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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记(下)

作者: 边城2


  我母亲对时装的品味与众不同,她一向坚定的声明“我绝对不在门市部买衣服。再怎么好看的衣服,这么几百个人都穿,也太滑稽了。我要买就在上海买,全新疆找不到第二件。”她的衣服倒是全部都从上海托人辗转带来,新的时候总舍不得穿,放旧了就索性天天穿,家里干家务活的时候耐脏,上班的时候外面罩着白大褂。旧衣服虽然不离身,露脸的机会也就是上下班的路上。有一件青黑的的确良的褂子,式样落后到了不堪的地步的时候还没有穿坏,她让我穿着上学,免得浪费了。我弟弟因为窜墙爬树太调皮,就只有劳动布的衣服裤子穿,非常坚韧,洗的时候费尽力气也绞不干,只能挂在外面慢慢滴水。我们家晾衣服架子下面,泥土被水滴啄出一排小坑。我和弟弟互相羡慕着,我觉得他好歹有自己衣服,他认为那些衣服标志的意味太强,像囚衣,穿着伤自尊。
  我外公解放前是资本家,文革的时候吃饱了以前欠下的苦。吃不完的苦摊分到几个女儿头上,我母亲如果不插队落户,在上海也能享受一点“大族之家,死而不僵”的剩余富贵,她中学在女子中学读书,课余和同学上剧院听越剧,看到女明星夏梦,石慧,陈思思,——也是越剧迷,穿着旗袍步入剧场的时候,满堂生辉。家里厅堂重重,贴着草莓花色的墙纸,有热水汀。外婆在世的时候在光线好的下午自己动手绣花,姐妹们趴在她膝边观摩,厨房里的娘姨剔蟹肉做蟹粉豆腐,……我母亲说原先卧室有一张红木大床,有幔架和大理石的镶芯,文革的时候给砸了个粉碎。然而母亲现在做起家务来实在象个男人,担水,扛着半麻袋白菜从菜场回家,冬天砸煤——把大块的煤用铁锤砸成核桃大小,炉口塞得进,燃烧也充分。
  她有时候也看老照片,我外婆的。她也是大家闺秀,心脏病死的时候才三十九,清秀娟丽。她和外公结婚的喜酒摆在金门饭店,名流云集,门口停满了黑色琤亮的大轿车,那是我母亲家世里辉煌的一章。这点华丽的回忆作为礼物传下来,从外婆传到母亲,母亲没有女儿,又传给了我。
  外婆嫁时带来的嫁妆,身后被子女分了留念。母亲分得的一箱细软在闹抄家的时候没有保住,现在只剩下几件旗袍。用一块鹅黄色的缎子包起来,有的时候家里来了女客,我母亲就拿出来给人看,织锦缎的无袖旗袍,冰纱的睡裙,粉色软缎袄裤,衣襟和裤脚细细的绣出金鱼和水草,发出妖异的光彩,“我娘的手真巧,你看看,这都是她自己绣的。将来这些都准备留给儿媳妇了。”我母亲每次都要这样说。客人走了就再包起来,翻箱倒柜的再藏起来。无数的罗愁绮恨,又黑沉沉的关在箱底。我母亲过去的生活是彩色电影,温暖亲切。现在的一切是黑白默片。
  我父亲是沉默严厉的男人,非常的注意立言立行,不追求浅薄的享乐。下班回来就看书,《资治通鉴》、唐宋的各种拓本影印本、文革史料,都是得体的读物。不过有一次我看到他看《御香缥缈录》,专门介绍清廷宫帷的私生活,那似乎和他一贯的品味有点冲突。因为那本书唯一的好处就是猎奇。我偷看过这本书,记得其中慈禧太后沐浴的一节——太后所有的毛巾都用金丝锁边,一条值一两银子,但是只用一次就扔了。邻居家的男主人借去看了两天,书还回来了,人还沉浸在书里咂吧其中滋味,总要口若悬河的同人侃起皇宫内的富贵——皇帝的一餐要吃掉上万两银子,每年春秋两季游山玩水,落脚处提前半年就造好了行宫……。这些华丽,距离他如此遥远,从来没有机会经历,也不会有机会,但是知道有人曾经活得这么放肆,也还是畅快的。父亲讨厌他,因为他品味太俗。
  我父亲从来不搓麻将,聊天的时候谈历史,谈政治。酒席上不划拳,从来没有醉过。外头人看他,简直是个道德楷模。然而关起家门来,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仿佛冰箱里头的那盏灯。
