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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伤

作者: 阿摩


阿梅自杀了。
她穿着一身大红,吊在热水管道上,摇摇晃晃的挂了三天,没拉上窗帘,一匹锦缎从天到地,对面的人家日出日落的看了三天,看着一条红流个没完,艳气压下了整楼的灯火,那么的昏暗,终于忍不住叫了110,才把她放了下来,据说剪短绳子的那一刹那,那栋楼的灯光猛的一亮,仿佛能听到灯花爆的那一声响,震的人都开始恍惚,好象看着那条红伴着凄厉的锣鼓喇叭的吹打里飘了出去,留了一天一地的腥气,许久不散。
我是来见阿梅的,我很久都没有看见她了,我们已经分手,分手的话说的明明白白,所以我想即使我买了玫瑰,她也不至于误会,没想到,她已经死了——我以为乍离又合的我们会如朋友一般泛泛而谈,彼此在暗地打量之后没有遗憾,尤其是我对她没有遗憾,没必要哭哭啼啼,徒然让人厌恶,生活是一种不经意的痛心和领悟的忍耐——为失去我而痛心,痛心之后就是为自己的忍耐,多一个朋友对她没什么坏处,尤其是象她这样的女人,尤其是她失去男朋友的时候,我只希望她不要太过失望,她还年轻——对我来讲,她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开始到结束,仅仅如此——我不知道阿梅从哪里来的,她在这个城市没有家,没有亲戚,以前有一份暧昧的工作,现在也不过在一个小小的生意里打杂,有一腔感情却没有人可以托付,托付,她那天靠在我身上,抓皱了我的衣服,含糊的说,“现在,我只有你了…………”——不知道她对多少个男人这样说过,过去,未来,当然,她是美的,能让她这么说也是难得——然而我也放开了手。
太可笑了,不是?我不是卖油郎,她也不是花魁,冒昧的提出那种让别人为难的要求,我们都很尴尬。
尴尬之后就是她枯寂的在太平间里老去,没有人知道。
我不想去看她,也许看到的不过是一捧灰,我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阿梅,阿美,阿妹,阿眉,阿媚,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浮花浪蕊般出现,浮花浪蕊般消失,火葬厂的工人用铲子将青白的骨灰铲到袋子里,禁锢的房子里警察不耐烦的用劣质墨水在薄脆发黄的日志上匆匆写下凌乱不可识别的文字,不为自己,也不为别人,习以为常,灰尘跟在笔尖的后面迅速掩盖一切,阳光映不出的灰暗。
我只是有一点后悔,人死去了,我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后悔,微微的,不多到让我痛苦,也不少到些微麻木,眼前一幕一幕鸾颠凤倒,疏离如电视上放的毛片,裸露的情感都打上马赛克,回忆里,让人后悔恼恨的激情速速消退,我们如文明人一样举止得当的调情,抚摩,彬彬有礼,含而不露,屋子里放起了小夜曲,花朵按次序从大到小的开放,床单上的流苏一直垂到了地,落地灯打开,屋子昏黄,我们双目凝视,仪态万方——到最后,她乍开绛唇,微吐珍珠的叫了一声,“啊…………”
我们背对着背,羞郝,清纯,呐呐无所诉说。
(冰柜里一排排放着腐烂的肉体,皮肤里渗出来的水在衣衫上发黑,发臭,身体渐渐的变形,将恶臭深深的烙在白色的被单上,管理人员懒洋洋的将一个一个抽屉拉开,砰的一声,把他们丢在解剖台上,外面太晚了,没有人哀哀的哭,乌鸦落在树上不动声色。)
笑吟吟的阿梅站在远处,用死亡做成了一个球,向我掷了过来,我手忙脚乱的接着,也许是错了,她扔的是没有目的的漫天星火,球的威力不过是一年和三百米,没要求了任何人,雁断一声,邂逅的人打了个寒战,秋天来了。
仿佛是射出的乱箭寻着了靶子,我泠泠的一个寒战过去,才知道阿梅是死了,我不幸在于温情的我(想到这个时候,我的手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服)一直没有忘记她,对我这种平和里长大的人来讲,阿梅的死几乎该算的上天崩地裂了,是悲是喜,容我想一想。
我微微的一点后悔,不多到让我痛苦,不少到让我麻木。
我是一个要好好活下去的人,我对自己这么说着。
口号也好,标语也好,我总是在追求一种连做梦都是塌实的生活,仿佛下意识的将她疏离到与我无伤的陌生人,我已经记不得拒绝她的理由,更也许是拒绝是如此的平常无可指责而无法记忆——如果你有一百个理由拒绝她,那么没有必要一个一个都记得清楚,她想必也不记得,如果有人找了一百个理由来拒绝你,你只需要记得一百这个数字就够了,手指竖在嘴唇上,我们无话可说。
