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传 第四章 身险囹圄
各位好!又是我凌峰在说自传了。你们可能奇怪,为什么我说了足足
三天,还只是说到幼年而已。其实我觉得每个人的幼年都是最难忘的,
对他的影响也最大,所以我才花这么多时间来说那些事。
啊,对不起,老头子又说太多话了。还是回到昨天未完的故事去吧!
昨天是不是讲到我进了小学?……噢,只是到我第一次进警察局而已?
唉……瞧我这记性。
在警察局的青少年收容处里,我很意外地见到了张前。他蹲在角落里,
低着头,一声都不坑。
我上前捉起他的衣领,问他抢去的那套衣服到哪儿去了。
张前见到满脸伤痕的我,本来无精打采地,突然变得很兴奋,说:
“那套衣服我收藏起来了。你要的话得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我问,不知道原来已经掉入了他的圈套。
“这里有个大胖子,专门欺负人。我们两个要联合起来,才能打败他。
”
“这个……”我有点迟疑,因为发觉他的思想不那么简单,他脑海里
又在嘲笑我了。
“别这个那个了,待会他回来时,我们两哥们并肩上,把他打个@
#$%的。”他的粗话又脱口而出。
我那天已经被王曦揍得够惨的,真不想再打架,可又开不了口说“不”
。
张前又小声说:“等我们出去后,我自然就会带你去拿那套衣服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我没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说张前终于找到了个冤大头。我不明白那是什么
意思。
在见到那胖子前,我已经后悔了,张前上次还累得我被打,凭什么我
还要去帮他?噢!对了,是为了那套衣服。真没办法!
见到那胖子后,我更想抽脚就跑,可惜身在铁笼子里,什么地方都去
不了。
张前偏偏在这时候说了一句话,把胖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指着胖子说:“凌大哥,就是他了。”
那胖子昂着头挺着大肚子走过来,看上去真是个小巨无霸。他沉着脸,
眼睛狠狠地盯住我。
我没有退路,只好和他对视。
出乎我意料之外,这胖子看上去很凶,可心底里在害怕,可能是见到
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知刚和什么人打过架,但又站得稳稳的。
可能受伤的人,看上去比正常人要更可怕。
盯了半天,我说:“既然大家都不想打架,那么就算了。好不好?”
他很意外,伸出肥手来说:“我叫庞洪。别人都叫我‘大胖熊’。”
看来他对这个称号很感自豪。
我也伸手和他握,说:“我叫凌峰。别人都叫我‘凌呆子’。”
旁边的少年都笑了,他也大笑起来:“如果你是呆子的话,那我就是
白痴。”
他的手握得我很痛,掌心的骨头好象都要被捏断了,然后他才放手,
说:“嗯,不错,很顽强!今天我庞洪是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谢天谢地,幸好没有再打架!我那天真的不能再受伤了。而我的手给
他捏过后,一个星期都在疼。
然后我和他就谈起来,他说他向低年级的同学借钱,那人不肯,就打
了他一顿,结果就进来了。
我说我想不出自己做错什么事,最多是踢了一个家伙一脚,就进来了。
他不信,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啧啧”声地赞道:“我还只打比我
小的,想不到你居然连大学生都敢打!幸好刚才没跟你杠上。”
张前也出来,一个劲地喊我“凌大哥”,“凌大哥”的。庞洪就说:
“你的小弟也太不够意思,刚进来就偷我朋友的东西。”
我当时还没到六岁,哪懂怎么处理这事,只会望着张前。
张前就跪在地上连连说:“小弟不对,小弟该死!”
“算了。”庞洪见他可怜,就说:“看来你什么世面都没见过,我就
原谅你一次。”
然后庞洪就光和我说一大堆话,把他的家族说得清清楚楚。
不听不知道,原来他父亲在这附近是个出名的黑帮头头,可偏偏不让
他碰黑社会的东西,连手下都不分一个给他,弄得他很不高兴。
他很气愤地和我说,他以后一定要成立个比他父亲还要大的黑社会组
织,他要比父亲更能呼风唤雨,号令一出,谁敢不从?
我不明白什么是“黑社会”,只是很煞风景地问他,既然他父亲不给
他这样做,为什么偏偏要和他作对呢?
