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荒凉,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但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死寂,没有丝毫的声响,万籁无声。我抱着磁能枪,疲倦地靠在灰褐的岩石上,望着天边的恒星升起又降下。修复的飞艇便停在旁边,但我却毫无欲望登上去,离开这无人的星球而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去。
你有过那种感觉吗?你的信仰,在你的灵魂最深处一直深以为是真理的东西,突然像被针扎的汽球一般地破裂,消失无踪。整个世界的支柱突然一下子断裂开来,天与地瞬间的颠覆,黑的变成红的,红的变成白的。而实际上整个世界却依然是以前的那个世界,但突然间便找不到了自己的位置。如同一场恶梦,却永无醒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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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蠢的杰克(上)
其实我只要在确定键上轻轻一按,已经校好的磁力弹便会击破她那艘小艇的外壳,然后她的小艇便会因压强而四分五裂开来。那样我就可以从她的应急舱里把她给活捉,任务便可以完成了。
依照电脑透射她那艘小艇上的装备资料以及刚才的攻击次数来估算,她的进攻能源基本上已经用完了,要蓄够下一次攻击力度至少还有三十分钟以上。而她如果动用动力能源来进行最后一击的话,极有可能耗光所有能源。而这破釜沉舟的攻击还不一定有效。虽然我被人叫做最蠢的杰克,但我的安全纪录可是整个卡尔星飞艇舰队中最棒的。除了两次机械小故障,我的飞艇从未受过损伤。
现在我就如同一只肚子还不饿的狼,在悠悠闲闲地跟着一只小鹿,随时准备着在饿了的时候扑上去将它的颈动脉咬穿。
攻击本应该在一小时三十二分钟前便开始的,那样我便不用傻乎乎地跟着她闯过三个私人传送点和一个官方传送点而一直来到这个放置垃圾的废弃星球了。
回去之后那大跳蚤一定会再一次表演他的跳高表演了吧,每回他看到我明明可以击落六月联盟军的入侵飞艇而我却慢腾腾地迟迟不攻击甚至最后让敌人逃掉后,他总是会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去看他的跳高表演。想到那只跳蚤我的嘴角便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他的跳高表演总是我所能得到的最佳娱乐,而对他跳高表演的转述则是我的队友们所能得到的最佳娱乐。
没办法,谁叫帝国的法律与军规里没有任何一条可以指控一个军人因为太笨的原因导致未能击落敌军而有罪呢。
当跳蚤第一回问我是不是猪时,我就回答他:"回答长官,我很蠢,我比你还蠢!"最蠢的杰克这外号便是从那时开始流传开来的。几乎回答的同时跳蚤便开始表演跳高,并且企图控诉我侮辱长官。可惜猎鹰最后判定我没有侮辱长官,因为猎鹰比我更蠢。
猎鹰是帝国军队总电脑的名字,因为帝国军的军标便是猎鹰。军队里的这些杂务都是输送到猎鹰那去,由它来做出裁决。
跳蚤也曾经试图把我下调到其他地方去,可惜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他也没达到,因为位于卡尔星已经是个很糟糕的地方了,而像我这样从大名鼎鼎的帝国第三军校毕业的军官,我现在的军衔与职务也已经是最低的了,几乎可以算是帝国第三军校的耻辱。其实要不是我这总比别人慢半拍的毛病,我就不会被级级下放到这个地方,我的职位也不知道要比大跳蚤高出多少级,所以除非我犯了明显的大错,否则他无法使我的状况更糟糕。
跳蚤总是不明白一个以优等成绩从帝国第三军校毕业的军官为什么会总比别人慢半拍,在他之前的许多上级也都不明白,他们总是以为我肯定是毕业后得过什么重病。如果是那样倒好,他们就可以兴高采烈地欢送我退伍了,可惜猎鹰告诉他们我没有。
身边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同事还是下级。但是我知道,肯定是有那么一些人知道原因的,最重要的是猎鹰知道。猎鹰以及那些人能够允许我继续待在帝国军里,这也是我所想不明白的事情,每当想这原因的时候,我的头就和跳蚤的头一样大。
我再次侧头望了望电脑经过透视得到的敌舰操作员的全息景像,她是一个东方人种,或许是一个混血儿,但这并不主要,主要的是她有一头披肩的长发,东方人特有的漆黑笔直的长发。就是这头长发使我没有击落她,也就是这头长发,使得我把她逼出了卡尔星后,仍然继续追踪着她。
姐姐便是留着这样的一头长发,像黑丝绸一般光泽柔亮的头发。我也曾经幻想过要留姐姐一样的长发,姐姐却笑我傻,她说男孩子应该留短发,至少,她喜欢男孩子留短发。所以我每周都会去剪一次头,在军校时这得到了教官们的夸奖,而在这纪律松散的卡尔星上,这却变成了最蠢的杰克的证明。
我对姐姐的长发有一种迷恋,每次给她洗头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而现在,这些快乐的片段却是每夜里绞着我心的刀刃。
这便是我总是无法及时攻击六月联盟军的原因,也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谜题。为什么身为六月联盟军的姐姐会把我送到帝国第三军校去,而且她还告诉我永远不许离开帝国军参加六月联盟军。虽然我不明白,但我仍听从了她的话,她对我而言便是上帝,我一个人的上帝,纵使不明白,甚至明知是错的,我也绝对服从。