我当然是一个干净的人,至此突然间体验了一种特殊的经历,戏剧化的,超越一切惊愕的反应,让屋子内外的阿梅和我彼此不朽。
我以为不朽是永远的无悲无喜的慨叹。
玫瑰停止的地方,芳香在前进,死亡停止的地方,爱情在前进——那么爱情停止的地方呢?我的眼前仿佛看见燃燃的香头上跌下来的白灰,馥郁的气息后面是彻底的败坏,永恒的不朽。
阿梅给了一个成全你我的机遇,终于可以拨脱人的一丝一缕于尘世外,积雨云之上,日月煌煌,星斗阵列。
肉体,肉体,不自主的腐坏。
我站在楼梯上,想着狭窄的楼梯里警察拖着袋子蹒跚而下,沉重的一下下敲在楼梯上,没拉好的拉链露出了鲜红的底子,人们以为打开门,放出了还在流着的血,如潮水,悬了三天,愤怒如死如活,不肯放手,身体一直在颤抖,活着的人拍着肩膀互相安慰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哭出来了…………”
她为我死的,清贞截绝,一身大红,是尘世里的婚嫁,也是阴府里的期许,生不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我见到阿梅那天,将一朵朵花捻碎,她将爱情推到极至,极至也就没了爱情,永生永世的为着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踏在脚下的影子,光里暗里的厮缠着…………
等着我拿了一束玫瑰走上来…………
我只觉得我手里的玫瑰也如那天一般的红,团成了一团暗火,在我手上噼里啪啦的追着导线烧——烟雾在蓓蕾里红的发黑,垂条如叹息的头,挣扎扭曲成了一条蜿蜒的血河,从高高的窗户上流了下来…………
我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阴暗的楼梯仿佛永远跌荡个没完,花束掉在尘土里,阳光如滚滚洪流一般穿过激起的灰尘,照亮了有人嚎叫的回声激荡未熄。
嚎叫里的惊恐和得意,是飞翔的鸽子的左右两只翅膀,肉身已经枯萎成白骨,两只丰满的翅膀自由飞翔……
我为我的梦,得到了一丝红色。
三天后,我收到了她的信。
信里只有一个地址和一双黑色的手套。
我想烧了,可是我没有。
阿梅,你是想让我怎么的记得你?
歌声渐渐响起,我慢慢的在想,回忆犹如流水——有一个和我温存的女子在这个城市死去,散乱的身体成为灰烬存放于某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知道,也就是不存在,那样女人的身体是否成为灰烬于是大有可疑之处,是否有这个女人也值得怀疑,她的肉体如今只是一双黑色的丝绸手套,我可以尽想象她是一个女人,柔软,光华和精致——我将手套戴在手上,解开我的衬衣,用手在我的胸膛上摸着,好象是阿梅喘息如猫一般压在我的身上,一个爱我的女人,用生命爱我的女人,用这个手套证明了自己,证明了自己是男人可遇不可求的红颜知己,这样的女人能让男人在花前月下香愁酒病的时候微微蹙眉,微微心痛,生活里曾经的时光依稀开始明亮,已经老了的男人靠着这一点篝火仿佛年轻,我握着这双手套,虽然她为我死了,但是一旦我戴上这双手套,好象我就能将她从我的生命里唤起,纤纤一握的腰,点漆的眸子,殷红的嘴,她如幻影一样包围着我——看着她朦胧的脸,不再与这个世界的污秽有关,我心里充满哀愁和垂悯,无所企求的她,做了我的伥的她,终于有了一个值得我珍惜的身子,神情恍惚里为我爱欲颠倒,女人上升至完美,然而她的代价是死,傻女孩,死让我更加的爱她。
我爱她,我更爱她的死。
为了她的死,在微微的错愕和惊恐后,我忍不住的欢喜,仿佛是看见阿梅端坐在莲台上,穿着一清如水的月光,大慈大悲,人称大遍照黄金锁子骨水月观音。
火葬厂的工人用铲子将青白的骨灰铲到袋子里的时候,那些警察漫不经心的在破碎泛黄的纸上注销了阿梅的生死,灰尘追逐在笔尖的后面,迅速黯淡了这个女子尘世里的肉身,但是她不可逆转的在我记忆里复活,以往日往时的朽烂的记忆一起转为鲜明和生动,带着尖俏和锋利的完美,从眩目的光芒里向我扑了过来…………
黑手套脱尽了我的衣服,那光将我推倒在床上,压住我的手,我的手,我辗转呻吟未歇,被阿梅超度的我眼角都是媚态,月色如歌吟,长夜漫漫。

“家明,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
“你脸色不大好。”
“我没什么感觉啊——你老是瞎操心的。”
“家明,你看看这篇文章,讲亚健康的,说的挺准的哦,说不定你也是什么亚健康……找医生看看,也费不了你多少事情…………”
“淑贤!”
