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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歌

作者: 飞扬


天还没亮,天已经黑了。

墙上的指针,在窃窃的行走,被遥远而隔阂的星光映出一丝玉兰的光泽,像枝萎缩了的命运宝剑,决然的,在我眼眸里,缓慢划出圆满的轨迹,却始终脱不开局促机关的掌握,渐渐的,困顿了,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那么锐利了。

然而我十分眷念这细琐的响动,我竖立了耳朵,捕捉周围的音响,将虫鼠的劳碌,花草的舞弄,满心欢喜的听到心坎里去,隐隐觉得还有生气安抚我,却终于沮丧。粗鄙的呼吸,贪婪的脉搏,皮屑的离弃,脑浆的鼓动,种种被耳膜夸大到无地自容的卑下,亲切而无可反抗的震慑住我的魂灵,教我放弃了丁点的盼望,恒河沙数的妄想,这样庸常的一个人,头顶到脚掌有病,自己跟信仰分崩,哪里配呢?

这个世界实在难以琢磨,人与人同样的从生到死,爱恨聚散,却有着无可名状的隔阂,倾轧,很早就教会我,失望是什么。我以为我靠爱得救,我觉得我行将满足,可惜现在又是彻底的一个人,坐在暗里,把躯壳守护得僵硬,心,飞了出去停在半空向下唾弃着快要瓦解的肉身,更向着未知的神明哀哀反省。

日光曾经包裹住我,赐予我圣洁的力量,我在湿润的明媚中与你拥抱,酣畅的,把我的心你的心糅在一处,你暗藏的馨香飞迸开来,像无色的天花一样舞蹈,坠落,又化作细腻的尘埃,偎依着我的身体发肤。我迷醉中,记住了你那么皎洁的红颜,就以为我能保护你,能让你安乐,可是,我究竟能许诺什么?

我从深渊往上企盼,伸展着手臂,扭曲了五官,看见你从虚空中结晶,甘甜的笑声哗哗的流淌下来,我拿十指去掬捧,才看清我的手不过是几枝鳞鳞的骨骼,我去触摸你带来的救赎的源泉,把虚空的清冽泼洒到我身上,却怔怔的借着你的光华,发现我不过是白得渗出黑气的一具骷髅,孤单的,再没有人听我的哭泣。

我不信任永生,但是,我必须接受这万古的死寂,我曾经生出如许善心,想谋得升华轮转的解脱,然而总是失败,电光霹雳之下,就连你的笑容也袅袅的如清烟散失,大概对我,你是不得不放任了。

你喜欢听我的琴音,喜欢随着淙淙的倾诉走来走去,用低回的足音,翩然的衣袂来陪伴我,让我在你的香味中,快乐得想哭诉一切的悲愁旧梦,我相信你看到了我的心,在汩汩的与时间搏斗,红艳艳的荡漾出漫无边际的喜气。我害怕,我在满足中害怕,害怕你蹙眉,害怕你病苦,害怕你舍弃我给的幸福,害怕我的多心终于将你诅咒为泡影。我是那么认真的喜爱抚弄琴弦,我要用心声把你留住,我想知道你的反应,但是,我不敢频频抬头,看看你还在不在我的身旁,我更不敢怀疑,你每日每夜重叠交错的身影,哪些是实有的,哪些是我捏造的,正如我从不揣度你的微笑,我想,我必须完全的信服你。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看不懂你的微笑,又怎能体察你的哀伤?我拥有了你,却没有完完全全的读懂你的心音,我爱你的方式,在你,又何尝不是那道日益遗憾的裂痕?

你我都知道青春的寂寞,爱情的珍贵,运命的无常。你读着古人的诗句,往往就顿了下来,面颊上染了血一般的晕迹,我知道你大概又记起了飘忽无定的噩梦,又听见了单飞的大雁婉转的悲鸣,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怎么教你放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怎么教自己放心,我又何尝没有你领受的切肤之痛呢?你却渐渐的显得安详了,认定了我的冷酷,放弃了可能还有的沟通的机会,开始喜欢一个人倚着门框,逗着雀鸟,闻着花香,呆呆的望到不可触及的极乐世界去,却无法舒展眼角偷偷堆积起来的纹路。

你飞快的老了,你的心老了,原该欢愉的岁月,你却拿来穷经皓首,与古人相伴。于是,我也寂寞了,恹恹的看你慢慢衰老,看时间在你润泽的皮肤上放肆的刻画,把你的灵气,把你的热力迁移到亘古的死亡的荒漠里,直到我吻不出曾经的甘甜。你也不再爱鲜亮的衣裙,闪烁的饰品,你怕镜子里的人嘲笑你的虚弱。你做的菜渐渐混淆了味道,你的唇再也说不出甜蜜羞赧的言语,你常常睡梦里叹息着推开我的双臂,叫我美梦逝去之后,不知所措的忍耐着,心碎着,吡波吡波的。

你没有选择离开的话,我想,我们会恨对方一辈子,恨双方的羁绊,恨记得起来的无数琐碎的事情,恨对方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爱恋,恨无法重头无法弥补的从生到死的轨迹。我们封锁在这里,鄙薄外界的平庸忙碌,最终都局促得累了,无以为继。

但是你有大智慧,知道万事不过虚空的虚空,你不为他人作嫁衣裳,你想通了,抛下我不知去向,你解脱了,把所有的恐惧憎恶堆在我的心房,让我没有胆量去追寻你的踪迹,那是徒劳啊,就这样,我无法自拔了。

失去的,我更珍惜,你知道,所以你让我失去了你。

我怀想着你我共有的前尘往事,我知道,折磨有什么用,我已经失去自己。

我们爱过么?我握过你的手,许过死生契阔那样固执的谎言,看过彩虹,翻过荒山,战战兢兢维持到现在,终于孑然一身,心灰意冷。

天还没亮,天那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