如果说被六月联盟军誉为永不落的星星却被帝国军称为最蠢的杰克所击落的话,那将是这个世界上最悲痛的笑话,我宁愿被凌迟一万次也不愿意自己会犯这种错误。于是我每次总是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凭着精湛的技术躲开敌舰的射击,去透视敌舰操作员的全息景像。但我从未遇见过姐姐,甚至连当初居住在渣星贫民区的其他伙伴也从未遇见过。
飞艇颠波了一阵,但很快地便在电脑控制下平稳了下来,这证明附近有着强磁场。大概是这附近有着这个星球的生态模拟站,虽然这个星球因为这次战争导致的人口剧减而荒芜了,但靠各种宇宙能而启动的模拟地球生态的生态模拟站仍然存在着,使得这个星球的各项环境指标一直处于适合人类生存的限度。
敌舰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在帝国战争结束后的现在,六月联盟军只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游击队伍,装备远赶不上帝国军。她的飞艇明显地颠波着,震震抖抖地向前飞行着。
不知道姐姐是否也是驾驶着这样差的飞艇呢,她是否也在某个地方颠波着呢,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如果她还活着……一想到这里我的鼻子便开始发酸。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试图摆脱这种不舒服的状态。飞艇的下方是一片石林地区,一座座的石峰像一支支的宝剑直指天穹。
正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敌舰做了一个不要命的动作,她居然驾驶着飞艇下降,进入了石林地区。
怎么会这么愚蠢呢?就算没受过专门训练也该长过大脑吧,竟然搞这种无聊名堂。如果我不跟着她进入石林地区的话,我仍然可以在上空跟踪着她,她迟早有穿出这片石林的时候。而且磁场这么强,她那破飞艇很容易便可能因驾驶技术或质量低劣的原因撞上石峰。
有两种原因导致她进入这片石林,一是躲避射击,但这已经排除,要射击我早射击了。第二便是有可能这是他们的根据地,或者石林中有着他们的传送站,她有可能经过传送站跳跃到其他的地方去,而传送站的另一端如果有着两个传送站的话,那么我离她距离远,则有可能不清楚她进入了哪个传送站。
这时候,我做出了一生中第一个符合我绰号的决定,我降低高度跟着她进入了石林区。
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一个愚蠢的决定,我也不清楚,我根本没准备击落她,但我也没有其他的打算,我仅仅是不用大脑的麻木状态下下自然地追踪着她。而现在,应该是我打道回府的时候,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我所知道的唯一一点是:这样的石林对任何一个第三军校的毕业生而言都像是游戏一般,我闭着眼睛也可以穿越它,在军校的模拟试验中我甚至从没有一次感觉困难过。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跟着她进入,她已经慌乱得失去了分寸,连直线飞行都不会了,在那里左转右转做着各种危险动作。
毕竟是女人。虽然说我很想尊重女人,但我仍然不可避免地对她露出同情而轻蔑的微笑。
我开始放慢了速度,我并不希望看到她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一般撞在石峰上,毕竟他们这次进入卡尔星的三艘飞艇仅仅是侦查任务,没做出任何伤害市民的行为来。
她的飞艇开始消失在我的视线内,不过这仅仅是因为石峰遮挡的原因,凭现在这个速度,飞出石峰之后,我只需要三分钟便可以让我的飞艇撞在她的飞艇屁股上,如果我愿意的话。
我开始反思,这趟短趟旅行究竟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一个有着和姐姐同样头发的女人,便让我离开了卡尔星这么远。如果他们是使得调虎离山之计,此时派大部队攻击卡尔星的话,我岂不是要再次痛失我的所有。虽然是帝国军杀死了我的父母与亲人,但毕竟卡尔星的市民无罪,他们就是我现在的亲人们。街角酒馆红鼻子的RZ老大,红发惹火的飞扬小骚货,还有那帮烂兄烂弟们,爱装酷的流浪,爱学女人叫床的阿摩……卡尔星是继渣星贫民区与第三军校后我的第三故乡,我不希望再次痛哭。我无法把保护大家的重任放在像跳蚤那样的小丑身上,如果这是计谋,我将无法原谅自己。
正在我准备返航之际,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一团浓烟从石峰后升上了天空。
这爱玩杂技的笨女人。居然在这最后时候撞上了石峰。我加快速度朝那边飞去,准备救援。假如她没死的话,那么帝国军的监狱总比待在无人星球上等待死神要强,而且等刑满后,也许她会感受到战争结束后的帝国市民们的和平生活,那样她也许便不会再来此玩杂技,而像普通人那样平凡幸福地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时我不禁愣了,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我的父母都是在帝国战争时为了保护渣星而死去的,我所居住并长大的渣星贫民区也在我进入第三军校后被帝国军夷为平地,拉扯我长大成人的姐姐至今生死不明。而我,竟然在以一个帝国居民的思维方式在思考着!