“瞧瞧你,我说什么了,你就瞪起眼睛了,好象老虎要吃人了……你昨天跟我说过的那个整体浴室的牌子,她们好象都没有听说过啊,虽然是便宜,但是质量究竟怎么样?”桌子上摊了一堆这种那种的资料,淑贤蹙着眉用手在上面指指点点,她的生命在这些白色,粉色的陶瓷上面开始闪烁,我觉得她在这上面的犹豫甚至超过了对爱情的考虑,毕竟这是更真实的——我想了想,说,“听说是很好的,小张她们家就在用。”
“……总是不太放心,万一坏了呢?”
“那我们再去看看别的牌子好了。”
“听说那新开了一家专门卖卫生设备的店,东西很多的…………”
“去看看吗?”
“……我走不动了,家明…………”
“那我抱着你好了……”
“讨厌…………”
我喜欢淑贤的一本正经的娇媚,是打好腹稿后的照本宣科,一举一动都有着深思熟虑的谨慎,再放肆的玩笑都有余地,她所有的风情都是从所谓的淑女一百另一招之类的杂志里学来的,想着阿梅从桌子底下伸过来腿的样子,就觉得淑贤是一个贴了非买勿动的标签的洋娃娃,一个胸罩往下拉零点三厘米就觉得淫荡无比的女人,一个以母婴大全为生活最高指南的母亲,我的妻子,一生都不会的背叛。
那双手套戴上了就无法再脱下来,她必要和一个死去的女人分享我,我想,阿梅的死终于可以让我轻松,我用另外的方式保存了她,而不会引起淑贤的不满,我的两份爱,天上的明月光,和地上的销魂香,当那明月光成了地上的雪清霜的时候,男人心里燃起了苏合和龙涎的火,当那销魂香成了让人窒息的桃花瘴,男人靠着天上的明月,走出迷林,行在月光下的男人,心里不知道是对是错,告别那一片灿烂烟花,虽然他的脚始终没有停下,但是心一直在回头张望……
我也许是该为阿梅哭一哭,不是为她的死,只是哭一种我们都得不到的东西,曾经擦肩而过,我也许该为我哭一哭,不是为了我没注意那如此短的距离,只是哭我都知道,我依然没有动手。
但是死亡成全了她和我,我们之间的暧昧,在淑贤看不见的地方,蜕去了轻浮的壳,化为纯粹的爱情,九天九地的翱翔。
我和淑贤在阳世间举案齐眉,我还可以等待与阿梅在死后相会,若是还有死后的话,一个男人所思所想不过如此,我本来胸无大志。
那么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为什么还想要哭?
我为我荒谬的理由微微一笑,拿起信封,那烟花的地址清清楚楚的写在信封上,好象阿梅在等我去一样。
她是不是有更多的惊喜,要跟我说?

如果你来过我们这里,你应该对这个地址非常熟悉,那是市中心号称是女人街的地方,琳琅满目是各种化妆品和首饰,衣物,即使是最妖形怪状的女子也能在这里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只要你买的起。
这个地址,是一家小小的首饰店,卖的主要是手套和搭配的饰物,店里高高低低摆了无数纤手,或张或握,戴着各种首饰,在夜晚十点,昙花初开的时刻。
我远远的看着,阿梅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地方,也许我开始就错了,当火吞噬那信的时候,我良心的好奇必能如灰烬一样消散在空气中,可是我却不由自主的跑到这里,在脂粉堆里,握着那双手套,呆呆的看着那间店,满店的手,或张或握,开不败的花朵…………
我怕阿梅就在暗处举着那只手轻轻的对我一勾…………
若是说听见阿梅死讯的那一刻就是她对我放的订,那么站在门口的我有着一种合卺前的羞涩,对着绣帐,我拿着那双手套,踌躇着是不是要去挑开盖头,红烛高照,门外面有喜娘她们隐约的笑声。
夜是深了。
店里原来有几个顾客,低着头趴成一堆,不知道和店主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她们都走了,店里就只有一个全身穿黑的女人坐在角落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头发短短的,没有戴任何首饰。
我走了进去。
铃铛轻轻的响了一下,她抬起了头,并不如我想的那样,她应该比较大了——比我,比阿梅,但是她脸上细细的褶子在橙黄的灯光底子上有一种玉一般的清澈和柔和,就象是沙洗过的丝绸,安静的衰老下去,不动风波。
她笑着走过来,招呼我,问我要什么。
“看看手套——象这样的,”我把手上的手套递了过去。
她接了过去,仔细的看着,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神情。
“您戴呢?还是送人?”
