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23日 晴 中秋
今天认识了好朋友小五,他爸爸打了他,今天他和我睡(shui)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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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辈子,就只打过一次架,而且还是跟比我大比我高比我壮的男孩子打。
真的是很搞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打这一架,我是如此地讨厌暴力,甚至在以后十几年的学校生涯中,我都因此而喜欢与不会有暴力的女孩子交往。
其实说是打架,也不外只是两个小孩子抱成一团,看谁能把谁压在身子下面无法动弹而已,就如同商周时的古典战争一样,列成方队,有礼有节的厮杀。呵,极具艺术的一场打架。
那时候刚搬进新楼房,除了在邻居吃饭时,以刚刚高过桌面的眼睛盯着人家的菜碗,狡滑而稚气地问“你们吃的什么啊”而获得邻家阿姨和姐姐惊呼“好可爱的小孩啊”之外,我尚还未认识到其他任何一个邻居。
他姓伍,但由于他母亲死后父亲再娶,他和他异父异母的弟弟便是被大家以他们的姓来当作他们的小名。
对于那个年代的生活环境,基本上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刚搬新房子时,满地都是毛主席像章,我们俩便因争夺地上的一块大陶瓷像章而打了起来。
在打斗中我们俩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只是使劲地胡乱运用着我浑身的小肥肉,一心只想把他压在下面。
我明明记得是我把他压到身子底下去了,但最终仍然是他获得了那块像章。在打累了后,我便回家看小人书去了。
那是下午发生的事情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男人的怒骂,以及小孩被打时嘶声力竭的惨叫。我当时听得心惊肉跳的,连饭都吃不香了。
父母很少打我,而我也特别怕痛。一般犯了错误的时候,父亲总是说吃了饭后再打我。而这种时候,我总是努力吃两碗饭,一粒米一粒米地吃,吃完后如果父母不提这事,我便小心翼翼地说想睡觉,哪怕再想玩也不敢冒着提醒父亲还没打我的下场而要求出去玩。而有时候母亲等不耐烦了想洗碗了,便会额外开恩,说不打我了。
也有非打不可的时候,那时父母总是让我自己去抽屉里拿量衣尺或毛线针来,一般情况下我会把它们藏起来然后说找不到,让他们用手打。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用手打的话他们也会疼,这样便不会使劲打了,那时候还不知道大人没我这么怕疼。
当父母脾气特别大的时候,我便不敢藏量衣尺了,这时他们会拿着量衣尺问:“打几下?”
我会满脸鼻涕眼泪地说:“两下。”
因为打两下的话会比打一下轻。
我从来不会喊痛,也不会认错,只会默默地哭。
而那晚远处邻居家却打了很久,小孩也是拼命地求饶,一边喊痛一边说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时,真无异于后来看描写细菌实验的电影《黑太阳七三一》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残酷。我听得头皮都麻了。
我当时不知道是小伍,或者说当时纵算知道,也不会有额外的同情,毕竟还不算认识他。
之后这样的声音听了若干年,义愤是越来越多了,但神经却越来越麻木了。因为事后见着他时,他越来越像没被打过一般,和我谈笑风声。
不过腿上背上屁股上的伤痕却是极明显的,我常常从家里偷出酒精来给他擦。我不知道酒精究竟有没有作用,只是红药水紫药水他是不敢擦的,因为怕回家被父母看到。而后来我才知道,纵使是酒精,他也会在我离开后尽快地洗去。好在他父亲嗜酒,没怎么发觉。
给他擦药的时候,他总是痛得大呼小叫的。他就是这样的人,感觉到痛,就会叫出来。而因为这一点,我误以为他心里有什么,都肯定会对我说。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自以为是而犯的错。
我们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除了对我的习字画画之外,其他完全和普通家庭一模一样。吃完饭后,母亲给了我一个月饼,然后家人便和邻居一块儿在门前的空坝上搭上凉板乘凉聊天,我则自个儿跑出去玩。
在我们家隔壁的那个单元,一楼有一处是打通了作为过道的,就像骑楼一般,那里没有路灯,是我每回夜里路过时最害怕的地方。
过道旁有着整个楼的水表总表,为防破坏用砖砌成长方形箱子,然后上面盖上木板。
小伍的家就在那个单元的一楼,每回路过那过道我总会侧过头去看他们家,不管是小伍还住在那里的时候还是后来小伍离开了家之后。
我不信鬼神,但是却非常怕鬼,这很奇怪,因为我连强盗打劫都是不怕的。
当时我拿着月饼正准备走过那个过道,水表箱上黑黝黝地坐着一个人影,让我放心了不少,好放慢了步子装作不害怕的样子走过去。
坐在那个箱子上的黑影看到我走过去,便跟我打了声招呼。
我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是小伍。
他将那块像章从兜里掏出来递给我,“给你。”
我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鱼,你呢?”