庞洪有点生气,就大声说,父亲太自私,什么权力都抓在手上,半点
都不分给他。他就是不服气。接着又说了很多这样那样不公平的事出
来。
我小小的脑袋根本吸收不了那么多陌生的东西,只知道他对这不满意,
对那也不高兴。
到最后,我犹豫地说:“我记得……”
“凌小兄弟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好了。”
于是我就把那次饭盒的事件告诉给他,还说:“那次我爸爸打我,又
不给饭我吃,其实是为我好。。。”
看得出,这小小的故事,让庞洪受到不少的震动。他不出声好久,才
说:“想不到凌兄弟小小年纪,说出来的却比那些大人都要好!他们
的话真TMD的烦透了,就你的话容易懂!”
我想,可能当他以局外人的眼光来察看我的事时,就好象照到面镜子
一样,发现了自己以前的观点是多么地偏执。
当天,庞洪还兴致勃勃地和我说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话,好象一辈子
从来没讲过话一样,听得我脑袋发涨。
他还很认真地教我一些黑道的规矩,甚至他们家族的暗语。我足足听
了十几遍,才记得其中一句“咱是一丈高”。他也没有介意我学得慢,
说只要记得这句就够了。
。。。
晚上,父亲把我从警察局领回家里。劈头就问:“不要说假话,告诉
我,你究竟有没有偷别人的东西?”
我就大声说:“没有!”
“有没有踢别人的……要害?”
要害?是什么东西?
父亲指了指那里。
我低下了头:“有。”
“谁先动手?”
我气愤地说:“是他!”
“好!”父亲点头,说,“那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从那天起,我就被奶奶看得严严的,不准中午出去,见不了萱姐姐,
真把我给急死了。
后来,事情闹上了法庭。我见到那王曦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进法庭,
似乎每一动,脸上就会露出痛苦的表情。而父亲花了不少钱,请了个
律师,针对当中的不少疑点进行质疑。
王家请的律师很坏,他问了很多我就算听不懂,也会脸红的问题,下
流得我根本不想在这里复述一遍。
后来萱姐姐也到了法庭,她很帮我说话,可那律师说的东西很气人,
把她弄哭了几次。
从那以后,我都很讨厌那个律师,是从心底里的看不起。
总之,我还是被判有过失,要去一个叫“基督仁爱少年管教所”的地
方待三个月。
临走时,父亲,奶奶,还有萱姐姐都来送我。
奶奶说,进去那里要听大人的话,乖乖地不要惹事,冷了记得穿衣服。
父亲说,大人的话是要听,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反击,不然只会
被欺负。
萱姐姐说,那里都是些好心的神父和修女,他们一定会好好待我的。
但我从他们心底里得到的信息,却是萱姐姐即将转学到另一个城市的
学校,可能以后都不能去看我了。
于是我哭得很厉害。他们都安慰我,说只是暂时的分离,以后还会再
见面的,不过我知道他们都在撒谎。
。。。
那个法官说,那里是接近天堂的地方,要我好好聆听上帝的声音。
TMD他在骗我!
那里是地狱的邻居,一个不良少年的聚居地,一个没有铁笼子的古代
监狱!
里面的每个修女的手上都粘着一根木棍,见你有异动,就会一棍打下
去,留下一道红红的印。
每个神父都不怀好意地望着你,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而一旦有什么事
情发生,他们总是最晚到来。
这个“基督仁爱少年管教所”大概容纳了五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儿童,
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刚到那里,还没将床铺坐热,就被几个小孩抓
住手脚打了一顿。
看来他们已经对打人很有研究了,工多艺熟,不打头,不打脸,不打
露出的手脚,只是对着柔软的腹部捶,一下又一下,都打在痛处,还
不留痕迹。
当晚我吐得一地都是,被修女硬押着洗地,我忍着腹部的剧痛,手脚
都几乎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将那地板擦干净。
修女走后,他们就围上来,其中一个较矮小的就告诉我这里的规矩,
他说得不快,但我记不住,结果后来他每说一句,就敲我一下脑袋壳,
打得我满头包,才让我大概知道那些规矩。
其实那些规则的中心就是一点:拳头大的权最大。我不能比他们早吃
饭,不能走在他们前面,不能在他们说话时出声……反正你们都知道
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住的那间室内有二十多个少年,其中一个身形最高大的家伙,叫
“室管”,也就是复责管理整间室的一切秩序,在那里他就是山霸王。
听那个子矮小的家伙说,他最喜欢整人,经常体罚不听话的同室人。
第二天,他就叫我打扫整间房子,里里外外都弄干净。于是我照办了。
这木制的房子里头,并排放着三十张木床,床底下堆积着不少垃圾和
污垢,我一一地将那些东西扫出来,清除掉,再用水洗了一遍。
做完的时候,已接近中午,我的早餐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另
一方面,我的肠子还很不舒服,如果吃东西的话,可能会吐出来。
那“室管”进来看了两眼,就说:“不干净,重做!”
