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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团圆中秋夜

作者: 耗儿


2000年9月12日 星期二 晴 中秋


今天我终于完成了这一生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愿望,虽然说没达到梦想中的那样,但我只能达到这一步了。

我的日记记到这一天也该为止了,没必要每天用日记来提醒我日子。

他过得很好,我很为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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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很久没有见着小伍了,上一次见着他是在前年春节,和小昭一块儿回来的。

小昭是中学同学,所以当同学们见到他竟然是挽着小昭的手进屋的时候,全都抱以惊奇的噢声。

那天小伍讲了他们的爱情经历。口才绝对一流,从他俩怎么在那边偶遇,然后他又是怎么热烈地追求她,怎样地送花,每天接送,跪在地上求婚,讲得跟日剧一般。

可是我觉得他是在讲故事,至少有三分之一左右是瞎编的。

见过小伍以前交往过的那些女孩子,小昭虽然不算丑,但跟那些女孩子比起来,还是有明显差别的。小伍会爱上她我不会怀疑,但是故事过程绝对不应该是讲的那样发生。不过我没有质问他,不管怎么样,结局反正是这个样子的,这就行了。

说小昭不够漂亮,这并不是说小昭差,相反,与他以前那些女朋友比起来,小昭绝对是在天上的。同学这么多年,我对我的眼光还是有自信的。

小伍打从那年去了我们学校后,就真的去了外地工作,然后除了那年春节,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他的变化蛮大的,变成熟了,稳重了,变成大人了。

他还是那么喜欢喝酒,不过有了小昭在旁管着,他不再喝醉抱着我哭了。

其实我明白他为什么要喝醉,然后使劲的哭,他的心里一定有许多需要借助哭来发泄的苦闷委屈。不过我从来没有去问过他在生活事业上都受了哪些苦哪些委屈,这些是他的心理底线。

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每每被他父亲打了,但从来不说什么,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他还承受得起的。反正哭了也就发泄了,和对我们说出来没什么区别。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闷委屈,我也有。无论说不说出来,最终都还得是自己来化解掉这些困苦。

小伍从未给我写过信,只是每到逢年过节,都会给我寄张贺卡。同样的,我也从未给他写过信或打过电话,因为我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就如同他每次来看我,给我带来一瞬间的惊喜,然后是绵长不断的痛苦。

每回收到他的贺卡时,我总是会会意的一笑,因为他每年寄的贺卡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连上面写的字都一样:春节快乐,元旦快乐,生日快乐,中秋快乐……就如同他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全都是短短的一句快乐,然后剩下大片空白的痛苦。

现在,他今年的中秋贺卡已经在路上了吧。

贺卡上的画面定是一轮圆月,旁题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里面的文字是:小鱼,中秋快乐,小伍。

我认定他的贺卡是一次性把一生的都备齐了的,然后一次性在里面留下相同的文字。从二十几岁到八十几岁,这一生他准备给予我的,都已经在那一天内设定好了。

是节约,还是浪费呢?

我从来没有给他回寄过,虽然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生日,每年那一天我都会在不同的时辰内偶然想起。他给我留的电话号码,我也从来没有拨过。我希望我这一生都不会拨那个号码,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到达他和小昭的那个小镇时,夜幕已经罩下来了。电话的那头有些闹。

“还好吗?”

电话那端空白了几秒,然后回道:“还好。”

我开始笑。他给过我那么多回空白的惊喜,终有这天,我一股脑地还了回来。

显然他已经注意到了手机上来电显示的电话区号,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失措的气息:“你在哪里?”

“车站。”我故意不回答大地名而回答了小地方。

“你等着,我马上来骑车过来接你……”

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他变聪明了这么多。

可是没料到他在沉疑片刻之后,却又改口道:“……你还是打的过来吧,今天我请我同事唱歌,走不开。潮风酒廊,你随便上个出租车,司机都会知道的,到了你问伍先生订的房就是了。”

唉,重色轻友,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黑的。

车还没到时,我便已经远远地认出他来,穿着衬衣西裤,正站在酒廊门边东张西望着。

这是个小镇,打的过去六七分钟。既然他可以一直站在门边等着我,为什么却不肯过来接我呢?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我所清晰透彻的小伍了。