  我父母离婚的那年我得到一点有关他们婚姻不幸福的解释,父亲怀疑母亲对他不忠,从新婚怀疑到孩子们都已经成人。母亲那头则说他多年来都有一个情人,她哭着对我说:“你爸爸不是东西,他要和我离婚呢。”我的眼泪滔滔滚淌下来,我嘶哑着嗓子说:“跟他离!跟他离,等他老了谁也不管他,看他到时候跪着来求你。”仿佛我对这桩婚姻有指导的资格。然而我对他们从来就厌恶。
  我记得年幼的时候就害怕父亲,有一次我放学回家,母亲躺在床上,苍白着脸流眼泪。看到我,哭的更是哽咽难抬,她揭开被子给我看被父亲打的青紫斑驳的大腿,胳膊,脖子。她哭着乞求我:“你长大了对妈妈一定要好。妈妈这都是为了你们才吃这么多苦。”她让我到她工作的单位去找她的同事来,随便找谁来,她把这种凄惨可怜展览给别人看,或许让她有种快慰。如果能引起别人的愤怒,则更好了。可是我却觉得无比的羞惭,我觉得这无异于开口乞讨。我拗不过她,慢吞吞的走到她单位。很多我认识的叔叔阿姨,他们忙碌的走来走去,也难得有人冷漠的看我一眼。我不知所措的站着直到天黑,因为饥饿,嘴里有淡苦的腥味。后来不得不回来,一路上看到暮色里黑癯癯的树影,只觉得一切都寒冷飘忽。
  一进门母亲就问我:“咦?我让你喊的人呢?”我死死的盯住母亲,除了沉默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后来的事情记不得了,反正从此以后,我的童年结束了。
  类似的节目上演过好些次,父亲无疑担心给孩子坏影响,要打母亲总是在我们上学的时候。母亲总是利用遍体鳞伤的机会对我们哭诉,扮演一个受苦受难的母亲。我从此以后认为父亲是一个恶魔,于是通宵通宵的睡不着觉,担心父亲乘我不备,把母亲和我们杀了扔到井里去。现在还是习惯性失眠,我找bf的一个标准就是睡觉没有声音。(这话颇为滑稽——决定恋爱之前要先上一次床。)
  从此我开始惊恐的打量父亲,时刻提防他暴起伤人。话也不敢和他说。他发现豢养了多年的儿子把他当作假想敌对待,非常生气,恨的牙痒痒。再也不跟我讲话了。有一次我吃自己的早饭的时候端出隔夜吃剩的红烧鱼,他见了立刻破口大骂,说“你档次高的不得了了你,早饭吃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贼眉鼠眼。”当时等我上学的同学就在旁边,我硬着脸听着,逼着自己不要哭,要记牢了以后报仇。从此以后连同学都躲,和他们见面我觉得心里惭愧。父亲总是喜欢当着有人骂我,同学,老师,这让他分外痛快。打我他倒是很少,可能是不屑,怕脏了手。
  我父亲的这种态度很让我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学会了怎么迎合别人,不注意自己怎么想的,而注意别人是不是喜欢自己。直到我上了初中,才有了答案。有个冬天的晚上,父亲出门去找朋友聊天。我们缠着母亲带我们到别人家去玩。母亲带我们到了一家人家,进门之前从窗口一张,连忙说:“哎呀,你父亲在,咱们不进去了,改天来吧。”我说:“我们来都来了。”母亲说:“好吧,那么……”。
  父亲见了我们就开始不说话,过了两分钟,向主人告辞走了。我们还在玩,母亲悄悄说:“你父亲不高兴了,咱们赶紧回家。”也立刻就告辞了。回家后我们上床睡觉,就听到母亲的尖叫。我跳下床,看到父亲正在抽母亲耳光,手里的烟都没有放下,烟蒂蹭在他们衣服上,火星四下里溅射开来,如同烟花一样缤纷好看。我哭喊着扑上去把父亲推开,质问他为什么要打妈妈。他从来把我当狗看待,这下子倒是颇出意料,他回过神来之后,继续满嘴脏话打人,同时让我滚出去。他骂得上了瘾,冒出一句:“你在外面乱搞,我还要帮你养着私生子!”