我只好用布仔仔细细地抹地,将每一个窗户都认真地擦两遍,然后还
将被子上的尘埃扫走。劳动量之大,是我平生第一次,而且还是在空
腹的情况下进行。到了最后,我几乎手都抬不起来了。
下午,室管进来一看,说:“还是不干净,继续做。”
我有气无力地说:“这已经是最干净了。还怎么做啊?”
他阴阴地笑着说:“我说不干净,就是不干净,哪怕你扫上几十遍,
几百遍,一样还得重做!”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只是知道,奶奶说要乖乖听话,
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于是我就采取爸爸的话,别人欺负我,我就要反击,于是我拿起手中
的地拖把,一棍打到他头上去。
他好象没事般站着,还“桀桀”声地笑,然后一拳过来,把我打倒在
地。
我躺在地上,想用脚去蹬他,却又想起上次的教训,如果他的命根子
也被踹坏,那我的麻烦可大了。
可当时形势实在危险,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用尽最后一点力,
一脚蹬去。
我的脚不够长,当然踩不到他的小弟弟,却正好撞到他膝盖上。
他的腿一滑,捂着膝盖摔到地上,响起了很大声的“扑通”,就倒在
我旁边的地上。他的手肘先着地,那手骨破裂的声音,在近处听得很
清楚。
我很害怕,爬起来就没命地逃,不过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修女们的一
顿棍棒打得扒在地上。
接着我就被拉到一个神父前。他要我忏悔,我不懂那是什么,他就说
一句,我跟着重复一句。
说到一半,我抗议:“我可没有犯什么‘罪’啊!”
旁边的修女打了我两棍子,我还是说:“我没有罪,我没有罪……”
神父摇摇头,说:“让他罚坐黑屋七天,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所犯的罪
孽吧!愿上帝原谅这个罪人,阿门!”
于是我就被关入一间偏僻的水泥房子里,不过幸好他们让我吃饱了东
西才进去。
那屋子里都是一片黑,臭气熏天,我在里面很害怕,叫了很多声“爸
爸”和“奶奶”。
不过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凭着门缝一点点漏进的阳光,我看清楚这是
什么地方。
那真和露天茅坑没有什么区别,地上这一片,那一片的都是滑黏黏的
那种东西,我几乎没地方可以立脚。
就连唯一的一张床,也是油腻腻的,不知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而且这里苍蝇到处乱飞,还有一些虫子在地上爬,一坐上去的话,全
身都会不舒服。
我几乎将刚吃过的东西,又全部吐了出来。
那儿真是可怕,在华丽的基督名义下,进行的是最原始和野蛮的管制,
真不知道那些大人是怎么想的。我猜,可能坐牢还要比这好受点。
但到了晚上,我也不管这么多,整个躺下床去,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梦中又见到萱姐姐,她柔软的手轻轻地触摸着我的身体,将我每一寸
肮脏的地方洗净,照片里的母亲在一旁微微地笑着。。。
醒来时,我才发觉身上都是蚂蚁,又痒又痛,花了很大力气才将它们
赶走。
。。。
坐黑屋的唯一好处是,不用遵守那些“规矩”,没人会拿你的饭食,
所以当饭菜来到时,我能狼吞虎咽地将它全部吃光。身体也得到休息,
开始恢复力气。
后来我又想,虽然坐在黑暗里头很孤独,但我起码不用干任何东西,
不用被那些家伙打,还是不错的。
鼻子老早就适应了那些臭气,我反倒慢慢欣赏起这里的自由自在来。
可仅仅坐了七天黑屋,他们就把我带出去,临走时,我还很不舍得地
回头看了几次那屋子。
。。。
修女们要我脱掉那套脏衣服,然后开足水龙头,将水射到我身上,把
那些剩余的污垢和虫子都清洗掉。这滋味可真难受,比起萱姐姐的那
次帮我洗澡,相差太远了。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们告诉我,这次我打伤了人,惹下了祸,只能老老实实坐足三个月,
才能出去,不能提早。
我觉得好笑,我不是已经被判要坐三个月了吗?怎么可以提早?如果
可以提早的话,干嘛要判我三个月?