他的样子变了许多。可是,似乎又仍是那么熟悉,音容依旧。

见到我时,他也并没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样前来拥抱,可是似乎,这便是他原本应该有的性格。

我随着他向包的房间走去,他不断地向我解释说他早就约好了今天与不是本地的同事们度中秋。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具磁性,语气随意,却又不似以往那般随意。我第一次感觉到时间在人与人之间筑起的隔墙。

这时,我注意到了他手指间夹着的烟。

“你在抽烟。”

他忙停下来,从兜里掏出烟来准备散给我。

“谢了,我不抽。”

“你以前不是要抽烟的吗?”

“戒了。”

“什么时候?”

“上回看到你又开始抽烟之后。”我放肆地冲着他微笑着,他愣了。

然后他将他手中的烟递到了我的唇边。

我挑了挑眉毛,“吻一个?”

他笑了。这笑容是他固有的,是他对我固有的。

“你愿意为我自杀我就吻。”

他想了想,没有回答,只是再度将烟递到了我的唇边。

我微笑着摇摇头,他却固执地将手伸在那里。

我们就这样僵着,而我知道,他的固执,终究固执不过我的固执。

直到我挥挥手,暗示着烟气薰到了我的眼睛,他才慌忙将手缩回去。

“真不抽?”

我再摇摇头。

他又看了一下那枝烟,然后失望地用手指将火头捏灭。

我吓得紧张地抓住他的手,他却将捻捻手指,伸到了我的眼前。“不痛的,一点伤都不会有。”

看到我害怕的表情,他得意地冲我乐着。正是这种种不同,但都属他特有的神情,让我感觉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仍然是小伍。

他介绍着他的同事们,然后对我说小昭还没下班,一会儿才到。这时我才醒起我竟然忘了小昭。

同事们都热切地跟我打着招呼,嘘寒问暖,我坐在那里有一答没一答地回着他们。自从想起了小昭后,心情竟然比刚才小伍不来接我更为低沉。

我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那里,歌也不敢唱,酒也不敢喝,只是看着MTV中的海洋世界,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四处游来窜去。小伍也在那呆呆坐着,就仿佛同事们都已虚化,就只剩下我们二人坐在那十六岁的鱼缸前。

直到小昭下班的时间到了,我们俩才从十六岁返了回来,出去接小昭。

小昭见着我时的神情,比小伍要兴奋多了,不住地问这问那。直到这时,我才感觉了久别重逢的气氛,差点就误以为我是专程来见小昭的,而小伍却只是以小昭男朋友的身份暂时接待我一下。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非常的难受。

而再当我听到他们已经扯了证,并且小昭已经怀了小孩后,我更加地……我以惊喜的名义敬他们酒。小昭忙说小伍上个月才喝醉过,躺了三天,完全不省人事,不过她可以陪我喝下他俩这一杯。

“孩子要紧,还是我代你喝好了。”

“现在还早呢,没关系的。你上次难受成那样,不是说再也不喝了吗?”

“我自己知道控制的,不会再喝醉了。”

小伍端起杯向我敬来。“老婆何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皱着眉一口干掉,抬头想看看月亮,却又被屋顶挡住。“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小昭笑道:“好好一首诗,一个人改得那么俗气,一个人又念得那么悲伤,人家苏东坡哪得罪你们啦?”

我也回笑道:“你说一个人死了,是不是就住在天上的宫阙里啊?”

“你肯定是了,他就难说了。”小昭满眼笑意地贬着自己的丈夫。

“如果我死了,我就做你肚子里的小孩,让你们俩养我疼我,然后我欺负你们一辈子。”

小昭笑骂道:“你跟我有仇啊?”

小伍却说道:“等你死的时候,估计只能投胎做我的孙子喽。”

我笑着,自顾自又倒了一杯。

“对了,静还好吗?”

我转身对小昭开玩笑道:“得把他管严点,就只见过人家一次,竟然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他要想谁,尽管想好了,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好奇心是谁也挡不住的,所以她下一句又问道:“静是谁啊?”

“我大学同学,绝对美女喔。”

“静是他女朋友。”小伍解释道。

我龇着牙对他笑,表示他这句话很白痴。

“怎么?你敢说不是啊?”

