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直想讲易儿的故事。她的故事简约寂静,一如街上流行的服饰,款式永远简单而纯洁,没多余,线条或直板或平和,布料或棉或麻,不绚丽,却隐隐地张扬。
风过后,天空更清净的兰色,雨过后,是一地凝血色的毛白杨的花穗,柔软地在地面上曲卷。不知道爱情过后是如何的,而易儿的他,轰隆隆脚踏云车样生动精彩地来了,却寂寥无端地不知何时匿去了;他走了,易儿的生活慌忙之间乱了,就象端了满杯的酒,莫名地那条筋一抽搐,手轻微抖两抖,酒洒了,杯碎了,而觥筹交错正在兴头的他人,仍在继续。
酒正浓,爱正浓,而易儿,就在暗自伤怀的刹那,一只白净的手伸了过来,递给她另一满杯。易儿是容易伤感的人,常为春天花开秋天叶落而激动的热泪满眶。她也是容易让人喜欢的人,她的样子,确切而不时失真地讲,是早春杨柳的鹅黄,是故人的浓情浅唱,是月冷星稀的夜里,依稀而至的夜来香。
于是,易儿为这杯酒感动的手持续发抖的可人模样,就同样搅乱了他人和自己的习惯生活。
易儿正安静下来没多久,她的手里正空虚着,她也不急。不象周围的那堆老棒子菜,一副待价而沽的沾沾自喜,一面又饥不择食两眼放绿地满手乱抓乱摸,易儿看着她们,总想起“老姑婆”这个词汇:脾气古怪,神经质,穿衣不得体,艳俗而花哨,白日里表情刻板,夜里辗转翻腾。
容儿和花朵就是这样的两位。容儿是易儿她姐姐,年过30,花朵是容儿她同事,年近30。易儿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不尴不尬的景况,26岁,仍孑然一身,刚从爱情场上脱身出来。容儿为易儿的退出感到不耻,她实在也不明白妹妹放着和票子车子房子赛跑的机会,眼睁睁地错过这些美好的事物,实在是思想深处有什么症结。她愤愤地想,为什么自己不再高10公分,不再轻15公斤,再年轻5岁,皮肤再白点,眼睛再大点,嘴巴再小点,这样的美事哪里能轮到自己妹妹。她一这么想,心里就难言地憋火。一腔怨气和郁闷统统都撒到家里,撒到母亲身上,整日的挑三捡四说地板脏了,菜做寡淡了,眼睛躲在蒙了粉膜儿的小圆镜片后,敌视一切,看不惯母亲,妒忌易儿,也丑化花朵。
花朵和容儿一件办公室,脸对脸都坐了6年了。花朵很巴结容儿,平日里掏些话梅瓜子的递过去,容儿见她一副讪讪且讨好的嘴脸,更是来气,她能把一颗瓜子磕的地动山响,然后“呸”一声暴喝般吐了皮儿,看看花朵惊愕的样子,又与心不忍,骂了句,“这丫的天气。”花朵瞅瞅窗外,也跟了句“这丫的天气。”她低了头,津津有味地喝口白开水,手就稀里哗啦地拨拨算盘珠子。
早春的天气实在不好,风沙大,肆意的春风携着桃红柳绿,得意忘形地吹来,吹醒一汪经冬的湖水,吹的小姐先生们脸上都要掉一层皮。易儿出了地铁,裹了身子,急忙忙往车站跑。
她刚刚辞了工作,她把辞职书递给同样是老姑婆的女上司时,谦卑恭顺,眼都不斜视。女上司接了,内心一阵春潮澎湃的悸动,象把憋了几日的排泄物酣畅淋漓地释放一样,贼爽。她瞧都没细瞧,就签了“同意”和自己的名字--安双。
易儿微笑着看着,得体而礼貌地告别,出门那一刻,却再也忍不住地想哭。她舍不得离开这个公司的,好不容易象模象样地干了几年,工资待遇都不错,哪里想走?但她一看到安双敌意的眼神,就心里发闷起毛,要这样子下去,自己不是发霉就是象果子一样烂掉。
都是小晗若的祸。
小晗不是易儿叫的,易儿称呼他王总。安双这么叫他,叫的声声脆而甜,整张脸都是表情,丰富而充沛,小晗其实也不小了,三十又三,正在和米国读博士的老婆打离婚,为争孩子都已经对薄公堂,三进法庭。易儿觉得孩子应该归小晗,毕竟几年的父子亲情,而他老婆,打孩子养下来和孩子呆的时间加一起也不会超过半年。安双觉得孩子应该归他老婆。法律也不知道归谁,法律也得眷顾人情世故,所以,法律的天平就摇摆不定,一会偏到小晗一边,一会又偏到他博士老婆那边。官司不这么打,法院做什么,律师吃什么?
易儿走的太快,不留神撞了个妇人,低声下气的道歉后,还挨了那妇人儿子的几句京骂。
今天真是不顺,易儿上了车,恼恼地想,回去要跟妈和姐说了,她们还不跳起来?
容儿没跳起来,她觉得妹子做什么事情她都可以有充足的脑细胞来理解消化,---她傻吗,傻人做傻事。母亲也没有跳起来,她的菜刀也没有闲着,她正在剁饺子馅儿,声音细碎而均匀。母亲说:“猪肉今天竟便宜了。”容儿对猪肉没兴趣,她正努力瘦身节食,食素戒荤,她毅力如磐石,早晨坚持跑步,晚上铁定的100个仰卧起坐,已经三月的时间了,肉倒是少了两斤,可愈发结实了,一脸肥肉成了一脸横肉。
所有重要的人物就此登场,我可能描绘的很模糊,但绝对不失真。我亲在后台的化妆室里,眼见她们一个个描眉绘眼,霞衣锦带,举手投足间带足
了自己各色的意韵,轻移莲步,裙脚微漪,或平静冷艳或狐疑世故中登台,千啭百折般一声,爽利而干净的一个亮相,全场哗然,掌声如雨。
于是,易儿在山花烂漫间,清爽爽走进我们的视野,她常是一袭几达脚踝的长裙,鹅黄、水绿、乳白、鸦黑,样式聪颖而不愚笨,质地一流,精工细作,不一定是响亮的名牌,却尽到好处,十分地显现易儿的身材,该凸不凹,逢收不挺,站一站,多姿多彩,走一走,婀娜生情,半长的头发,根根洁净,纹丝不乱,遇风也静,和谐而整齐地顺畅着,在玉藕般的脖颈下,稍稍卷起个末梢。她会化个淡妆,虽然浓颜重彩之下,她一样靓丽如许,而些须浅浅的化妆,更瑰示了她的天生丽质。她个子不出众,1米68而已,然而,衬上一双时尚的旱船样的鞋子,反倒不是另男人们蓦然一惊进而望而却步的海拔,这样,在1米75以下的男人身旁,你可以平视,在1米75以上的男人边上,你可以稍微的俯视,不觉得小鸟伊人,也不觉得难以驾驭,一切都恰到好处。
让我们先把时光倒流,让时钟的指针在一年前的某个日子寂然无声,那个日子不一定有很灿烂焦灼的日头,很撩人很酥痒的春风,也不一定有浪漫温暖的怀旧金曲,含羞带露的血红玫瑰,那个日子也很平常,平常的谁都不会往心里去,不会刻意去记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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