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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高尚者

作者: 流浪的心




有人会将人生看作一场清醒的舞台剧。我不认为他们比大多数沉睡的演员高贵多少,就算他们经过重重努力,进化为清醒的旁观者。从某种逻辑看,舞台剧之所以成立的要素之一,正在于观众。一个所谓的冷眼观世者,也不过是一个无可幸免的扮演者而已。
这个体验令他们痛苦,清醒的代价往往如此,没准还更坏。例如他们总愿意将自己的角色演得出色一点,他们很难从容不迫地谢幕,等等。事实上,后天的告诉每个演员,任何一类角色总有大量的榜样,而这种模仿往往拖垮了他。
一块高尚的试金石于是产生:他将选择哪一类样板。
清醒着的思想非常难伺候,爱因斯坦是好样的,希特勒可能也是好样的,一份体面漂亮的生活自然更有代表性。我的直觉告诉自己——鉴于我通常在子夜独处时有点智慧,现在是凌晨一点来钟,所以以这个时间阶段的想法为准——最好绕开这个陷阱。
我们一旦去苦苦思考那些诱人的角色,去试图看清那些各式各样高悬在头顶的指南针,那些刺激、幸福、愉悦、平静……,也许骗局就出现了。距离高尚更近的道路,我猜测在于忘记它,生活里永远有意想不到的情节等我们去应付。体温39度半、长江发水灾、陈水扁要闹台独,对于一位高尚的人来说,我想象他应该是打一针青霉素、研究单位会不会号召捐款、临时撤销去福建的旅游计划。
文章到此无法继续,因为我苦恼地发觉自己不能再钻研高尚,否则就要失去它。



好吧好吧,让我们回到青霉素。
具体的生存技巧上,大作家庄周有过一篇好玩的作文:一日庄子和弟子出游,路经某林场,伐木工人议论一棵大树,结论是砍掉它没什么用场,大树得以全命。后来师生们来到一农舍,主人宰鸡宴客,却杀了两只公鸡中不会打鸣的那只,原因是该公鸡留着没用。这个反差实在鲜明,学生遂昏了头,请教老师到底是有用好呢还是没用好。
庄老师笑着说,我的方法,是呆在有用没用中间,该显彰时就显彰,该隐匿时就隐匿。两头都要瞒哄,所以挺累啊。
不过,他又说,假若你把这看作是顺合天意,就能自然而快乐。
那么,这个狡猾的庄周啊——他算不算一位高尚者呢?
为了想清楚这个命题,我打探到他的一点资料:此人潦倒了一辈子,有趣了一辈子,却慰安了后世一辈辈的失意书生。他生活在事故死亡率较高的战国,又听说一直生活到八十多岁。



一名年青的俄罗斯诗人曾写了这样几句诗:“爱……可爱谁呢/短暂的爱,有必要吗/永恒的爱,可能吗?”
真不好意思,你也猜到了,我终究还是要把爱和高尚扯在一起。
人类的特征总是令我侧目。骄傲的专家们谨慎探讨着劳动、语言、大脑容量和性交体位的演变,我实在搞不懂这些精密的学术成果有什么意义,似乎他们不把人类彻底自动物中划分出去或彻底划分不出去,便绝不甘心。关于特征,我所了解的有些走样,好比你在约旦河西岸的大街上散步,很可能就忽然飞来一颗流弹,并打碎你的后脑勺。再如果你极其渴望瞻仰一下东北虎的尊容,比较有把握成功的地点不在大兴安岭,而是北京动物园。
以前有段时间我被《裸猿》的精神给迷住了,可现在我打算辍学。我宁可学会如何使自己高尚哪怕一丁点,也不想再掌握什么人的动物性社会性的进化缺憾,以及不调整将带来的可怕后果。该灭亡的物种,迟早有一天会灭亡,天道昭然,干我底事。
何况我们还拥有爱。我们拥有高尚。
没错,我不懂人类学,但我知道,在人类进化到头的那一天为止,起码我们还曾经如此长久地作为一根根脆弱的思想的芦苇存活过,曾如此长久地爱过、被爱过。
没错,爱。我们的父母或孩子,兄弟或姐妹,我们的配偶或情人,朋友或陌生人,或者,我们自己。
真没有想到,这些名词的反复排列产生了一种可怕的美,以至我的内心最终一步一步高尚了起来。你看,这会儿是子夜,我独自一人,这些名词早已熟睡。一想到这点,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困得要命,可能我也该睡觉了。



我发誓,我刚才并没有孤单,或是思念谁。
那又是谁感知了这样一个子夜这样一位失眠者这样一脸无知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