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要出国的时候,她问:"真的一定要出去吗?"
我说：“我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去呢？”
她的手指轻轻划着树皮的纹路：“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她的眼睛微红。
出国，原因我从没有细想，只是觉得非如此不可。自己要在自己能够控制的时候，选择对大家都好的做事方式。我朦胧的觉得这一选择是对的，出国本身就对我有一种吸引，要让我躲开必须面对的一些东西。
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里，她的手很小，很软，如弱不禁风的云体。
我看着她的手，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在一瞬间，否定了自己一直以来所花时间和精力做的很多事，只因为那白白的小手的“弱不禁风”。
我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对其他的人说，我只是在老妈老爸的泪眼中拽着一个箱子离开的。
等我再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和她分属于地球的两面。
“你就这么走了。”
“是啊。我这不是怕你伤心吗？”
“我现在就很想你。”
“怎么想？”我很无耻的笑，内心里却犯了酸。
“没有了你，就觉得不习惯，有话不知道对谁说好。”
后来她心里的话对谁说了呢？
她没有告诉我她在谈恋爱，
她没有告诉我她要结婚，
她没有告诉我她过得并不美满。
她其实早就习惯了没有我。
她的有所隐瞒或多或少的让我觉得受伤害。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对感情的背叛，即使只是友谊。
我躺在床上，却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她真的幸福吗？她真的快乐吗？
他真的幸福吗？他真的快乐吗？
她爱他吗？
他爱她吗？
这竟然就是生活吗？
42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
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
我和他总有一个人会在她的身边。
“更像情敌了。”我说。
他一边嗯嗯，一边点头：“本来就是嘛。”
“呵呵，其实是难兄难弟才对吧。”
他很无奈的撇撇嘴。
我想，其实我们之所以表现得好像可以互相容忍和理解，正是因为我们谁都没有完全的得到她。从某一角度来说，我们都是失败者。
我这么想着，她在产房，他坐在我身边，拿着支烟，不安的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孩子，好像是唯一能够改变的因素。其它的都失败了。
这会是件好事吗？
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这会是件好事，会有个好结果。
43
“你喜欢孩子吗？”她问我。
“不喜欢。”
“为什么？”
“难对付。”
“没爱心。”她看着自己的肚子，仿佛那里面真的有一个孩子，“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会对它很好很好。”
“那你把我当成你的孩子吧。你也来对我很好很好一把。”
“对你这样的人，就没办法说正经话。”
她看着教室外的蓝天：“真的很想有一个孩子，我一定会对它很好很好。”
44
产房里总有女人的哭喊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总夹着似有似无的孩子的啼哭。
不知道哪一声是她和她的婴孩。
她哭，总是不出声的。会顺着她的眼眶，顺着她的脸，慢慢地却一滴接一滴的流着。
我看不得她哭，总是捧着一袋纸巾，只能一遍遍的说，别哭，别哭，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会劝人，总是把握不住说什么好。我很惊讶于有的人能只说一句就把哭泣的女孩子逗笑。而我，却连她的眼泪也擦不干。
她说，有的时候，我真的想死。
我说，不要这么想，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遇到可爱的人，可爱的事。
她说，可是，我觉得我一定等不到了。
我说，会的，是你的总是你的，总是在前面等着你的，要有耐心。
45
她气息奄奄的流着眼泪，他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
