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他忽然又可以看到她。
她还是快乐着的。
行走着行走。她就在那里面。安静飞起的姿态。美
好的粉色女体。
可以相信她年轻的身体里生长着一种清洌芬芳的植
物。她凝结在一大块冰里面。依然可觉她的气息越过重
重冰晶扑他而来。如果你面对她。
他捻掐手指。痛。如果可以用欲望扼死她。塞满她
的嘴唇和眼睛。如果可以拧转她纤细的脖颈。
可是他逃了。
可是他不知道她永远封冻在他里面。
在黑暗里呼唤他的妻。女人慵懒的嗯嘤几声。他一
直在下坠。需要抓住。需要阻障。谵语女人他说女人阻
止我。我在下坠。寻找和辩识他的妻的嘴唇和味道。他
吮着妻的唇说。我爱你。再后来喘喘的伏在妻的温软多
情的胸上。他恐慌的说永远不要离开我，不要。他的妻
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女人说，桑我永远爱你。他的妻
很动情了。看来他是那么爱她。
妻的泪后来在他的面上晾干了。皮肤上有一小块地
方有些发紧。
他要的不是他的妻。
elf。山林水泽间穿绿的小妖。e---l---f。从喉间
深处吐出来从舌尖上温润着卷掷出来。有时手心里会有
一种酸涩的痛。他一直觉得和她的身体内部有某种牵连。
她一直是要他痛的。elf。
大学出来后就进了这间公司。当时很兴奋拉了朋友
进酒吧喝酒。说一些青年人的热血沸腾的话语。那是些
和歌子一样昂扬和美好的。喝到后来觉得热闹的吧里宁
静下来。仿佛一下都沉浸在水底。四围都是人幽幽飘走
的影形。朋友都说桑你醉了。心忽然跳得很快。他流泪
了。想起了母亲。好似有意识地选择了在他毕业前夕去
世似的。一直心脏有毛病。因为负荷。因为穷。或许还
因为，男人。桑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在学院里不是什
么隐密的事情。他有些恨她。他的母亲。她没有给他机
会。看他出头等他高人一等的时候回来伺侯她不好么。
当然那时还有他的妻了。妻也一定要是高贵的身家清白
的女人。都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母亲和敬着她的。可
是她竟然死了。死得未免太早了些。桑呼着母亲的名字
灌酒。朋友们都感动了。强行护送他回家。在路上桑把
从酒吧里带出来的一小瓶酒用力摔在人行道上。午夜了
声音很响。轰然一声整个城市猛然碎裂在他的脚下。
有一段时间生活的没有目标。拚死力的工作。回去
后累得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在电视嘈杂的对话或音乐里睡
着。夜半再爬起来弄点东西喂自己。同事都有点理怨他
工作狂人相似显得其他人仿佛躲在一边偷懒。公司聚会
里老板第一个提起来员工学习的榜样。老板暗示过他明
年加薪加提升。可是他要的不是这些。只是心累。心累
了就折磨肉体。肉体疲累了就无法操心身体里其它部件
是不是痛了会不会溃烂了罢。也试过醇酒和女人。有朋
友领着他。只是受不了第二天在同样的酒店房间睁开眼
身边是不同的女人。还有形色的肉体。美好而丑陋的。
经过了昨夜都散发出一种萎谢的甜腥的花或植物的味道。
还有女人的面上残败的妆和沾染上他的气息。他一直对
自己的气味感到陌生。包括肉体上也是。有时会不自觉
的在那些女人身上寻找他母亲的影子。这是使他羞惭的。
后来他渐渐去的少了。
大家都兴奋和安静的做事。没有什么比窥见老板的
私密生活更令人剌激了。空气都和平日不一样。不知哪
里会突然波动一下眉眼间也许有制不住的笑纹不小心漾
了出来。他告诉两位保安你们被解雇了。他手中拎两只
大袋。老板叫他拿去丢掉的垃圾。刚刚有女人闯进公司