  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非常英俊,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见过比他还帅的男人。他第一次读大学是导演系,后来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强制退学。第二次读了生僻的专业,藏史研究。毕业后分配到西藏工作,终于吃不了苦,加上现实工作和他从前向往的青天雪山洁净透明的西藏完全扯不上干系,通路子调动到新疆。新疆尽管困苦,比西藏富裕些。而且那是当时唯一可行的去向。结识我母亲一个多月就结婚了。他们一月结婚,九月我就出生了,而且是足产。我母亲是直肠子,告诉过他自己前面有过男朋友。我父亲又是天生多疑的人。
  英俊的男人总是被宠坏的居多,做事任性浮躁。因为向来被人抬举惯了,所以特别的受不得委屈。父亲理想中的金童玉女式的婚姻因为母亲的一两句话立刻成为泡影,所以他的挫败感特别的强烈炽热,又因为自视甚高,放不下架子闹离婚,委屈受到如今才爆发,也算不容易了。
  我继续拉架劝解,仿佛这话和我无关。其实从今以后,我变得猥琐,懒散,提不起劲,没志气。
  他分外的注意自己形象,因此活的很累。我家有两个卧室,父亲一间,我们和母亲一间。父亲的这种安排我现在看来非常可笑——当着观众,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的享受私生活。我和他互相鄙夷着,互相憎恶和恐怖着。我想躲开他,但是这是我的家,我害怕的是我的父亲,我永远也躲不开他。我父亲讨厌我,讨厌我母亲,讨厌家,可是他也无处可去。
  我赔尽小心的活着,在他面前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不能多讲话,如果情绪很好不能表现出来让他看到,否则他又要生气。情绪不好也必须抑制,否则他要骂“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我累死累活一天工作,回来还要看你的脸色,你要反过来做我爸爸了。”他一回家我就开始不讲话,生怕他暴跳如雷,带累家里气氛冷冰冰的。我很愿意如他的意,如果能够让他高兴,天天跪着走路我也愿意。然而在他那里是没有规则可循的,杯子里喝剩下半杯水都会被他骂,他觉得那是浪费。我从小就能体会伴君如伴虎的滋味和集中营的犹太人和德国军官相处的心态。别人在我面前讲话提到我父亲我就变色,做错了一点点事情就觉得要大难临头了。
  有一次我不当心烤糊了他一件呢子大衣,我乘他下班之前赶紧告诉母亲,乞求一点保护。然而我母亲只是说:“你让我去和他说?你自己去和他说,我不管。”母亲在丈夫面前是愚蠢的女人,她和他结婚这么些年,也从来没弄清楚他的脾气,他们话也不多,她只知道蝎蝎螯螯的取悦他,他对她好一点她就受宠若惊。她犯不上为了我得罪他。那一次我非常的绝望,怎么过关的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我站在院子里筹划对策,看天,心里恐惧到了极点,满天诡异的星斗,大地里面汩汩跳动着杀机。
  我给YOYO写信的时候谈到自己本名的来历,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但是我的名字是出生一个月以后报户口的时候父亲随口起的。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认真对待我,他抚养我,心不甘情不愿,非常的无可奈何。上一次父子见面非常不愉快,我和母亲去新疆过春节,也是担心他一个人孤单。三十晚上他又开始骂母亲,我略劝了几句,被他赶出来。家家户户年夜饭,我也没地方去,走在大街上,只记得好大的雪,整整下了一夜。我是他的儿子,这我能肯定。可是,这岂又是解释和说服能表白的清的呢。庆幸的是,我终于完全摆脱他了。
