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托尼在经过臭水沟的层层涉险后终于乘上了车子,N路车子在颠簸不平的路上走着。我在愁眉苦脸地想着房子和毛海龟和未来的房客的问题 ,托尼把一支胳膊晃荡在我的视线三厘米处,让我看见他纤细而性感的胳膊。我同时发现车厢里面都是一些未谙世事的少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他们的头发有型极了,发出一些薄荷的香味。托尼开始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不住地瞟上两眼,我偷偷地笑了起来,清纯如托尼者也有七情六欲的一刻。
"你家是不是待拆迁户?"我问托尼,我们走在昏暗的小胡同里面,周围是古色古香的壁。赭红色的转土一看就知道至少是我婴儿时候建造的。在低矮的房屋上面,罩着一层黝黑的薄薄的光辉。我们转过繁华的四川路走入这个狭小但是整洁的小道,我都有点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眼睛,繁华山穷水尽朴素铺天而来。
"你猜对了。"托尼坏坏地笑笑。一般我都是知道的,托尼嘴角上翘的笑容有些不真实的意味。
转眼间张雪风女士就端庄地站在我的面前了。我笔直地站着,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流溢着光泽的苹果。"吃。"
我吃。
托尼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硕大的沙发,棉麻布质,从质地上看起来就知道主人独特的品位。不是那种大富大豪的举止。托尼脱鞋倚上沙发的样子极其纯熟,三秒钟完成全套动作。我傻乎乎地站着一动不动。从进门的第一眼我就惊诧于这种都市繁华中掩藏的宁静,和,当然的,朴素中掩饰不住的繁华。我在心里悄悄地猜,托尼家上辈子肯定是一个大地主的。我从赭色的雕花窗棂看出去,绿色的院子简单地躺在屋子的外面,上面张挂着白色的裙子,随风飘扬,象一张极有格调的旗帜。我有点看呆了。
"阿曼,今天煮啥?"主人张雪风优雅地问那个忙来忙去的小保姆。那是一个满脸通红的似乎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穿一件早已过时的花布衫,用大绿的围裙系起来,手里扛着看起来象钉耙的锅铲子从厨房里进去又出来。
"红烧带鱼蘑菇炖小鸡番茄炒鸡蛋"阿曼慢慢地说来。
我听得有点傻。
我就不说吃饭了。在长长的桌子上面坐着大飞贼阿曼我托尼四个人吃得象几尊木雕塑,都不说话,筷子在桌上缓慢地飞舞,托尼在路上说过的,他家里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这叫有家教,但是但是,我当时眉飞色舞地喜欢极了地说,我喜欢。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风格,天,千万地不要问我问题,我害怕问题,吃饭就吃饭,我害怕被噎着呛死。可是现在没有问题了,我感觉到有种毛茸茸地感觉在脖子里面钻来钻去的,很可怕。平时在单位里面和小真同志吃饭以及在家里和托尼同志吃饭都是有说有笑的,喷饭,把脚趾翘到桌边看鸡翅膀,看脚趾头上的指甲是长了还是短了,看小真的胭脂搽得是否均匀,看老童头上的细碎的头发掉在蚂蚁上树里面被他搀和着大口地吃。现在我看张雪风女士安静地吃饭,我不知道小飞贼是什么样子,她在学校没有回来,可是我敢想象,在一年以前,托尼就是这样地,缩手缩脚地吃着丰盛的饭菜。可怜见的。
吃饭完了就漱口。擦手。洗脸。
"我家小强不是很适合外面的生活环境,从小到大都是和我一起过的。"张女士又拿起了一个红色的苹果,在苹果的屁股上开刀,然后旋转,红色的皮一溜地掉了下来,"我们开始的时候都挺矛盾,不希望他到外面学坏,后来想想也好,到外面多见点世面。"
她顿了一顿。我想阶级斗争开始了。我拉紧了脖子上衬衫的扣子。
"现在他也不大不小了。我们希望他能找一个好的女朋友。"苹果的裸体出来了,白白的,"你和小强是好朋友,如果有机会有好的女孩子,也让他多接触接触。张家是一个家教甚严的大家庭,我们不允许他学坏,堕落。"
一个苹果塞在我手里。我吃我吃我吃。
后来的话我都听了一半,全部的心思都沉浸在吃裸体苹果的快乐中了。也或许是,我开始有点厌恶和害怕张女士的唠唠叨叨,和我妈一个TYPE。托尼坐在沙发上面不发言,一动不动的,我想他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听人唠叨。我从一进门开始就从心底里面体会到了张女士的良苦用心,也接受她对托尼雷锋同志般春天的关怀,可是我厌恶这样喋喋不休的大人式样的教导。
一句话,我真的不想叙述在张家大院里面受到的和风细雨式的洗礼,这是和思想政治课雷同的招数,我烦了。
"你真的要结婚吗?"我在路上问托尼。
"是。"他说。
"你真的是同志吗?"我再问。
"是。"他回答的口气不容置疑。
我的天。
我在车上碰见阿彪和他的小兰,他们一副准备逛四川路商场的甜蜜样子,远远地看过去,小兰领导的肚子似乎是真有点凸了,穿了一条背带裙子,一只手拉着阿彪粗壮的胳膊,一只手提着坤包,喜滋滋的。阿彪也瞥见了我们,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一刹那的尴尬和吃惊,但是神色马上就缓和过来,装着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大咧咧地站在我们的前面,肩膀和小兰的秀发贴在一起。我的手吊在车上,身体的前方是阿彪,左边是托尼,再前边是小兰,心里有点抽搐似的痛楚。我的左手慢慢地放了下来,把它搭在了阿彪的腰间,他稍微闪了一下,然后有马上麻木了,我感觉到了温暖,很遥远很遥远的温暖。
那曾经是我的爱人。现在是我的爱人。可是未来不是我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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