扔给老板。装有老板的一些私人衣物用品。有一瞬女人
张扬摆动身体的姿态叫所有人有些许走神。女人带着孩
童作戏般的狡谑。只是慢慢的撕碎一只蝴蝶的样子。老
板的脸开始发黄。这笑意吟吟的女人。
两位保安一脸苦象。他把两只大袋给他们。你们拿
去分了吧。
他说嗨。她抬头直直看进他眼睛里去。她说，你好。
她叫elf。后来他知道是山林水泽间穿绿的小妖精
的意思。不过她是妖是他开始就明了了的。
有时候会疑心喜欢她是因为她不像他的母亲。
他说。elf你是一只鱼。拧着妖妖的腰尾行走在水里。
东吹一串水泡西吻一下水草就是不要整座池塘。她尖哨
一声扑跌进他的怀里。桑我真爱你。说时披摇一肩长发。
有种恐惧。黑暗里他作深重呼吸。有时忽然觉得她是一
只吞吃种种欲望的小兽。有着丰美的身体的兽。
她有她那种女子所有的特质。美丽。燥怒。烟和酒。
虚荣。所有流行的妆和衣饰。有时不明所以的就用美丽
着的手把一切砸碎和践踏在脚下。她们永远知道自己要
的是什么。然后用最直接有效的自己的方式不问任何代
价的掌握在手中。再来就是破坏。建设。再破坏。他想
他是永远不明白她的。或许还因为不想。他只要她象只
鸟儿样飞在他身边就够了。她还是嗑药的。有时坐在地
上。身边放一杯水。头倚在沙发上看了他笑。然后把手
伸给他再告诉他，桑，我在飞。他容忍一切。包括嗑药。
她和他的母亲太不一样了。他很喜欢她用手爱抚他。从
额上轻轻抚下来到脸颊到耳根。有时手指插在发间一阵
乱揉。温香着的纤丰的手指。和他母亲所做的一样。他
会用口衔了她的指甲喉间发出一些嗯哼。她大笑了。然
后把他的头摁在她的胸上。
他一直是和母亲睡在一起的。从小。很长以来他们
之间存在一种默契。他有还蜷在母体内的胚状物的感觉。
她搂着他的时候。很多时间她是不快乐着的。他憎恨莫
名的眼泪和不经意叹惜的声音。这两种仿佛寄生在他母
亲身体内部的语言。她是一块倚长在阴湿壁上的惨绿苔
藓。一种深重到不能的呼吸。他会常常凝视她皮肤下公
路网一样幽蓝而柔软的小血管。她是深爱着他的。只是
在某些时候。她发作的时候他就缩在一边。所有的家俱
都带了伤。杯子摔在地上划破他的脸和手臂。他猝然的
捂住耳朵。她发出的尖叫会把他给扯碎了。有时她是非
常安静的。静静的在浴室里。放了一些的冷水坐在里面。
微笑。喃喃一堆听不懂的陈色往事。间或有那个男人的
事件和昵称出现。最后她抱紧和贴住他的脸。湿冷滑腻
的。对不起。她说。这时他是幸福的。可是还有重复的
时候。然而。
有时elf会大笑了问他。桑。你最爱的女人是不是
你的母亲。
elf说桑，我吃一个老女人的醋。我恨你的母亲。
她把你牢牢握在手里了虽然她已经死了。elf说我宁愿
她是活着的。可是死亡是最永恒的美丽。我争她不过。
桑，告诉我时间能够把你的心熨的平整吗。
在他只是笑。嘴角微微上挑一些。
她死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家乡有人料理了她的
一应后事。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亲戚
私下商议定的。也是据她生前的意思。她走的那晚他
知道。她来过。门开了她就轻轻的进来。身体氤氲一
种水汽。面上带了一种美丽的笑吻他。摸摸他的发再
从额上慢抚下来。然后她看住他。无限温良。象她以
前喜欢的水莲花。夜色里慢慢绽动。带着空气都缓释
开来。又说，桑。你要乖乖的哦。早上醒来的时候左
边脸颊还有那种湿冷滑腻的感觉。呆坐在那里。他拭
去一滴泪。她是重未见他哭过的。最艰苦的时候也还
是没有。坐到后来他依如故往的温书考试。到一切结
束到家乡有信过来。
怀想她的温热。娇小身材的妇人。喜和怒都是无
常着的。不高兴的时候也会把他弄的怄气。让他独自
那里发闷。高兴了又会撒娇般的把他回哄过来。他们
