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上班依然故我,老梅来的时候就看<经济日报>,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我在旁边编织些办公室条例,如上班迟到扣钱五块呀上班可以穿牛仔裤但是不能穿紧身衣等等的,我在把所有的条例往我的身上靠,编好之后拿去给老梅签字,他随便看了看就签上了他的花体,让我贴在白白的墙上。有一点我是相信老梅的,他绝对的不是一个傻子,如果他是傻子,在系里分小房子的时候他不会力排众老女人分到好房子;如果他是傻子,他哪里能把小混混如我者在大学里面收拾得伏伏贴贴;如果他是傻子,他会招我吗?所以他不是。这一点我终于慢慢地有了一种直觉,他或许只是蜗居在这个窗明几净的地方筹划鸿图,我这样傻不啦叽的小鸟哪里会清楚地知道这只大麻雀的美好的理想呢?
周五的时候我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四点钟就悠哉悠哉地下班了。约几个狐朋狗友去酒吧。所谓的朋友,其实和阿彪的遭遇都是差不多的,有些是在上海的那个臭名昭著的小花园里面捡到的,有些是朋友的朋友生日PARTY上面眉来眼去的,有些是网络刚刚出现的时候背着阿彪网上调情得来的,不过我终于坚守了阿彪终于疏远了他们。现在突然地寂寞然后突然地想追溯到起点,看看当年那些人物都如何如何,是不是象我傻逼逼的,虚拟地支撑着一个浩淼的不可知的梦想然后终于失去?我还是打了电话给阿彪报告,他说好的,现在小兰已经请好了假,一心读育儿培训班,每天和一帮子大肚子婆娘们汗淋淋地混在一起,他每天去接。我问他幸福吗?他说是。我说我呢?他说他不知道。
我的寂寞就这样汩汩地流过来。我的苍白就如此地从电话线的那一端覆盖我。我的身体我的皮肤都被一种无可置地的恐慌所笼罩。我爱着一个男人,可是没有未来。我不自私,可是可是,我从心底里面知道,我并不喜欢这样的遮遮掩掩的生活方式也渴望这个男人给我一个未来。你许我一个未来好吗?不管用怎么样的方式。
可是没有。
我放下电话愣了好几分钟。然后想起托尼来,那小孩还说周末做大餐呢,他下厨,我赶快给他拨了电话,他不在,那边的小姐甜蜜地说小强先生到子公司去了,我很乖地谢了她然后拨了托尼的手机,通了。那边很安静,但是听得到键盘敲击的声音。
“小孩,在干嘛?”我问,“晚上我约好了几个朋友吃饭去酒吧,一起去怎么样?”
“不去啦不去啦,”那边装出呜咽的声音,在某些时候托尼还是讲情调的,来点小资式的撒娇,“我在查帐本,有些东西还没有搞懂,晚上可能会加班的。你一个人去吧,当心点。”
好吧。
“还有,你猜我今天又碰上谁啦?”托尼说。他的话神秘兮兮的。
还有谁?上次碰了个牛小兰就让我出神了半天,还有谁如此的出现在托尼眼线之内呢?我不知道。
“阿彪。”他说。
我的心里突然地又痛了一下。
“他今天早上来领牛小姐的工资单,我远远地就看到了他,跑过去和他问好,他很高兴的样子,还在单位食堂里面吃了中午饭。”托尼说,“我叫他有空来臭水沟我们的小窝里面坐坐,他说好的。”
好个大头鬼。他会来吗?
让我穿上鲜艳的衣裳,让我点上暧昧的浓妆,让我这样无所顾忌但是终于还是顾忌地穿过我的臭水沟,让我在怀念一个人容忍一个人的时候从容地赴约。我在的士上面看见周围穿梭的车辆和滚滚的烟尘,有些想哭,我真想有一个家的,就象这样,我下班了,阿彪来接我,我们一起买菜一起煮饭。我真的不奢望太多,我真的害怕在心底深处那种无所倚托的寒冷,我真的需要一种不是由表面的鲜艳和镇定所支撑的温暖。
吃饭吃得人仰马翻的,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上了几瓶葡萄酒,啤酒来了不可知数。圈子里面有几个家伙是东北哥们,一上台面来就捞起袖子来叫嚷喝喝喝。我看着他们熟悉的面孔,有些怀念起当年的生活来,如果是小花园,OK,我活得不安定但是我快乐,我从流连辗转踱步走来走去的同志里面看到了并不寂寞的自己,现在我很安定,我没有顶着寒风在小花园坐冬天的冷板凳,但是我内心中的那种单纯的快乐没有了,真的是没有了,被一种恐慌所替代,无休无止浩浩荡荡。
“最近怎么样啦?”一个小子问。我们叫他金鱼。金鱼长得象熊我们没有叫他熊我们叫他金鱼因为他就叫金雨,当年我们一起凑过份子到公园玩过破破烂烂的过山车,他坐在我旁边,当风从耳边唰唰而过的时候他死死地把他硕大的头压在我的肩部,然后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我下来的时候发现肩膀上面还湿了一大片,据说是他的口部分泌液体。我们是死党,在认识阿彪之前。
“不怎么样呀。”我点上烟,看烟雾在我的手中袅袅上升,“老样子。”
“你的大情人如何?”又一个家伙问。其实我都有点记不清楚他的名字了。圈子里面就是这样,如果你叫了十个人吃饭你一定要预二十五个人的位,除了情人爱人之外,如果其中一个人稍微八婆一下说今天晚上有饭局,起码有三个人就会跟随而来。今天就是这样,这个场面上我有好多的人都是生面孔,或许熟的看过的但是名字就堵在嗓子眼里叫不出来。真是江湖日新月异新人辈出。
“没有怎么样。”我吃了一个片糖藕,“就象这片藕一样的,洞洞眼眼断了又连。还黏黏的。”
笑声不断,起哄声不断。牙齿咀嚼的声音不断。我们堂而皇之地完成了一个宴会。
再去跳舞。马儿说有几个好的舞厅开了都是这样的聚集地,怂恿着要带我去看看。其它的几个哥们都说好,我们都是如此地喜欢新鲜的事物并顶礼崇拜黑暗的诱惑。
我们转战到几个小地方,门都一致的狭小但是门内的空间却异常的大,我们的眼睛逡巡着审视着这个圈子里面新添的人物,然后各自暧昧地传递着信息。我们坐上车一次又一次地赶赴下一个战场,然后发现队伍中添加或者减少了兵马,有些面孔在一个地儿无声无息地消失而有些身影又不可言明地加入。我醉意熏熏地拉开一扇门,小臭说是他最中意的一个酒吧,里面有最好看的服务生,我醉醉地挽着小臭的手朝里面走去,老板是小臭原来的朋友,秃了头发在吧台上面张罗,看见我们过来,笑嘻嘻的让了我们一个宽敞的座,然后炒小臭问寒问暖,小臭偏了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来点什么?”老板问。他问得很轻柔。我有些对小臭不满起来,其实面前的这个人还不错。但是一秒钟之内我却又佩服起小臭来,他是一个当断则断的人。
“来打啤酒吧。”我说。小臭向我靠了过来,他的头侧在我的肩膀上面,我看得见他诱人的睫毛挑起来,闪在昏黄的灯光里。
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他穿着露肚皮的黑色小背心牛仔裤,他单膝跪下,然后把啤酒一瓶一瓶地打开,我看见他仰起头来,我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我失声叫了出来,
“阿风。”
他是阿风。每天小杨唠叨的奇奇怪怪的阿风和阿地。我们臭水沟的邻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