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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志

作者: 耗儿


异人志--画魂(六)


他所租的地方是座三层楼的老建筑,他住在二楼,失火的地方正是他的楼上。

救他的人是名消防员。

在他们刚到地面,三楼窗户里再度发生了爆焰,火势更大了。

那名消防员再度进入了失火的楼房里,这回他不是走出来的,而是被其他的消防员给扛出来的。

可是他的心里却并不对那名消防员存着感激,他总是在想,如果不是那一耳光,也许他能够将画抢救出来也说不定,毕竟房间就只有那么大一点。

在火势被控制以前,他有好几次都想扑进去把画给抢救出来,可是错过了第一次的冲动,之后的每次便都比前一次更加的弱了。

他呆呆地望着二楼自己那间房的窗口,像这种木制的老式楼房一着火便很难控制住,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而附近很近的地方又有消防队的缘故的话,也许他就丧身在那一夜了。

很快地不仅二楼出现了火光,甚至连一楼都在往外冒着浓烟。

浓烟虽然距离很远,但他却是满脸的泪水,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烟的缘故。

事过这么多年后,虽然心疼的是那幅画,可是在当时,心疼的却不是画,而是画中的人。也许以后再也无法画出那么传神的那个女子了。记忆,毕竟是敌不过时间的,哪怕只是一天之差。就算能再画出更美丽更迷人的画像来,但那不是那个女子,便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有时候,当别人在注视着你的时候,虽然你的眼光并没有看到他,但你却能够感觉到他。当时边城便是这种感觉,虽然他并没有看到,但他也感觉到了旁边有人在注视着他流泪的样子。

虽然说是夜里,但消防车的声音仍然惊动了很多居民前来围观。

很多人的生活都很枯燥单调,所以当这种意外发生的时候,便会有很多人前来感受刺激并充分地发挥自己的同情心与表演欲,到处都有人在描述着火灾刚开始的样子,并且对受灾的人表示着自己的深深同情。

在此时边城的心里,却只觉得流着泪的自己像只被围观的猴子。这些人一定是以为他是为着自己被烧掉的钱财而哭泣吧。

他转过头去想大声地骂几句,但嘴刚张开,一股酸楚便又不争气地窜上了鼻梗,又一潮眼泪漫了下来。

他很幸庆当时没有骂出声来,因为透过眼泪,他看到了她。

虽然因火势而带起的灰烬飘散在天空中因而落到了旁观者的头发上,但她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的高贵。她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孤独而坚强,在此刻更有了一种神一般慈悲的伤感。

他愣了,然后伸手抹去眼泪。

她仍然注视着他,看不清她眼神里的内容。他想总得对她表示点什么,于是点头,并且尴尬地笑笑。

就如同梦中的情节一样,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也点头回以微笑。

"火很大,是吧?"他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望向火势,仍是点头,没有说话。

"你也是这房里的住户吗?"

她木然,没有回答,眼光看着他,然后转向他的背后。

他回头望去,背后不远处是这条街道的一个小旅馆。原来她是住在那里。

事后他才知道,从大爆炸的地方迁来,并且家人都死于灾难中的她,在看着这场火灾的时候,心里的感受完全是他无法比拟的。

她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两人只是一直默默地看着火势慢慢地被人们所扑灭。


那家街道旅馆在那天晚上免费让受灾的居民居住,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从大火中逃出来的人们身上都是不可能带有钱的。在别人遭受困难时,伸出援手是人类基本的道德尺度。

在消防人员疏散群众并安排大家住宿时,他不知不觉又一次失去了她的身影。

在房间里洗过澡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一间房一间房地敲门寻找着她。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显然也已经不准备再睡了,所以在应门的时候她穿得整整齐齐的,只是已经洗去了身上的灰烬。

她默默地看着他,以静静的眼光询问他有什么事。

虽然已经打了一千遍的腹稿,但到了关键时候他仍然一时语塞。这时他才注意到从大火中逃出来的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

后来还是她让他进屋去坐,并且给他倒了一杯暖暖的热茶。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虽然他以为他的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到,但显然对方是听到了,她的脸红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对我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说这种话呢?就连明天的房租……"

"我在银行里还有钱,够明天的房租……"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尴尬地笑了,怎么只想到明天的房租。

她一直望着窗外的城市,没有说一句话。

在一片如铁块一般沉重的沉寂中,他的那一点点信心与激情慢慢地被一寸一寸磨去。正当他惭愧得准备投降时,她突然说话了。

"这座城市真的很漂亮。"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他又点燃了一丝信心,很激动地回应道。

"可是这座城市是你的城市,不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只要你愿意……"

话说到一半,他又尴尬地笑了,虽然他可以把他的完全当作是她的,但是他的城市,怎么也不可能说请你随便拿去吧这样的话啊。

"为什么你会说那样的话呢?"

