晚上回不回去吃饭,我犹豫了一下说今儿不回来,忙呐。我知道晚上小林肯定不在南山了,但我还是挂一线希望,说不定他没走呢。
这个电话一打断我,我就再也无法再安心工作了,我老想着小林在不在家里。我提前下班了。
我推门进去,先到卧房,没在。也许在洗手间吧,也没在。厨房,阳台,天台……我开始跑起来,从这间屋跑到那间屋,楼上楼下的狂奔,我明知他已走了,但又希望他只是出去走走,或许他晚上会回来呢。
我坐在床上,看着四周。一切都被小林收拾得井井有条,被子被他叠得四四方方地摆在那里,部队里都是这样叠的,他叠的时候一定很用心吧,因为这次检视的不是他的长官而是我。我躺在床上,嗅着枕头上他残留的味道,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对我笑,憨憨的。
我把剩下的半箱啤酒搬到阳台,一个人喝着酒,音响里放着张宇的歌,那首我站在屋顶吹风“几乎在镜子里 认不出我自己短短的时间里 竟然爱得精疲力尽 几乎在爱情里 我认不出我自己 为了一时倾心 竟然把一生的爱用尽……”我不会象歌中的人那样傻的,我只最后想他一晚,明天就会好的,纵使在路上见着我也会象陌路人一样擦肩而过的。
我大口地喝着酒,开始想我究竟是喜欢小林哪一点儿,我喜欢他傻乎乎的笑,喜欢他红着脸的眼神,喜欢他光滑而有弹性的肌肤。对了!我只是喜欢他的身躯,他的身裁是那样的标准,换别人也一样会迷恋的。我只是迷恋他的肉体,这副身裁换在别人身上我也一定会喜欢的,我不是爱上了这个人,只是陷于色欲而已。为了庆祝我找到答案,我一口干了一瓶。
我不停地喝着酒,接着想。地上摆的空酒瓶越来越多,而我心中却只想得到他的躯体了,想着他和我在床上的情景,想着他低促而压抑的呻吟,想着他的脸和我脸颊摩擦的温存,想着他在我身上看着我那种有火的眼神,想着他有淡淡烟味的唇,想着我的手在他结实的小腹滑过……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洗手间射了,然后任由它脏着,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睡了。半夜我醒来,听到好象有敲门的声音,我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去开门,门外没有人,只有风。
回来再睡,已无睡意了,我开始想他现在在哪里。也许他现在正住在某个小旅馆里,也许正坐在回行的列车上,也许正睡在他女朋友的身边,也许他住在他朋友那里。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最后一种可能,他住在他朋友那里,也许他朋友还没有结婚,也许他朋友那儿只有一张床,也许他们就挤在同一个被窝里,也许他朋友的手正搭在他的腰上。不允许!我绝不允许!小林是我的,是我的!
我去冲了个凉水澡,清醒了。没有谁是我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是自己的。我觉得我可以忘记小林了,只是这屋里的味道暂时让我无法摆脱而已。我可以叫弘儿和小龙过来住段时间,他们的味道一定会冲淡小林留下的气息的,他们会把这儿弄得像文革一样,他们会把这儿弄得我都认不出来的,是的,明天就给弘儿打电话。
早晨起来一路狂飚到了公司,感觉很好,不错的一个早上。又开始忙碌的一天,我想不通那么多人为什么喜欢闲在家里,我觉得有工作做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工作让我充实。下午妈打个电话来告诉我别忘了去接小妹,我说放心吧,忘不了。
忙完工作时离接机只有三十分钟了,刚好,骑快点儿正好赶上。
路上经过一家小旅馆,名字叫小林旅馆,我觉得心被扯了一下。然后我想这么巧,小林看到这名字后会不会就住宿在这里呢,于是我又掉过头骑回来。我问小姐有没有位姓林的先生住在这里,他长得这么这么这么。没有!
经过第二家旅馆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去问,也没有。我对自己说就问三个旅馆,没有就走了。还是没有。我开始一家一家旅馆地去问,我明知他不会住在旅馆里但却无法控制自己。我像发了疯似的一家旅馆一家旅馆地跑,就像昨晚一间屋一间屋地跑一样。有次我刚一开口那小姐就说:先生你刚来问过了,真的没有,他是你什么人呢?对你这么重要。他是我什么人?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快崩溃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不会是小林吧。
“喂,我程伟,你哪位?”我尽量平静地问道,那边也几乎是同时地在说话。
“喂,是哥吗?”小林!是小林!
“小林!你在哪里?!小林!小林!……”我大声地狂喊着他的名字,但那边便开始沉默,然后是小林和一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听不仔细。是他的女朋友吗?他为什么在他女朋友面前给我打电话呢?他是想让他女朋友对我说什么吗?