我陷入了生命中的第二次恐慌当中,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做。
我麻木地飞行着。
第一次是在我首次与六月联盟军交手的时候,我也是如此的困挠。在军校的时候,我一直在等待着毕业后姐姐来接我,然后加入六月联盟军对抗帝国,但毕业后姐姐一直没有出现,她自从送走了我之后便再无音讯。在学校的电脑里,我查出渣星贫民区在一次暴乱后被夷为平地,而姐姐的资料上被标明失踪。从那开始我常常梦到姐姐来接我,可是每回梦醒后却只让我更加的痛苦。
摆脱那次恐慌是直到了卡尔星之后,当我的生活中有了活生生的朋友,他们只是普通的市民或是仅仅报着可以得到一笔为数可观的退伍费而参军的战友,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像第三军校里那样为着当上将军或者是以消灭六月联盟军为终身目标的人,他们都很平凡,平凡得像渣星贫民区那里的人一样。他们的理想便是普普通通的活着,没有战争平平安安的活着。
我是从那以后逐渐摆脱那次恐慌的,我坚信军人的最高使命便是保护平民,而不管这些平民是属于帝国军还是属于六月联盟军。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还击,对于侵犯了市民安全的战斗飞艇我从不手软,而对于侦查飞艇我往往只是驱逐,或者让其他战友去交战。
为此像父亲一样教导我呵护我的杨教官还特地从第三军校赶到卡尔星来祝贺我,他甚至问我是否愿意调到他身边去工作。我拒绝了,虽然我把他当父亲一样,但我仍然坚信姐姐迟早有一天会来接我,也许这一天一直会到帝国军与六月联盟军停战为止。但如果她会在这之前来的话,那么我在这偏远的卡尔星上她能够接触我的机率要比防备森严的第三军校要大得多。
可是现在,我竟然完全变成了一个帝国人,如果姐姐要来接我去参加六月联盟军我该怎么办?如果六月联盟军准备进攻卡尔星我又该怎么办?卡尔星的人们刚刚从战乱的伤害中恢复过来,他们一定不愿意再度进入战争的。那么若卡尔星的人们誓死和六月联盟军抗拒我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在这些矛盾的思绪中,我条件反射般地驾驶着飞艇绕过了石峰,然后我便看到……敌舰正高速向我撞来!!!
shit!我被这小把戏骗了,她仅仅是伪装坠毁,动用最后的能量发出巨响以及发射浓烟。堂堂第三军校的毕业生竟被这样下三滥的小伎俩给骗了。
若在平时,这样的把戏是完全没用的,这样的把戏只可能在这种地形上使用,所以我也压根儿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再加上我的分神,竟然让飞艇驶进了如此近的距离。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老话:永远不要小瞧女人。我顺便还在后面加了一句,更不要小瞧会耍杂技的女人。
我的反应只够我按上救生键,在这样的距离内,要闪开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甚至连救生舱是否能保护我都成问题。
这次我听到比刚才更真切也更响亮的碰撞声,金属变形的声音,高速运动的啸声,错觉中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我看到了姐姐,一切声响在瞬间静了下来。是她驾驶着这艘飞艇,她朝着我微笑着飞了过来,我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幸福的感觉。
但愿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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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姐姐写了这么一篇露骨的文章,姐姐改天可得好好地回一篇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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