“我戴。”
“真对不起,怕是缺货呢,大一点的码都没了。”
“你曾经见过这双手套吗?”
“…………太多了…………”
我听着阿梅的意思来到这里,但是一切痕迹已经锈蚀成灰,握着那手套,仿佛感觉阿梅的手无力的搭在我的手上,我们在慢慢跳舞,若有若无的音乐,漫天的星光。
我继续无目的的在那些首饰里翻来翻去,想想阿梅曾经跟我一样,也许那双手套就是那双手套而已,她没有更多的意思,随心所欲,只希望我记得。
我的手指突然疼了一下,灯光下,看见一滴红迅速的涨大,我把手指含在嘴里,嘴里苦涩。
很突兀的,在一堆首饰里歪歪斜斜的别着一个领夹。
她慌乱的对我笑了笑,这本来是一家女性饰品店的,我看着那个领夹,“满好看的,”我说,“你们也卖这种东西吗?”
“哦……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那里来的,也许是不小心就别了上去……我们一般是不卖男性饰品的…………”
“可是我很喜欢……我以前有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几乎一模一样…………是我女朋友送的,不知道给我丢到那里去了…………把这个卖给我好?”
把这个卖给我。
(微微的撩起盖头,可以看见盖头下嫣红的嘴唇)
好的。
我看着她在抽屉里找合适的盒子把领夹包起来,然后递给我,她的手也老了,青筋一条一条,在把领夹放到我手上的时候,她微微一顿,仿佛是提笔一捺,让墨汁筋结交错,镌刻于心——然后抽了回去。
“你结婚了?”
“不,为什么这么说?”
“你手上带着戒指。”
“哦,我们只是订婚。”
“恭喜。”
“都还早呢。”
“你应该很爱你的未婚妻吧。”
“是的,她人很好。”
“看的出来,象你这样的人…………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你呢?”
“我?”
“是的,你。”
“……当然……我可比你大多了……”
一个穿黑的女子,在荧荧的的灯光下已经习惯于喟叹,是满店的切切私语的手,一个姿势就是一句说不出的话,或爱或恨,或喜或怒,从墙壁里伸出来,包围着她,她靠在墙上,喟叹里有着这么多说不出来的话。
(那嫣红的嘴唇闭着,仿佛有千言万语,一时张不开口)
我打量着这个女人,打量着她后面铺天盖地潮水一样的言语无声。
她就如礁石一样伫立在万籁俱寂里,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我抬了抬手,说,“我要走了。”
靠在墙上的她,用她的沉静收摄了一切狂风骇浪,放我一条路出来,微微的笑着跟我说,“慢走。”
我走到门口,拉开门,没拉开门,我只觉得我的声音突然哽咽,阿梅在这里复活过一刹那,借着我的血,该说的都说了,只是太多,故事只有再翻回去,才发现漏了那么多的页都没有看——看了又怎么样?百重千重的陷落,游戏需要继续到底,她用她的生命下了个注,好象是揭开了帷幕的一角,显露出迷宫般图案的蛛丝马迹,斑斓驳杂的摄了我的精魂——我走不出去了,我尽管推开了门,外面依旧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格外的晶莹剔透,大星荧荧陨落,高天厚地里压出一条银河,河上是泛舟的如阿梅一样的女子,欢言笑语,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家明,你找到领夹了?”
“是的。”
“还是你戴着好看,再配上这条领带…………今天我们去哪里?”
“……不是说好了去挑床单的吗?”
“我以为你忘了…………”
“然后我们去看电影…………”
“拎着这么多的东西?”
“那么先去看电影。”
“商店要关门了。”
“……你说?”