接着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是带南方味的普通话。“喂,哥吗?”
他女朋友凭什么叫我哥,难道小林对他女朋友说了我们的事?难道他女朋友同意这种关系?还是其他的。他女朋友的声音我好熟。
“你哪位?”我镇定了下来,不能让他女朋友看笑话。
“哎呀!你搞什么名堂,哥。”她已转换成标准的重庆话。
糟糕!是小妹,我完了,刚才那叫我哥的人一定是建军。怪就怪在他和小林都说北方话,偏又都叫我哥,我心里一直想的又全都是小林。这些其实也都没有错,只是不应该全聚在一起。怎么跟小妹解释呢?
小妹接着在那边嚷:“你刚才在吼些什么?把人家建军吓了一跳,现在脸还白着呢,吓病了我要找你拼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好男人。”
开始她还有气,说到最后一句则只有温馨了,我想建军现在一定在她旁边搂着她吧。我刚才也确实有点儿吓人,是不是个人打电话碰到这种情况多半都是吓得呆呆地,然后骂声毛病。
“是这样的,小妹。有个叫小林的,欠我的债,我找了他几天了。”真佩服我的急智。
小妹显然相信了我说的话,她对建军重复了一遍,然后妈好象好着急地在那边念叨什么,不用小妹对我说我也猜得出来,肯定又是些什么钱财身外物啦之类的大道理了,她是怕我为财而出了什么事。小妹对我说既然你这么忙那么还可以原谅一点点儿,然后问我现在忙完了没有。我连说忙完了忙完了,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来。小妹说好吧。
到了机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然后小妹打了电话来,说已经到家了。我说不是说好了吗,在机场等我,我立刻就到。小妹说我可没说,什么都是你说的,我只说好。真过份,不过先是自己的错,何况哥哥跟妹妹有什么气好生的。小妹接着说没来接我,你白跑一趟就算抵了,可是没去接建军,这笔帐还得慢慢地算,就因为你没去接他,结果还是他战友陪他玩,呼你你也不回,丢尽了我的面子。其实建军哪里给我打了多少传呼嘛,我查过台,就第一天到给我打过,其他都是在我家打的,不过还是我先错,没有反驳的理由。
回家前先在街对面的美发厅修了修头发,弄了个发型,自己看起来都觉得帅呆了。我可不能让小妹的建军把我给比下去了,从小小妹的同学都对小妹说你哥哥好帅喔,小妹总是很自豪地回来告诉我。这次我也要让建军对小妹说,你哥哥挺帅的。
进门就看见小妹正坐在沙发上和妈聊天,小妹看来刚洗过澡,头发很随意地在脑后盘了个髻。有着成熟的味道了,我小小的小妹。
“站起来,转两圈让看看。”我笑着对小妹说。
小妹自豪地站起来转了两圈,然后笑咪咪地站在那儿等我的夸奖。确实今天小妹和以往看起来不一样了,她的眼睛就象星星一样,而且是含笑的两颗星。恋爱中的女人最美,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她的笑容中浸着一种自信地幸福地感觉。多么可爱的小妹!如果那个建军敢负她的话,我一定豁出命去也要把他给废了。
“几个月不见,小妹确实……胖多了。”
话刚说完小妹就扑了过来,“敢说我胖,我哪点儿胖嘛。”然后就跑到镜子面前很疑惑地转过来转过去。
“开玩笑的啦,小妹。你就像杨贵妃一样,胖得恰到好处。”
“哼!不理你了”小妹仍然在琢磨着镜子里面的那个女孩。
不理我,你会不理我,我第一句话你就得理我。“小妹,我帅帅的妹夫怎么没看见。”
小妹屁颠屁颠地跑到洗手间门前:“建军,还没洗好吗?这么久了,不会在修水龙头吧?”最后一句话是转过头来对我说的,我们相对而笑。
小妹又屁颠屁颠地把妈那把老藤椅拖过来,摆在正对着洗手间门的位置,让我坐上去。“看看你妹的眼光如何,哥。”
我坐到藤椅上,翘个二郎腿,一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摸着下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象个黑社会老大的表情。小妹则把手抱在胸口,站在我背后侧身盯着门口。我俩存心想把她的建军给吓死。
门终于开了,建军确实被我们这阵仗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军用皮靴,迷彩裤,迷彩T恤,打扮够酷,身裁也不错。标准的军人短发,由于打湿了看起来挺帅。国字脸,眉毛浓浓的,眼睛里是慌乱和不知所措,没有笑,不笑的样子还是挺酷的,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他的脖子上看得到系了根红绳,如果把绳掏出来,会看到上面系着一块玉,上面还划了三杠,分成了三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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