反正这蛋生鸡的问题我想不通,也就不管了。
。。。
回到那间房屋,我还以为又会被他们捉起来一顿痛打,可是没有发生,
里面的少年都很奇怪地看着我,没人碰我,也没人和我说话。
我感觉到他们在怕我。为什么呢?我还是几天前进来的我,没有一点
变化啊!
不管如何,我还是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好觉,感谢上天!
。。。
想不到两天后,张前也会进来这里。
我开始时捂着脸躲开他,但看到他被几个少年围殴的时候,我忍不住
叫:“你们住手!”
那些少年听到后就不动,你望我,我望你的,后来就散开了。
我走上去扶起张前。他捂着肚子,吃力地说:“凌大哥……见到你…
…真好。”
我说:“你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要吐?我拿个夜壶给你。”
他在夜壶里吐了不少东西,溅出来的污垢,我仔细地帮他抹干净。
倒了脏东西回来后,他抱着我哭,说这几个月来,天天被那些黑帮的
大哥逼着去偷东西,拿回去的少一点就会被打骂,现在还坐了牢,不
知往后该怎么办。
我和他说:“你妈妈天天在家等你,你不知道吗?”
他很吃惊,说:“怎么会?我丢光了她的脸,她一定把我给恨死了,
我临走时还偷了她的钱。”
我说:“你妈妈根本没说过这回事。她只说过她很想你回去,可是警
察都不帮她。”
张前很高兴,说早知道这样,就不用骗警察,说他是孤儿了。
当晚我们两个睡在一张小床上,他和我小声谈了很多话,不过都不值
得在这说出来。
。。。
那天之后,那房间里还是几乎天天都有打架,不过找上我和张前的就
不多。因为我们一打起来,就会不要命地狠攻,而且两个人会合揍一
个人,即使对方赢,他们当中某个人也必定会伤得很。因此虽然我们
年纪最小,但也不是任何人都敢欺负我们。
父亲和奶奶一到周末就会来看望我,由于旁边有那些修女在,我不敢
说什么给他们听。他们问起我的伤口,我就按张前说的,是自己摔倒
造成。
漫长的三个月一点点地过去了。
在那三个月里,我由一只只会蹬脚的羔羊,变成了一头凶狠的小狮子,
学到了一样东西,就是如果你不还击的话,你就将自己变成一个任人
打的沙包。
张前有时还会故意闹事,为的是延长他的看管期,按他说,这是他头
一次为别人委屈自己。我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而高兴。
到最后,我和他一起搭着肩膀走出了那虚有其名的“基督仁爱少年管
教所”。
父亲和奶奶等着我。他们见到张前,也很意外,说起这三个月的事情
来,他们都瞪大了眼,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他们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出来了。我这辈子都不愿再回
去那个丑陋的地方。
没有见到萱姐姐,我很失望。父亲说他有萱姐姐的电话号码,可以每
个星期都通过电话看到她的影像,和她谈话。
我很想家里也装个电话,那么我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可我也知道家
里没钱搞这样的奢侈品。
我们后来就真的在街边打电话给萱姐姐。大家在屏幕里互相见到面,
显得很开心。我和她说了不少话。
可惜时间过得很快,父亲加了两次硬币,到第三次时,我拉住了他的
手,说:“爸爸,还是留着下次用吧!”
父亲摸了摸我的脸,说:“好孩子!”
于是我们就和萱姐姐说再见,大家开心地挂掉电话。
。。。
回到那宿舍大楼,我和每个人都打招呼,感觉回到家,见到这些熟人,
真的很舒服。
张前的妈妈见到儿子回来,十分高兴,谢天又谢地。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样子。只是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
。。。
每次想起那家什么“基督仁爱少年管教所”,我就一肚子气,那是什
么“管教所”啊,简直就是一个纳粹集中营!在里面待过的少年,要
么被人天天虐待,见人就怕,要么就变成一个更残暴的家伙,学会以
牙还牙。
我承认在那三个月里,我也变了不少。如果有人敢欺负我,我是会毫
不犹豫地一拳狠狠打到他脸上的。
那时我才六岁多一点。
。。。
好啦,基本上我的幼年都说完了,接着要说我上小学的事了。各位可
别嫌老人家唠叨,一说就长篇大论的,我已经是将事情尽量简化了。
自传嘛,就是要说一个人由出生到死亡,呸呸呸,我还没死呢!由出
生到现在的事情。
或许等五十年后,那个记者帮我修改修改,这些话就不会那么闷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也说得够多的,还是等明天再说我在小学的经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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