  我非常崇拜张爱玲,因为她写活了聂传庆。我看到聂传庆就想到从前的自己,而她不可能有那样的境遇,我有,但是永远也写不出来。
  我不仅是整天小心翼翼的防护着自尊心,从我父亲注视不到的角落,我偷偷搜寻着各种快乐和趣味。
  初三那一年,有个同学游泳淹死了,为了给他做花圈,尽管学校三令五申不许去河边,我们还是结伴游过他遭难的河域,到对岸去折柳枝。游回来的时候大家脱了内裤拧干,把它搭在灌木上晒着,大家裸体躺在沙滩上孵太阳,嘻嘻哈哈的追打。——女同学都留在教室里扎纸花了。年轻男孩子的身体很美,我不喜欢女人,她们的生命是苦难;我也不喜欢男人,他们太令人不可捉摸。只有男孩,我是可以放心欣赏的。河面上铺满了明晃晃的太阳光,空气中飘逸着清朗的水汽,闻了令人振奋。万籁俱寂中,偶尔听到水鸟叫唤一声两声,如同狗吠。他们是清新明快的,灰白梦境中唯一悦目的花朵,皮肤有着金属的光泽。
  然而我自己仍然是晦暗阴沉的,死沉沉的眼神,死沉沉的个性。什么事情都不热情,包括读书。我学习一向很差,因为做事懒散,害怕用功,喜欢在幻想中满足自己。和人打交道的时候我易怒,敏感。他们不喜欢我,除非不得已,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我。
  我喜欢上了我的化学老师,上课的时候怔怔的望着他,听而不闻。星期天我希望过得快一点,因为星期一上午有化学课。我知道他家在哪里,晚上有时我去他家的窗外站着,看着朦胧的灯光,想象他正在做什么。他家的窗帘是湖蓝色的,上面有淡黄色的蔷薇。好像能闻得到芬芳。他是世上所有确定明朗的可爱事物的代表。我谎称上课来不及记笔记,问他借来备课资料。那是一个黑皮封套的簿子,他用了一年多了。睡觉的时候我趁黑把簿子盖在脸上,贪婪的嗅上面的气味。我慌乱而又喜悦的心,在我睡去之后仍然不肯安静,在梦里我和他接吻。
  化学考试我的成绩极差,他笑嘻嘻的说了一些俏皮话,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教室的屋顶都要坍塌了,可怕的重量压在我身上,逼着我窒息。他继续讲课,我的眼泪故意流了一脸,让他看,让他注意我。他注意到了,眼睛里还是明亮的笑意,觉得滑稽可笑。他拼命忍住了。
  爱一个人是不安全的,自己的心交到了别人的手上,他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它粉碎。可是岁月正皎好,青春正葱茏,那搏动的热诚,不可能冻结平伏。正如地底火热的岩浆。我在没有月亮的晚上出门,只想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我坐在一个土坡上,抱膝看天,看了很久很久,我问:“为什么?如果你给我生命,为什么还要给我苦难?”头上一条银河,安详的流过苍穹。
  高一的时候我写的作文引起注意,每次都被老师点为范文,油印了散发下去,全年级人手一份。我到同学家去,他的弟弟妹妹都认识我,都是低年级的同校生。当时有人把油印纸团了好大一包当球踢,有弹性,一脚老远,在风中飘。我和他们一块踢,我的作文印在上面,但是我心里很泰然,有一种快乐的奢侈。