她说：“我们的孩子像个怪物。”
他没有看见，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怎么会呢？挺好的。”我说。其实我也不能保证。我只看见了一个混身发紫的小东西，私下以为所有的小孩子刚生下来，都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他苦笑。
孩子在包裹里，那么小，脆弱得不堪一击。还是紫紫的。
脸上布满了奇异的皱纹。只能看清鼻子。非常小非常小的鼻子。
“她丑吗？”我问护士。
“挺好的啊。漂亮丫头呢。”
有句话说，如果小孩子长得像苍蝇，那么长大了一定漂亮。
我想护士说的是她的未来。
我和他都不敢去抱，这很难。
46
他和她的孩子。
张开着眼睛，很新奇的样子。
一个女孩。有着黑的发，深黑的瞳孔。
我说，如果你有一个孩子，希望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说，男的。
我说，为什么？
她说，因为女孩子会活得很辛苦。
她的孩子，女孩。
应该会幸福吧。
至少，我如此希望。
47
我第一次抱那么小的孩子，满心里说不出的害怕。
他很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她很担惊受怕的看着我。
我就这么殚精竭虑的颤颤巍巍的抱着。
孩子伸着小小的手，眨着圆圆的眼。
一把，握住了我的耳垂……
轻轻地捏着，满脸是笑。
“你看，她笑得多好。”他说，她笑。
我被握住耳垂。
酥酥的，软软的，麻麻的。
我在20岁的生日，扎了耳孔，因为我要我记得我许过的愿。
我在22岁她的生日时摘掉了耳钉，因为她扎了耳孔，她说有耳孔的女子来世还将是女子。
我希望能有来世，我能以另一种身姿与她相遇。
而今，她的孩子握着我隐隐消失的耳孔。
48
“得到一个人的全部是不可能的。”那个好女孩曾经怎么说，“比如现在，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深黯黝黑，如深不可测的井。
“需要知道吗？知道你爱着我，这不够吗？”
女孩在淡淡地烟后面，嫣然的笑，伸手搂着我的脖颈，以其樱唇轻轻挑逗着我。
“你真是个喜欢花言巧语的蠢货。”女孩这样说着，就带着我投入了欲望的海。
我总有很多事，以为自己明白，以为自己可以把握住，可是只有在发现错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才明白自己一开始就做了错误的判断。
比如，对她。我总是我是在做她希望我做的事，我所做的一定是对她好的事。
我是如此的自以为是。
她问我，你真的爱我吗？
我说，爱的。
她说，哪一种？
我想了想，应该是最深的那一种。
她说，那你为什么离开呢？
我无言以对。
如果，我不离开的话，如果，我继续重复着说爱她的话。
那么我就不会抱着一个孩子，一个如此小如此奇怪的孩子，站在干干净净的病房里走神发呆。
生命的特别和可爱大概就是这莫名的不可把握。
如果，不是我那么做，如果，不是我离开了。
那么我还会在此被一个孩子揉着耳垂吗？
现在，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如果，这是一种幸福，为什么我现在要觉得这么心痛和难过呢？
我匆匆的从孩子的脸上擦掉我的泪水。
这并非我的生活，而我却正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真蠢。
真蠢。
49
我曾和我一个朋友在一家咖啡馆里聊天，以各自滥情泛性的私生活为谈资。
我说到她，她和我，我对她。
他静静地听着，不时伸手去反复摁倒我捻在烟缸里的余烟。
“其实她根本就不爱你的吧？”
“胡说。”我苦口婆心的为他举例。
“她只是怕别人不喜欢自己，是怕有人离开，那种失宠的感觉。”
“啊~~呸。胡说。”
“换个说法。可能没有我说得这么严重，可你也应该明白，她并不爱你的。就是有这样的人，只是怕别人不喜欢自己而已。”
我们的谈话以我愤愤的“shut up"为结束。
我所难以权衡的正是这爱或不爱。
不用去揣测她的心意，即使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爱？
或许我也只是怕她的离去，所以才要选择离开。
或许我也只是怕她的厌恶，所以才迟迟不能表达。
现在，我们已成为处于不同铁轨上的两列火车，我们只各自向前开，向前，向前。
没有相遇，没有相离。
因为我们只是毫无关系的两列火车。
50
我的手，缓缓的抚过她微香的长发，缓缓的划过她白皙的脊背。
“把我当成他吧。很轻，很温柔。”
…………
如果你爱我
如果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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