“明天再去看床单吧。”
黑黝黝的影院里,人人手里有一包爆米花,于是有着静悄悄的砥砺之声,我只是觉得有无数只老鼠跑来跑去,淑贤聚精会神的看着银幕,我却好象什么都没有看见,也许是刚进来的一刻,那大红的丝绒座套依旧留在我的眼睛里,我想吐。
我看着淑贤失望的走了,我跟她说,我忘记有一些文件还在办公室,我要回去,我要去那间店。
店还没有打烊,我站在街这边,看着那个女人和另外一个女子围着桌子坐着,笑嘻嘻的说话,她们抬头吃惊的看着我推门进来,所有的灯光一阵晕眩。
“我的女朋友死了。”
我看见那女子脸上的皱纹深深的陷了下去,好象是我的刀临空一掷,正中目标,可是我不能阻止自己,如同阿梅不能阻止自己自杀一样,我滔滔不绝的继续说着,“准确的说,她已经不能算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们已经分手,分手十二天——第二天她就上吊了。”
据说她吊了三天,仿佛是一匹红绸欢天喜地的挂在那里,刺耳的警车把她匆匆拉走,整栋楼的电力突然正常,我拿着红玫瑰走在楼梯上。
没有什么复合的意思,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的女朋友死了,她是自杀的…………
一身大红…………
那晚,我留在那家店里,不知道跟她说了多久,她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拿来的酒也越来越多,我说个没完,酒也倒个没完,我总是诚恳的对她说,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我脱去了她的衣服,看着她的身体,如果说年轻女人的身体是贴身的绸缎,那么她的身体是沙洗的棉布,略带松弛的柔软和亲和,——在灯光下,她的皮肤沁出一种温暖的黄色,有着历久的象牙的颜色,象牙的年轮,一切在年轻时候清浅的纹路都开始凹陷,就象是无数交叉的路径,走在上面的手,细细的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被抚摩,她顺从的在我手里蜷缩,手里拿着根烟,一口一口的吸着。
拉过她的腿,搁在我的腰上,我的手从她的肩膀滑下来,腋窝,胸,腰,臀,好象是五月的微风拂过沉甸甸的沙丘,饱满的沙砾一颗一颗的顺着我的手在滚着,空气里的烟草,柏树和折叠的皮革被炙热浓缩而炸开,我将头埋在她的胸脯上,轻轻的嗅着从她肌肤里散发出来的烟味。
我惊诧着,在这样的屋子里,和一个这样的女人,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只是困了。
清晨的时候,她叫醒了我,穿上了衣服的我们,象未经人事的夫妻在洞房过后无可描述的尴尬的沉默,我们只好默不作声的体会着屋子里酝酿的一种沉郁,沉郁是一个人的影子,脱离了身体融化在空气中,跳动的每一根手指,带着各色的首饰,从我的眉,眼,鼻,口,滑下来,微微刺痛和快乐,我眼里一幕一幕清楚闪过,好象是电影回放,时光倒流。
“她很象昨天我在你屋子里看见的那个女孩,大眼睛,小嘴,额头宽阔,头发披散下来,有时候会觉得头发后面的眼睛好象是云彩后面的月亮,静静的窥视,冷冷的打量着,她就是那样冷冷的看着我,似笑非笑的,仿佛什么都信,又仿佛什么都不信,一只烟使劲的吸着,我说过多少次都没用——她那样的看着我……”
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好象是我被拒绝,狼狈逃窜。
“她叫什么名字?”
“谁?”
“那个阿梅,不,象阿梅的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阿梅…………”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听着我继续,如破旧的留声机反复放着,被她抱着的我,宛如时间从内心往外抽提,不由自主的衰老和空旷,然而宁静,一切无可挽回,不须挽回。
年轻的速速衰老,衰老的速速死去,死去的速速腐烂,腐烂的速速归为尘土。
我听见背后有人咳嗽。
不知道什么时候卷帘门已经被拉开,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孩站在门口,头扭向一边,仿佛没看见我们。
这是一个正常的日子,女人街的生意还早,有的店铺开了,有的则没开,我和一个女子依偎的站在一起,门外面有另外一个不耐烦的女孩。
我觉得她恨恨的看着我。
她的不耐烦象是旋风吹过旷野,枯草和灰尘随之舞蹈,沉郁之气烟消云散。
我大踏步的离开。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去的?”
“…………很晚…………”
“多晚?”
“…………我喝酒去了。”
“…………………………”
“我心情不好。”
“…………今天记得去买床单。”
“知道了。”
我挂上电话,从十二楼看见外面天空不阴不晴,我受伤的手指一直没好——可是我心里却是燥热万分,仿佛还能感觉的到那个女人的身体与我肌肤相亲,象是棉布的每一层绒毛在轻轻的搔着,心脏激烈跳动,我渴望暴虐,渴望激情。
被血红的皮鞭打着,规规整整,三下又三下,血流出来,溅的到处都是,整齐的格子,皇后们安兵布马,施刑者放声大笑,黑暗的刑室嗡嗡共鸣。
我希望他们直接用剪刀剪开红布,狞笑的看着阿梅重重的跌下来,撞的一栋楼生疼,人人惊慌失措,墙壁与墙壁的裂痕里流出鲜血…………
裹在尸袋里的阿梅也妩媚的笑着,一跌一跌的被人拖下楼梯…………
桌子上有很多的菜,很多的肉,淑贤指着一个个的盘子催促着我,她眼里,所有的猪肉虽然味道不是一样,但是毕竟都是猪肉——就象所有的女人一样,可是我只是机械的在扒着饭,在我来看,所有的猪肉味道都是一样的,但如果那不是猪肉呢?
