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生日party,回到房东大门口,一扇冰且硬的红门在子夜两点静静盯着我.于是愁肠千结,并盘算了良久将会被我砸门声搞醒的男性房客到底是七个还是六个,以及前天中央五台的一场拳击直播.放弃了剧烈的体育运动后,在附近的某间网吧活动活动脑神经也好,听说生命在于运动,生命也永远在运动,下面编着解闷的这故事,就从运动讲起好了.说实话,搞些什么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边想边说吧.
故事开始的时候,江湖还是个高二的小孩,但已经有了出色的运动天赋.譬如说,他有一种本能,在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星星出现在足球场时,作为前锋的他速度就忽然有一种爆发,可以瞬间越过三个对方的后卫,然后发现自己竟然跑进了对方的球门.这种举动实在大出同学们的意料,因为足球正在江湖这面的后场倒脚,场下便诞生了一些整齐的笑声.星星同学刚好怀着极复杂的少女心事走到这边,突然间被哄笑声惊醒,一时俏脸绯红,慌乱地朝四周打量,自然看见江湖猎豹般的闪电冲刺,立刻就呆了.江湖飘进网窝后,估计自己的速度可能太快了一点,很不好意思地停下来转身,冲大伙笑了一下,露出两行年轻洁白的无龋齿.星星又看见了这恰到好处的笑容,简直都不晓得怎么办才好,似乎这时只有爱上他了.
时光如水,花开花落,转头的功夫,江湖考大学考了四次都没有考上.大多有抱负的年轻人,都将高等教育的机会看作是脱离家庭管教的良方,鉴于江湖的父母都在国外,汇钱也及时,该动机不算充分.可每次想起考场上的失败,我们的江湖就要昏头,这场战争甚至是荡气回肠:第一次,他和所有的同龄人正集体崇拜着比尔盖茨,便只顾学习数学和英语,预备将来上了大学马上退学去硅谷开公司,所以除了这两门外,他几乎没在别的课程上得多少分数;撕掉了盖茨的大头照后,江湖第二次的失败起源于考前那个晚上明月实在皎洁,他趁机练了一夜气功以求身心自然平和,结果在第一门语文开考十五分钟后,考生酣然入睡.三位监考官用尽了法子也没能让他醒过来,只好每隔三分钟定期擦一次他的口水以免彻底泡废试卷;在连续两次语文考糊之后,江湖痛补了整整一年中国文学,于是第三次考试时他文采斐然,作文自然是四六骈文,政治论述题的回答更用到了东坡体,然而这次的打击最让他不知所措,于是在第四次高考的作文中(江湖上次读了大量的史书)痛心疾首地写道自己像太湖边的曾国藩,屡败屡战,又像赵国前的韩信,即将背水一战.本来这两个比喻早打动了阅卷老师的心,可惜江湖打完比喻后孕育了一股郁闷之情,又引用了大量始终不被朝廷重用文学家们的诗句,因此作文得到零分.
江湖受了连绵打击,心情沉痛到无与伦比,就跑到夜总会去大肆消费.前面讲过,他的父母虽然不巧生下了他,但至今仍各自单身,并且在国外互相嫉恨,这种成年男女故事太复杂,超出了我这类单纯青年的理解能力,暂时放过,但一个显然的事实是他们从此给江湖寄钱时互相攀比,力求胜倒对方.所以尽管江湖命运非常多舛,依然是比较富.这也让在夜总会陪他一起喝红酒的老同学星星,有那么一点点的羡慕.星星已经大四,毕业在即,她攻读的专业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努力到现在还没有入党,分配形势趋向暗淡.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生性善良的她依旧尽量安慰江湖,说了不少例如螺旋式上升的辩证思想.不幸江湖的酒量很若干,同时夜总会里此时烛影婆娑,一位嘉宾歌手温柔到极点地唱起了一曲老情歌,江湖不由想起了当他还是一个少年时,曾经有那么一霎那,仿佛爱上了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他为此感到脸红或者说可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星星.一个小时后他陷入了困境,由于星星喝醉了.
星星第二天中午起床时才知道,她六个兄长中最健康的那位昨晚刚刚失恋,一直怀抱着啤酒瓶子在家门口散步,便飞也似地拦车到医院看望江湖,惊呼江湖的名字,替江湖开了一罐蓝带(后来被护士阻止),又差点晕倒,原因是江湖坚毅地望着她,说当颊骨中了星星三哥最后一记老拳时,他的眼前呈现许多跳跃的星星,他舒展地缓缓倒地,非常放松,明白了自己过去一切的错误之所在,在于不让自己被打倒.他以后不但要允许自己被打倒,甚至要倒着生活.这是灿烂的人生境界,有若涅盘.