“小伍。”
小孩子之间的感情是很容易建立的,几句话之后我们便成了好朋友。
我将月饼掰了一半给他,然后惊讶地看着他吃得那么狼吞虎咽,差点就被呛着。他吃完了后我将剩下的半个也给他了,因为父母从小就教育我不要吝啬,所以虽然我心里很舍不得。
“你没吃晚饭吗?”
他摇摇头。
“那吃饱了没有?”
他又摇摇头,显然是饿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几口便将月饼吃光了。
我跑去找母亲,说要个月饼给朋友吃。
母亲困惑地问我给谁。
我说是刚认识的好朋友,他没吃晚饭。
母亲说,那就叫他到我们家来吃晚饭好啦,还有饭菜的。
我的父母是很奇怪的人,他们总是教导我不要吝啬,但每逢到了事实面前,他们却总是用行动表示出吝啬。
不过当时我还是很高兴的,兴冲冲地去叫小伍到我们家来吃晚饭。但奇怪的是,他却坚决不肯,拖都拖不动。最后他声明他吃饱了,还叫我摸他的肚子。
大人们总认为小孩子是很笨的动物,可是至少,我小时候绝对不笨,所以我便回家偷偷地拿了一个月饼出来给他,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
在搬新家之前,我们一家住在父亲工作的工厂里,那是一个仓库隔成的几家住户单间,顶上都是通的。隔壁几家都没有小孩,附近住户也都有一些远,所以我从小便是一个人自己玩。
小伍是我所记得起来的岁月里,接识的第一个好朋友。
那天晚上我们陆续认识了楼上的以及附近旧楼房的好几个小孩子。我还认识了小伍的弟弟,肥头肥脑的,长得和小伍他后妈差不多,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不过小伍对他弟弟很好,他弟弟也很听他的话。
那天晚上和以后的若干晚上一样,玩得很高兴,我们自得其乐地玩着小孩子的各种游戏。
直到同伴们一个个地被大人们叫了回去,由于我父母总是睡得很晚,所以最后就只剩下我和他们兄弟俩。
于是我们仨便坐在水表箱上聊着小孩子的天。
当我母亲叫我睡觉的时候,本来还聊得兴高彩烈的小伍一下子便郁闷了下来。我的年纪还不至于让我考虑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但是我临走前顺口问了一句:“你不回家睡觉吗?”
“今天老汉打了他的。”他弟弟抢口答道。
这时我才知道晚饭时的惨叫声是他发出来的。
现在既然是好朋友了,于是我便理所当然地带他到我家去睡。
父母没有说什么话,毕竟是夏天,我们在屋外搭的凉板睡觉,加上他们骨子里其实也瞧不起小伍的家人,所以既没反对也没去小伍家协商,便直接让我们在凉板上睡下了。
这是我认识小伍的第一天,也是我们俩共同渡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我们俩开开心心地在凉板上打闹着,然后我睡着时为图凉快而大摊着四肢,将臭脚搭在了他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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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死猫的如果你爱我后,心潮澎湃,于是将以前构思的一个故事终于从脑海里放落到了纸上
感谢死猫,打倒死猫,死猫万岁~~~
……既然我在为你写小说,那改版时限可不可以再宽后几日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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