  其实小学的时候我就被认定有文学才能。我记得写过一篇作文,故事性的。大意说深夜有个女人把昏迷的小孩送到医院,然后护理了一夜,清早要上班了才走。小孩醒过来之后,护士告诉他是妈妈送他来医院的,小孩哭着说她不是妈妈,妈妈出差了,那是自己的老师。这篇故事被学校送去参加小学生作文比赛,得了地区的奖,在当地轰动一时。我只是一味的感到惶惑。
  语文老师从此对我另眼相看,她有一次看到冬天起大风,地下的积雪被吹起来,她让我们“快看快看,这像什么?你们形容一下。看谁形容得好。”同学们众说纷纭,她都不满意,最后让我说。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光荣。后来不行了,我迷上了铅笔白描画,在课本上各个角落里画满了古代仕女,都有着巍峨的头饰和轻软的纱裙。上课也不听,一个多月不交作业。她苦口婆心的劝说批评,但是我听不懂她要说什么,脸上是痴呆迷惑的表情。她终于怒气冲冲的把我带到教导处,对教导主任说:“我不管了,这家伙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你来管。”我在教导处一站就是一个上午,看着学校的老师轮班来这里领取五一节发的生梨,纷纷抱怨这么小,而且上面有黑色的柏油样的污垢。教导主任抱着茶杯踱出来发表意见,说甜的梨上面才有黑色的东西。他看到我才想起来需要教育我一顿。让我“进来进来!你怎么回事儿啊?老师都拿你没有办法了。”他讲话的时候鼻子里不时用力的哼几声,通气。我看到他的鼻毛特别的长,心里痒的不得了,非常想揉揉鼻子,终于忍住了。
  文学爱好始终没有停止,这是我唯一残留的梦。我上课的时候在练习本上写武侠小说,主人公是林镜台,一个邪恶却有魅力的女人,她的武器颇为奇特——腰带上垂下八条绢带,她可以用内功指挥绢带在她身周飞舞,可柔可刚,柔时缠夺敌人的兵器,刚时致人死命。武林中争夺“长生石”,——传说中配置不死药必需的药引子。她爱上了仇家的儿子,在最后关头,为了不让情郎为难,她喝下了毒药。情郎迫于家族压力暗算她,而她知道真相。她的死让我非常舍不得,可是没有办法,要不然小说没有办法结尾了。每次写了一万字就断章,我的同桌看过,推荐给其他同学。手稿一个传一个的兜圈,等他们看完了再传给我的时候,下一章的内容基本上已经有了。他们显然非常喜欢这个故事,每次要催问我“快写快写,后面到底怎么样了?”
  然而现在这种写作的冲动离我很遥远了。在网上发表文章以来,绝大多数都是应稿约。写的磕磕绊绊,苦不堪言。干瘪乏味不说,发表在同志网站,却大都和同志内容完全无关。文学网站退过几次稿,我也不准备争取了。写作不过是个消遣。我平时反正也无所事事。因为从小就消极对待一切,所以到现在了我还是勤奋认真不起来,哪怕写作是唯一的温暖和安慰。读书更是不当一回事情,高考都没有去参加过。让我瞧不起自己的是,我现在非常的后悔。
  我十九岁的时候知青子女返城,我跟着回来,一来就在工厂里做工人。钱紧,住的也挤。然而那时候是快乐的,因为懂得克制自己。平平淡淡过了这么些年,毫无成就之处,只是求得了一个平安而已。我的生命里掀不起大风浪,有的只是粗浅的飘浮。我安然的瑟缩在这平静里,看着感情感觉迟钝了下来,只是偶尔的喜悦一下——缩在平凡的人群里,窥看凡人的来龙去脉,冷冷的看着,好像看飞蛾扑火。属于我自己的,就是新疆的银河,高而深的天上触手可及那些繁星,以及被星光洒满的种种往事。
  有一次我看到美国电影《特工狂花》里的一句台词,非常震动,久久忘不掉。因为自己感触很深,不由把它归为最好的铭言。——“生命是痛苦的,去习惯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