我看着我的手指,我左手无名指被纱布紧紧的包着,好象是捆扎好的木乃伊,淑贤皱着眉头看着我的是手指,她一定是觉得沮丧,或者有一点气愤——我们坐在桌子的两头,安静的吃着饭,好象是两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我觉得无法忍耐的饥饿。

“阿姐,我想跟你睡觉。”
“真的很想。”
“你跟阿梅睡过,是不是?那个女孩恨恨的看着我,她是在嫉妒……”
“阿梅是我的女朋友,她已经死了。”
她呆着脸,一眼都不看我,用一种冷淡的语气反复的跟我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一个叫阿梅的人,你别烦我。”
“你真的很老,真的,如果晚上看,还能遮遮掩掩,可是白天一看,什么都出来了,你不想说你和阿梅的事情,是不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象你这么老的女人,还能做的出什么好事?阿梅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们不是不知道,你给她钱是不是?她这人看见钱就乖乖的跟着你走了,只要是钱,管什么男的女的,就好象你和现在的这个女孩,给她工资,她就陪你睡觉——是不是你找来顶替阿梅的?你换换口味好不好,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女人,大眼睛,小嘴巴,宽额头,头发披散下来,我乍一看,还以为就是阿梅…………”
她乜斜的眼睛看着我,“就你这样一个小白脸?!阿梅不过是跟你玩玩而已,她不知道象你这样的货色满街都是,又想和女人睡觉,又舍不得一毛一厘,就希望女人来养你,玩到最后还不是找一个丑八怪的处女做老婆,只要别人看不上,不会给你戴绿帽子——你对她呼来唤去,好象是老妈子一样……”
“那你还不是乖乖的在我下面叫了又叫………你很爽,是不是?你还是离不开男人的,是不是?”
“啪!”
“你打的不够狠…………婊子…………”
十万八千里的阴风,让丝一样的阿梅从牙缝里析出来,是剔不干净的肉,唾弃,这两个恶心的女人,仿佛能让我听的见阿梅在达到高潮的时候,忍不住的对我的窃笑和嘲弄,她颠颠的从我的床的跑到她的床上,难道我不能满足她?一定要这个女人?我看着这个女人,脸上一片潮红,得意洋洋,她把阿梅和我都睡过了,不知道阿梅在她的床上一如在我的床上一样?,她坐在我的身上,颠簸起伏,乳房是八月的红透的苹果,沉沉的坠着枝头,珍珠般的汗水垂挂在檀香的乳头上,盈盈腰肢一握……
“我们来做吧………我知道,你也想的,是不是?”
潮水排击在岩石上迸发出雪白的泡沫,如男人的身体撞击女人的身体,阿梅跳了出来,如维纳斯娇柔的踩着贝壳,她在肉欲里颠倒众生,驰骋六道,从她的隐秘里开出了莲花——莲花,莲花,我把她挤靠在墙上,她在一下一下喘息着,是承受不了露水的荷叶田田,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天下的水总是一源的,林妹妹娇滴滴的看着宝哥哥,我明白淑贤的意思,她是在开导我,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到下面都是一样的,可总是有人夜夜狎天女,日日御帝姝——她说,好比那男人,死了老婆再娶,只要不忘了前面的,就是有心了,娶妻娶德 娶妾娶色,我不能和你结婚,阿梅!
阿梅需要结婚吗?我只怀疑那是一个托词,她如果真的在这个女人手里又拿了钱,又high的要死,她为什么要和我结婚,那一天,想起来她也并不是那么热切,干瘪的台词,仿佛是在敷衍我,搪塞我,用不可能的一千零一个人物来挡我的嘴,可是我那时却在兴奋,兴奋她终于给了我大义凛然屏弃她的机会,可以愤慨的看着她,看着她不自量力的非分之想,我斩钉截铁的拒绝,是不是正是她的心意,想想她在我身下的哀求有着过分的流利——她始终还是觉得这个女人好是不是?那她为什么死?
阿姐在我的身下安静无声,我却开不了口问她究竟是我好,还是阿梅好?虽然这是我反复来找她的目的,男人的自尊,虽然她把那个象阿梅的女孩从我们的欢爱里放逐出去,但是我却没有一点信心——性是如此枯涩,我汗流浃背,辛辛苦苦的使出我所有的花样,希望得到阿姐的授记,只有她阅历了我和阿梅的身体,她有记忆,有比较,可是她却沉默,沉默的折磨我…………
外面的夜深了,外面那个小姑娘在照看店铺,不穿衣服的女人沉沉睡去,我点了她的烟在抽,淑贤在找我吗?路过女人街口,可曾看见这个小小的首饰店?一对男女欢合后只觉得疲惫……
阿姐是不是也有话问我,却说不出口?
