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幻影,我走不出去。已经一个礼拜了,整整一个礼拜,感觉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闭上眼睛那片阴秘之地就会出现在眼前。我实在是记不起那是个什么地方了,我想我一定是去过,可在哪儿呢?昏暗,混沌,像是出生的那一瞬间,或者死亡的那一瞬间。
我记起两周前碰到的那个人,他独自地蹲在地道里,像蹲在牢房里一样。我从旁边走过,他盯着我,他的眼光让我觉得悚然,好像自己是一个囚犯。然后我疾步地向前走,保持着良好的姿势,想让他知道我其实无视他的存在。可在出地道的瞬间我回望了一眼,感觉像是做贼。他如幽灵般消失了。
我想起有人说的那句话,我是个劳改释放犯。
我不知道他和那个幻影有没有一点关系,也许有也许没有。他的出现和那幻影的出现相隔一周,这就是关系。
阴暗,灰色和深蓝交织的背景,阴秘之地又来了。
北京的春天来了,在下过一场雪后。阴秘之地里没有雪花,有树。黑压压的树,没有叶子,树枝一律直直地朝天。天是黑的,没有一点光亮,可并不是漆黑,灰的朦胧。
2.
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我没有找到一双配对的拖鞋,最后穿着一只棉的和一只塑料的去了厕所,叭哒和砰嘣的声音。厕所照例还是有人用过后没冲,对那股味道我早已习惯。每次都要做同样的动作,拉闸放水,等五分钟,然后蹲下。
起身的时候,发现刘晓蹲在我边上的一隔。“刚起来?”他问我。
“几点了?”我反问。
“两点。”
“哎,”我摇头,“昨晚又失眠。”
“不要太颓了。”
“李婆婆有没有问我为什么没去上课?”
“现在没人问你了。”
“那好啊。”
我转身冲了厕所,出去。
3.
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可没有人知道,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睡着过了。不过我一个礼拜没去上课他们倒是都知道。
躺在床上,“就是这种感觉,”我对自己说,“我用身上仅有的一块钱买了一张饼,却把它掉到了阴沟里,只能干瞪眼望着,然后饿死。”
“木”, 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叫我。我转过头,小织站在床边。
“你怎么来了?”
“一天没见着你了,想你。”看看寝室里没人,她笑嘻嘻地伏下身咬着我的耳朵说到。
“想我,那过来亲一下。”我顺手挽住了她的脖子。
“不行不行,你先起来,都两点过了。”
“我靠,亲一下先。”
可她还是像条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小织,我觉得我要死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是要饿死了吧?”
“嗯。”我盯着她。
“你在想什么呀。”
“我在想,什么都会老去。”
“我吗?”
“什么都一样。我的收音机。有一天我看着它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它很苍老了,有了年轮和皱纹。”
“你先起来呀,怎么尽说屁话。”
“你帮我买点东西吃吧。”
“你自己不会买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死了。”
“你先说,我要是老了,你还要不要我?”
“你要是老了,我就把我的收音机送给你。”
“干吗?”
“你听收音机,我去泡妞。”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小织突然跳到我的身上,一阵拳打脚踢。
“我跟你说真的,我觉得我要死了。”
小织突然停了下了,呆呆地望着我,又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在我的左颊上亲了一下。“我去给你买吃的,”她说,“你快点起来。”然后就跑了出去。
4.
我打开收音机,BRUCE SPRINGSTEEN的“THE RIVER”。上周我给电台去了一封Email,点了这首歌。“They took me down to the river, where the river was dry……”歌放完了,电台DJ甜甜的声音说,这首歌送给电台的一个老朋友,他在给我们的来信中说他要死了,如果他现在还没死,我们向他致以真切的慰问,如果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们还是要向他致以沉痛的哀悼。
“可恶的稻子,又玩我,就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对着收音机说到,“靠,我跟你绝交。”收音机被我仍到了床尾。
5.
吃过小织买来的水饺,我又开始感到无事可做。
“晚上陪我去看电影吧。”
“不行,我有课。”
“什么课啊?逃逃不行吗。”
“不行,刚报的,西方现代美术。”
“画裸女呀?”
“画裸男。”
“那先画我吧。”我开始脱刚穿上的毛衣。
砰砰,有人敲门。小织一跳而起跑去开门,边跑还边说“可惜,画不了了。”
“那下次吧。”李二边往里走边说,“妈的,我的股票又跌了。看见你们俩还在这儿画来画去我就是气。”
“嗨,就你那猪样还学人家炒股,赶什么时髦啊。晚上陪我去喝酒吧。”
“不去,没心情。”停了三秒钟,“我操,这次我豁出去了,再去买五百股。”说完转身就走掉了。
“这丫一定比我死得早。”我对小织说。
“有可能。”
6.
“稻子。”
“嘿。”
“下班了干嘛?”
“没事。怎么?你不是要死了吗?”
“你别开我涮了,节目里还开得不够啊?”
“呵呵,别生气,别生气。晚上请你喝酒吧,金色年华和无尽悲伤见,OK?”
“几点?”
“七点半。今晚有演出。”
“OK。”
挂下电话,我对小织说:“今晚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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