他先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说请做我女朋友这句话。他想了想,居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见过你。"

"……"

"昨天早上,在前面那条街上。"

又是一片沉寂。

然后她说:"你喜欢的不是我,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你只不过喜欢的是我的这个外表而已。"

"不是的,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寂寞。"

"你知道我的寂寞?"她显然有些吃惊。"我的寂寞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为人知的,无法与人分享的寂寞。"

她捂着胸口,思考着这句话,似乎这句话刺中了她。寂寞的女孩,往往是很容易被这些胡诌的话给感动的。

"因为我寂寞,所以要做你的女朋友?"她仍然追索着答案。

"是因为我爱你。"

"爱是什么?"

"……"

他也说不出来爱是什么。

"你需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嗯。"他使劲地点着头。

"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你一样寂寞。"

"寂寞就需要女朋友吗?"

"是因为我爱你。"

话题又回到了这个老路上。

"我做你的好朋友好不好,当你寂寞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她建议道。

他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虽然有时候,做为好朋友是做为女朋友的前奏,但有时候,做为好朋友便是一条永不能翻身的路了。

"你一定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是的。"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没有。"

"可是若有一天你会讨厌我,会嫌弃我呢?"

"不会的。"

"人是不断都在变的,总有一天你会的。"

"人虽然是不断都在变的,但总有一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还是做好朋友吧。"她再次说道。

"不。"他仍然很坚决。

"你总有一些比女朋友更重要的东西吧。"

"我没有亲人,只剩下朋友与我的画,他们虽然重要,但不会比你更重要。"

"画也很重要吗?"她困惑地问道。

"画毕竟是随时都可以再画的,朋友与亲人却是只有这一次的。"

"每幅画也是只有这一次的啊,再画的毕竟是另一幅画啦。"

"虽然这样说,但画仍然是无法与亲人和朋友可以相比拟的,画在我心中只能排在第三。"

她思考了良久。

"还是做好朋友吧。"这是她第三次这样建议了。

"女朋友不也是好朋友的一种吗?"

"你真的这么想我做你的女朋友?"

"很想很想。"他指着心口对她说。

"那好吧。"

她竟然在他混乱不清的强辞夺理下答应了他的求爱!


与其说这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情,倒不如认为这是一件极其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得准确。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要不是他们现在确实是一对夫妇,我肯定会认为她是个穷投末路的三流骗子,企图趁着这种机会宰这个自动上门的凯子一把。

不过,的确是因为我没有过那种痛失了所有的亲人,完全一个人在陌生的异乡,而且身无分文的感觉。虽然我也曾经一个人在陌生的异乡游荡过,但毕竟手中持着老爸的卡,而且又是男孩子,压根儿就没有过伤感的时光,整个就只觉得刺激。

星星倒又是一副眼泪眶眶好感动好感动的样子,我只是听得张大了嘴,下巴差点脱臼。不知道如果改日我用边城这一套去骗女孩子会不会成功呢?估计八成不行,毕竟年代不一样,而且像他这种瞎猫逮着死耗子的机会不是人人都碰得到的。


由于学校因那幅画而给边城的名额,虽然说那幅画被毁了,但是名额仍然在。毕竟那幅画是他在学校当着别人的面画的,校方相信他有实力画出同样的作品来。

在那个时候,写实派的画基本上是被那些画界精英们认为是商业性的,极通俗的东西,根本不能入流的,写实派的画家都不被他们当做画家对待,认为只能当作画匠,去画广告画。所以那次大赛他虽然没有拿到特别好的名次,但由于是以与众不同的写实派拿的名次,所以倒是在界内获得了与前三名差不多的影响力,为他现在的位置铺了一条好路。

他们俩第二天便住在了同一间屋子里,半年后就结婚了。虽然他再未能画出那样好的作品来,但他的声望却是蒸蒸日上了。

她是个很标准的家庭主妇,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朋友与事业,也从未准备去找过朋友与事业,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着他转。

他很得意地说在当时,她所有的事业就是整天粘着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现在就我们看来,她似乎已经没有整天粘着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像这样被宠过的男人,想必夫人拒绝要小孩以及分房睡这两件事情对他的打击是非同一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