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灯火通宵不灭,四人一组加紧巡查,看到可疑人物切莫轻举妄动,一切小心行事!”鲁齐格就对手下的弟子吩咐道。一连三天过去了,裁叶刀大院里昼夜灯火通明,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夜死一般的沉寂,鲁齐格在大堂中不停地踱着步子,他思忖着只要挨过了今晚,明日骆雪峰就到了。到那时他便不必再象现在这样提心吊胆,他知道无论多么奸恶凶狠的敌人在侠圣的弟子面前都不过是一只狐狸,是狐狸就有尾巴,就有捉狐狸的猎人。
人老了,时光象流水般地流过了去,流走的还有与年龄同步的勇气和豪情。二十年前,他还是裁叶刀二师兄的时候不是也曾经历过刀光剑影,不也曾惩恶扬善游侠江湖吗?那时候好象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胆怯和害怕,那时候只知道血是热的,热血是要喷洒要流淌的,而不应该凝固在的平庸的躯壳里。这一生中最值得他骄傲的就是与沈锋、许锐等一群少年侠士携手闯荡鬼谷。勇闯鬼谷,那可是惊天地动鬼神的一战。想到这里,鲁齐格的嘴角开始挂起了一丝笑意,人如果能留下这样轰轰烈烈的回忆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可是现在怎么了,自从接过了掌门之位,自从娶妻生子之后,他考虑最多不是光耀门楣,不是扬名立腕,而是如何在这乱世中保住本门派的平安,保持一种稳定淡泊的生活,他越来越不愿意动刀剑,不愿意惹江湖上的是非。但现在是非却找上了门来。舞柳剑、紫竹府、吹雪门相继出事后,他知道裁叶刀也岌岌可危,江南四大门派向来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数十年来的联姻结友才巩固了它们在武林中的地位。鲁齐格知道在这瞬息万变的江湖,这四个老字号的门派也逐渐开始走下坡路,各门派的人才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全盛时期结束后必然迎来的是空前的落寞,如果不是相互扶持可能裁叶刀还没有传到他手中就要绝迹江湖了。
“不能让裁叶刀在我的手中垮掉!”想到这里,鲁齐格按在刀柄上来的手开始微微地发抖。他已经失去了二十一名弟子了,都是一剑致命,剑孔都在心口上,连他最得意的大徒弟,裁叶刀第二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大师兄何人夕都没有来得及出刀就死于剑下了。望着抬回来的二十一具尸体,鲁齐格心中特别不是滋味。他一心想保门派周全,可现在他却只能看着这些他亲手调教培养的徒弟一个个从活蹦乱跳到直挺挺地躺在青石板上没有一点办法。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会是谁呢?这种灭杀全门的做法,这种猫捉老鼠似的杀戳象极了二十年前的鬼谷。可是鬼谷不是已经被铲灭了吗?一年前他还听到做买卖的生意人路过四川鬼谷,说那里已是一片荒凉,渺无人烟。可最近传闻有人看到的阎王令了,难道是真的闹鬼了,还是有人想借尸还魂?
门外传来卟卟的声音,象是夜猫儿在房顶和树杈上跳跃。
“程默。程默!”鲁格齐喊了两声却不听有人答应,一团不祥的阴云掠过他的心头。
鲁齐格轻轻抽出了手中那柄裁叶刀。好漂亮的刀,窄刃、细长、流畅的弧线,兼剑的灵动与刀的霸气于一身,这柄锋锐秀美的刀曾经是浴血而舞的断魂刀。鲁齐格“单骑飞挑狼岩寨,裁叶怒斩七星魔”的时候便是用的这把刀。到如今苏皖黑道上的人物提起这把刀仍旧是谈虎色变。
鲁齐格走到大厅门口,沿着前厅的屋檐挂了一排的紫红色的灯笼,映照得院落里也是一片微红。鲁齐格跨出门槛,突然发现门廊外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是八个人,八个裁叶刀的弟子,现在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能叫作尸体,八具尸体,每一具尸体的胸着都有一个剑孔,血还在流着,夜骤然静了下来,鲁齐格能听到血从伤口里流出的声音。
突然院内的一株古槐上鸦雀惊飞,黑暗中一双红红的眼睛象两点鬼火直勾勾地盯着鲁齐格。
“谁?”鲁齐格喝道。
鬼火怪叫一声,从树上俯冲而下,挥剑直刺鲁齐格的心口,出剑快得匪夷所思。几乎与此同时鲁齐格手中的裁叶刀也脱手飞出,旋转着在空中截杀那两点“鬼火”。鬼火当然不是鬼,他是新近排名“武林十大杀手榜”之四的草原孤客--莫赫。提起草原孤客,几乎没有人知道他长得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剑下从来不留活口,也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派,因为他的剑招总是快得叫人捕捉不到一丝一豪的印迹。人们只知道他是从草原来的一个哈萨克人,独来独往、行踪不定,无论多么困难的杀人买卖,不管听起来有多么不可思议,只要他接下来就一定能够完成。
鲁齐格已经有十年没有真正跟人动过刀了,十年前的他出刀必饮血而归,几乎没有一人能够躲得开他这招“晓风裁月”。可是这次他失手了,他掷出去的那把赫赫威名的裁叶刀竟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碰到,而莫赫的剑却已经刺到了他的胸口。鲁齐格大惊之下身子向一旁闪躲,可是已经太迟了,一柄冰冷的长剑穿胸而过,他的身子猛烈的抽搐了一下。原来死亡就是这种滋味,一个人一生只能品尝一次。
莫赫将剑抽回,鲜血瀑般飞溅了出来,直喷到三丈外古槐斑驳的躯干上,象是用腥红笔墨泼洒的写意山水画。莫赫太低估鲁齐格了,他以为鲁齐格和其他三门派派的掌门一样都是徒有虚名,却忘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裁叶公子”也曾是动名江湖的浪尖人物。鲁齐格掷出的裁叶刀虽然一击不中,可是那把光晃晃的刀突然反向旋转飞了回来,带着叱咤的风声扑向莫赫的颈项,这才是“晓风裁月”的必杀技,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因为知道的人大多已经被裁掉了脑袋不能够向外泄露秘密。莫赫反手挑剑拨开那飞旋的刀,可是两兵相撞之际那把刀却绕着剑锋打了个转,将莫赫的左臂无声无息的削了下来,仿佛用剪刀剪窗花那样轻巧容易。莫赫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了,可是他却没有吭一声,或许他只会在夜半无人的荒野对月长嚎,而有有人烟的地方他必须独守他的沉默。
“齐格,出什么事了。”一个甜美妇人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一个娉婷的影子缓缓地向门口移动。可影子还没有迈出门槛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支凤头钗跌落到了门槛之外。莫赫冷冷地瞥了一地歪斜倒在地上的妇人后便从尸体上跨过,向内房走去,因为他知道裁叶刀掌门还有一个小公子,而且这时候他听到了房里一个小男孩清亮的童音。金陵裁叶刀如今可能只剩下这个不足十岁的小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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