虽然江湖悟到了快乐的源泉,他一时还不清楚究竟怎样恰当地用运各种方式倒下,这需要时间和实践.于是岁月似水,花谢花开,又转了几个头.总之,江湖慢慢成长起来,他一开始在祖国各地走来走去,很快发觉在家里的橡木地板上同样可以走来走去,这时他还又考虑到人是直行动物,可以想象古古怪怪的思想叫他疲惫不堪,最终他抛弃了走路,在大床上倒下,并且香甜地睡着.类似的状况发生太多次,江湖不得不寻求帮助,有一段日子家中热闹非凡,城市的思想先锋们深深爱上了他的大厅和白兰地,其中包括了流浪诗人,唯美导演,行为艺术家,甚至数支摇滚乐队的所有成员(因为音乐概念的分歧而剧烈斗殴了一次后,只有两支常来).情形延续了一年,但有一个下午,当地派出所接到准确的情报后果断出击,遂剿毁了这个吸毒据点,据点主人江湖(他居然态度恶劣地问值勤干警,啊,有这回事吗,我怎么没意识到)由于海外关系的帮助,逃脱了刑事后果.
据点健在的时候,江湖的每一位朋友谈到他的生存难题都意见一致,认为他有严重的形而上情结,又过于拘泥,形而上虽说值得效仿,但最近比较流行形而下.讲这些话的同时,那些漂亮的思想家们便露出好看的笑容,互相抚摸对方的下面,歌手们就会唱起自制的歌曲,:下,你究竟应该有多下.江湖的接受能力相当出色,他在一方面感到迷惑的境地中,一方面迅速熟悉了关于下面的种种技巧.一次,当他和一位短头发的女孩熟悉完毕,这个叫阿月的贝斯手默默躺在他的身旁,眼睛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柔光,江湖越发感到了迷惑,以至他肯定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怀疑注意者.江湖精确记得阿月一年中来过大厅三回,每回都和他熟悉,然后在喧哗的人群中躺在橡木地板上,沉静又寂寞.最后一次他们熟悉得如此久,好像从盘古开天地的当儿就已经在一起,他们的身体升起来又落下去,直到进入了一条永无尽头的幽暗的甬道.阿月走前,江湖想问她为什么,却看见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轻轻地自她的面颊滑落,无声无息.
江湖的朋友们发觉他不太愿意举办新聚会后,就告诉他最近的行为艺术有朝同性爱发展的趋势,江湖便振作了起来,当然几天后他才认识到这比较疼,也无法倒下,可在那个盛大的欢乐节里,他还是认识了大量的新朋友,这里面有一个叫乌仔的朋克,在乌仔的建议下,江湖有几天详细布置了一个周详的计划,准备潜入某个熟人家中进行一次盗窃活动,体验据新朋友描述的隐藏在人类心底的犯罪欲望.问题出在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朋友都住在什么地方,乌仔说对此他的确感到非常奇怪,因为自己没有同样的困扰,不过为了避免被逮住,你还是再想一想,江湖忽然记起了星星.当天他们的行动极其顺利,窃走了星星家中所有的灯泡(除去客厅的豪华吊灯),结束时两人都兴奋得莫名其妙,到一家脏兮兮的录像馆看通宵.看到刘德华被万梓良打伤左臂时,江湖问乌仔的三五还有没有,乌仔沮丧地说这该死的录像厅里居然也没烟卖,于是江湖到凌晨五点的大街上去找自动售烟机,走了两条街找到,并踢碎了它的玻璃.
回来的路上下起雨,江湖只好挡了一辆出租,名叫星星的漂亮女司机立刻认出了他,和他快活地拍了一下手.江湖笑着说古人踏雪寻梅,他却是冒雨卖烟,差劲到了顶峰.星星也笑着说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入党,便改行做电视剧演员,目前正在体验角色,为n个小流氓所骚扰,刺激到了顶峰.老同学之间的话题亲切陌生而且漫长,江湖回家前都始终没有想起灯泡和录像厅的乌仔.
又过了很久,也许很短的一些年月,江湖终于大病了一场,躺在坚实的充满看不见印痕的橡木地板上,目前他挺虚弱,或许开始老了,他想起了不少故事,有星星,月亮,还有太阳.他的呼吸一点一点紧凑起来,仿佛有个人在他的前方,用一种谁都预料不到的姿势与气息,开始抽泣.江湖这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他满足地轻叹了一声.也是在这一秒钟,他懂得了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永远会被打倒.
流浪的心/西安/生日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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