之间的一种游戏。夜晚搂了他一起。在黑暗里是个母
亲和女人。世界的静夜里只有他们两人。有种恒久的
姿态。不会感到不安。母兽和她的幼兽。在自己的洞
窝里咻咻着。呼吸同一种空气。她并不把他看做是自
己的幼兽。他是一个男人了。小兽是会长大的。泯觉
里他有一种自知。身体起了变化后就自己另睡一个房
间。没有缺空不安的感觉。身体和内部的。她和他之
间一切都极为自然。
现在有些不对了。对elf。以前以为她是不会叫他
痛的。现在她不再嗑药。会做一些他喜欢的家乡味的
菜给他吃和悄悄踮了足尖吻他。elf。他说。看住她。
告诉我是什么使你变了。开了暖气房间里很热。他鼻
尖出汗有些不安的样子。她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去。到
最后她伏在他的膝上。捂住他的眼睛。说桑。我爱你
了。一字一顿。可以感觉他粗重的鼻息在她的掌心里
一重轻暖一重冰凉。她无法握定。等了很久他轻轻推
开她。他有些怜惜的看她。象骑手开枪打死摔断椎骨
的心爱的马的表情。你会痛的。他离开她的时候说。
没想到最后痛的会是他。他的所有的女人都是要
他痛的。一个他叫做母亲。一个他叫她elf。
他是喜欢叫她的名字的。吻住她的脖颈上轻轻呵
气。elf。轻轻的吐将出来。一种奇异的音节。连同
心情也是。她常常看了他的脸用指甲轻轻的划触。告
诉他他的唇形很性感。是天生适于亲吻用的。但只许
他吻她。她的瞳仁里处处照见一个小小的他。面上有
时出现惊惶。她吻上他的眉毛。低低说桑。桑。不要
看我。你的眼睛里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是谁。你的
母亲吗。没有爱的时候。一切都是好的，并快乐着。
有了爱。就是痛苦。爱到极处便不再美。是难看和可
怖的。他从来都知道。还在幼时就知道了。他起身喂
她酒喝。用口一口口地吻进她的嘴里。极富风情地。
可是心是苦涩的。
她的呼吸在他耳边嘶嘶扩大。头抵在他的胸口上。
毛发触起的轻痒让他很软弱和虚脱的感觉。手心很潮。
指甲摁出了月牙白的印子。她睡的很平和一如每个在
他身边的日夜。可是一呼一吸间莫不是在向他发出欲
望的要求。是的。爱。在他看来。可是他不能。有时
会梦见回到以前。大和空的房子。他四处碰走。不知
期望看到什么。他的母亲静静坐在浴室里。看他。然
后抬头吻他。接下来母亲的脸变成了elf。恐慌而怨怨
地凝视他。眼睫扫动象无力的羽翅。她没有张口。但
是空气里都是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无力的用手
挡住她的询视。把她的头按进水深处。说不要。现在
痛苦开始了。因有了爱。他的手掌游过她年轻美好的
身体。那些起伏的风景和最处深的柔腻。他曾经一一
解读过。最后把手停留在她的脖颈上。他在黑暗里想
象了一下它的弧度和淡的香味。说elf对不起。
有的时候。他忽然又可以看到她。
她还是快乐着的。
坐在地上。身边放一杯水。头倚在沙发上。不会再
懒懒地把手伸给他和微笑。她飞了。可是永远不会回来。
知道他一定是恨她的。她是如此要他记住她。
她曾讲给他听。只有一种方法才能达到自己的归宿。
那就是达到永远无法回返的境地。
很快他就结婚了。他的妻不美但很活泼。身材高挑。
会嗔嗔地挽了他的手逛街。不同于他以前的女人。那些
喷吐阴湿的开着玫瑰灰的颜色的蔷薇。他的妻是处处可
见的幸福中的少妇。知道他在她身边和爱着她就足够了。
他不要她明白他。一如他不要明白elf。他的心里永远
有爱的饥荒。永远不会填满。
有的时候。他忽然又可以看到她。
她还是快乐着的。
他一直记得她。
忘不了。
她永远封冻在他里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