“你不是来找阿梅的吗?我告诉你,她是我从破烂里拣回来的,由我供着——她不是被迫的,她自愿,从肉体到精神……我不欠她……可是我是有家事的人了,不能没大没小的跟她这么一直混着……我没错……她自己那么的过来了,还做什么天长地久的梦……越活越活回去了……”
暗夜里,一男一女开始嗤笑着另外的一个女人,多么荒唐,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我开心的说,“哈哈……你听过那个笑话没有……那个蛤蟆……给两只天鹅抬到天上……听到下面人惊叹……她还想出风头……一张嘴……咯……就掉下去了……”我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水,“你听过这么可笑的事情没有?哈哈,真的笑死我了…………”
她用手无力的在我胸脯上锤着,笑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反击阿梅的武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嘲笑和鄙视。
否则我们将一无所有。

“淑贤,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有一个癞蛤蟆,被两只天鹅抬到天上去……”
“我到处打电话都找不到你,手机也关了……”
“下面的人都惊叹,好厉害的天鹅啊……”
“你最近老是神出鬼没的……”
“她不甘心风头被天鹅抢了,就赶紧张嘴,想说,那是我的主意……”
“家明,我要生气了……”
“她只叫了一声,咯……”
“你是不是去外面勾三搭四去了……”
“………………”
“你说啊……”
“…………”
“你怎么不说话?你再不说,我就挂了……”
“淑贤……”
“…………”
“我爱你…………”
“家明?”
“家明?!你在哭吗……你究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我们马上都要结婚了,你不要担心好不好?家明?”
“淑贤……”
我是有婚姻前综合症的男人,据说,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在第一次结婚前都会这样,症状包括情绪不稳,低落,沮丧,逃避新娘和女方亲属,反应迟钝,犹豫,恶劣的时候会试图在酒精和喧闹里逃避责任——淑贤如是说,这是一本权威的美国婚姻手册上说的,你不能是例外,淑贤盯着我的眼睛,你什么也不跟我说,老让我操心,但是我能理解,家明,我爱你。
亲一下,回去洗热水澡,睡觉前喝杯牛奶,早点睡觉,一切都会好的,淑贤用细细的眼光扫视着我,仿佛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她的生活应该是完美的,没有什么婚姻恐惧症之类的东西,仿佛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所说的白流苏和范柳园的爱情,需要倾覆一座香港一般惊天动地,倾城倾国,“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淑贤隐隐约约能感觉她在历史里的地位有一种微妙——我们彼此需要成全。
我哑着嗓子,叫她,“淑贤!”
你不是我的明月光吗?要在我脑袋后面做成一轮清光,冰凉凉,冷却一切欲念,永远在照着我,护着我,让我冷静,清凉,就象是从来不都调笑的夫妻一样,你如阿姐说的那样,保留你的童贞直到新婚那一夜,将你的身子献给我,就好象你献上的爱情一样圆满无缺,我和你一样为那落红而喜欢,而怜惜,一个契约,从生到死,我们错了吗?
我现在却为阿姐和阿梅颠倒,我开始只是一个游戏,男人总是花心的,但是象我这样的男人能放能收,只要我能玩,她们做什么关我什么事情?我是一个男人,象男人的男人,我们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性的欢乐,自己的和伴侣的,可是我却在阿姐前面畏缩了起来,我在怀疑,我在害怕,我介意她们的性,越是介意,越是害怕,阿梅穿梭在阿姐和我之间,阿姐又穿梭在我和阿梅之间,她们两个彼此笑着,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她们笑那趴在她们身上的我?
街的这边,街的那边,阿梅和阿姐,我和淑贤,她们在笑着,我们装着没有看见,她们被世俗唾弃,我们接受道德的赞许,她们是淫荡变态,我们是人事正常——电视里镜头叠加,那两个日本女优的脸就好象是阿梅和阿姐,她们象是献宝一样拿出无数的奇淫异巧,她们说着我们不懂的话,做着我们不懂的事情,仿佛快乐,仿佛痛苦,到了最后,她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好象是超脱了所有的器具,器具,男人对她们也是一种器具吧,她们在奇异的不可名状的颤抖里欢喜,看着电视的我和淑贤,都不明白。
电视一片雪花,我想我该走了。
家明,淑贤这样叫我,她轻轻的握着我的手。
淑贤温顺的脸,承受的脸,象是白色床单上没开的蓓蕾,床我们新买了,床单也是,淑贤好象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矜持到洞房花烛,她一定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回想昨天看的什么夫妻生活指南,第一,第二,第三……,她在等待……我看着她,控制不住的一步一步的后退着,我实在没有勇气,一个女人的封印在等我打开,而现在的我能吗?淑贤的衣服散落开来,被我压着的她,脸有一点红,我觉得她只是在承受,承受,让我想起阿梅,从阿姐的床到我的床,她在承受谁呢?淑贤和阿梅一样的躺着,我却失去了一切男人的威力,包扎的手指痛的不能忍耐,我转过身,拔腿就跑。
后面隐约有嘤嘤的声音。
是淑贤在哭,还是阿梅在笑?

“你的未婚妻呢?”
“她已经睡了。”
“你就不怕……”
“你怕吗?”
“怕什么?”
“阿梅。”
“阿梅是谁?”
“…………坐上来,小心点,别让它滑出去了……你坐的太前了,再往后一点……”我上瘾了,每一次心惊胆战的扑过来,是一瓢瓢的铁水铜汁灌进腹里,好象是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的烧着,从皮肉里透出仿佛灯笼一般的艳红,如同日头开始在海水深处躁动,即将出世的婴儿手脚开始挣扎,这个封闭的小小的房子里象是将开未开的炉窑,琉璃凝结的一刹那,所有多余的光都流淌下来,爆发的一刻,我没有感觉。
我们不能满足,哪怕是一千次,一万次。
戒指戴在手上,帽子戴在头上,衣服套在身上,鞋子穿到脚上,肉体插入拔出,都不断的带给我们快感,让我忍不住的勃起,身体坚硬的那个部分,仿佛知道了即将来临的销魂而颤颤的抖动,我每时每刻都想脱身出去,一直冲到阿姐的店里,将她压倒,呓语中的性爱最好,下一次的性爱最好,我能让你我达到高潮,让我们从阿梅的咒语里逃脱出来……我心惊胆战的看着我身下的,阿梅,还是阿姐,观察她们的反应,脸上的红潮,声音的颤抖,身体的湿润,惟恐自己不能,身体不过是辛苦的摩擦,总是以羞涩的寒战告终。又一次的失败。我们两个野兽,徒然有着淫亵的气味,淫亵的颜色,是永远发情的饿鬼,是得了吃不饱的痨……
色情之痨,生命里期待着永远不能的最好,仿佛是淑贤倾城倾国的婚姻,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倾城倾国的性爱,床下面是百千万人痛苦的死去,我们却不管不顾,恣意妄为,因为我们惟有如此,才能超越,才能解脱。
淑贤哭着跟我说,“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个老女人吗?她有什么好?”
可怜的淑贤,她越来越清冷,越来越是我生命里的明月光,穿过缭绕的销魂香,照在我的脸上,让我不能自己的心痛,她离不开我,就好象明月离不开夜晚一样,露水就是她的眼泪,滴滴的掉下来,漫漫的一池子……
我看的见她冲进屋子来,瞪着眼睛看着我们,浑身在颤抖……
阿姐的腿一直缠在我的腰上,我伸过手从背后搂着她——我们一起回头过去,看着淑贤娉婷婀娜,象阿梅一样一身大红从头过到脚,越发显的唇红齿白,眼波如醉,我们笑着向她招手,催着她赶快过来和我们一起玩,桃红桃红,漫山遍野,长夜流逝,如痴如醉,不道德,不道德,我们多么快乐,噫!
手指上的纱布一圈圈的散开,那过去的,散淡的,失去了肉体的影子象一个戒指一样蜿蜒在我的手指上,阿梅用她的生命指出这世界的不朽——我们越发的放荡,越发的追求肉体的欢愉,我们就越不能得到满足,我们的满足都收摄在她已经毁弃的肉体里了,她是逆生的种子,从果实开始,绽放成花,含苞待放,抽枝发叶,落地生根,我和阿姐的手握着,里面是藏了三千大千世界情欲欢好的芥子。
为什么还不过来?我们对淑贤说。
逃不出的迷宫,挣不脱的陷阱,离不开的房间,揭开的盖头,下面是交错纵横的路径,通向不同的时间和空间,我不是和阿梅,和淑贤,甚至和阿姐结婚,我娶的是那个用死亡点燃的欲望之渴,我们无穷竭的在喝。
阿梅坐在高处,披着白衣。背后一轮月光,悲悯的看着…………
我和淑贤,淑贤和阿姐,阿姐和我,我们三个…………
逃不过的,哪怕器官再肿胀,再庞大,激烈以至于麻木,快感梗在喉咙,一口气出不出来……
阿姐的眼迷茫的看着我,“我做了一个梦,阿梅死了……”
淑贤轻轻的呻吟着,“阿梅是谁?”

你错了。
我不认识什么叫阿梅的人,如千千万万个发廊妹,按摩女,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一个人死了,千千万万的人还活着,我们应该酒池肉林的腐化才是,肉体越放荡,肉体越明亮,就象是浸满了月光的水池…………
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