我继续对他龇牙。

“你瞧他笑得这么淫荡,就知道是了。”

小昭看着我的表情,也忍不住在那里猛笑。

我向小伍举起酒杯。“为了孩子!”

我和小伍碰杯。小昭偎在小伍身边,说为这个她得抿一口,小伍伸手揽住她,却自己一杯干下。“你都有老公了,哪还算孩子啊。”

我倒了第二杯。“为了母亲!”

小昭说这口一定得抿了,小伍将杯子端过去,但小昭的嘴刚沾到杯子他便又端回去自己喝了。小昭一边打着他的手一边埋怨没喝到。

我看着他们甜蜜恩爱的样子,第三杯举起来却找不到了祝酒令。

小昭见我们俩举着杯愣在那里,便帮我提议道:“为了爱情!”

我将脸凑过去,压着嗓子对她说道:“我没有爱情。”

“那为了将来的爱情!”

“将来也没有!”这句话让我更加伤感。

“这世上,只有剩饭剩菜,没有剩男剩女。”

我笑着对她说:“那我就是剩饭。”

这时小伍说话了:“那为了我们的爱情!”

小昭扑到小伍的怀里,骂着他真自私,眼里全是笑意。

这一句我喜欢。

“为了我们的爱情,干!”

在小昭去和小伍同事聊天的时候,小伍偷偷地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和谁?”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当然是静啊。”

我又开始对他龇牙笑着。

“你们分手啦?”

接着龇。

小伍开始喝酒,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你们究竟怎么啦?”

“我们没怎么啊。”

“那你干嘛老那样笑?”

我又开始笑。

“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声音高了八度,小昭坐在对面都听到了,奇怪地看了过来,他忙对她龇牙笑着。

小伍无奈地看着我,然后突然低下了头,“求你了,我是关心你啊。”

在这一瞬间,以前的小伍整个地回到了我的面前。

我向后靠去,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我女朋友呢?”

“她很喜欢你啊。”

“可是我不会喜欢她的,她也知道。”

小伍看着我。

“在那次我去的时候她就知道?!”

“后来知道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小伍没有回答我,他看着对面的小昭,嘴里问道:“她那么优秀,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她呢?”

“这个谁能够控制得了啊?我不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在我心目中占据过特殊的位置。”

他端起了杯子,开始沉默。

“其实……”我极小声地说着,仿佛只想说给自己听,声音里却带着些微颤抖,“还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在我心目中超过了你的位置。”

我不知道他听到没有,他没有回应,我们俩只是看着电视,里面还是那几条热带鱼在游着。

他拿着摇控器开始点歌。

“还好吗?”

“没你好。”

他对我这个回答没有响应,只是屏幕上的点歌画面半天没有变动。

有时候他唱歌非常好听,我会沉醉在他的嗓音里,会深深地浸入一种莫名的情绪里。

当屏幕上显出他点的歌时,我在想,他与小昭是在深秋里认识的吗?这个爱与离别的季节。


假如 躲不开离别时候
我愿 能对你潇洒挥手
只因 此情不该我所有 如何相守”

这首歌,难道不是应该我来唱吗?

我忍不住放下了禁忌,拿起另一个话筒,唱着记忆里的粤语版歌词。


往后 当你倚在深秋
回忆 别去的我在心头
回忆 在这一刻的我
可会 泪流 ”

小伍嘶声力竭地和道:“可会 泪流”

他的“可会”,听起来就像是“我会”一般,我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同事们开始鼓掌。

为什么鼓掌?为我的泪流吗?

小昭看着我的情绪,体贴地想帮我放下另一只手拿着的酒杯,我忙将手躲开,努力在泪水中微笑着向她摇摇头。


爱是可发不可收
你是可爱到永远
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

我在唱歌的时候哭泣就像小伍在醉酒的时候哭泣一般,我的苦痛,必须要找个时机流出来,这样才不至于让它们在体内积聚,占领,吞噬。

同事们都使劲地鼓着掌,称赞小伍和我的配合竟如此动听,还开玩笑说我简直是倾情演出。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地微笑着。

小伍拉着我说出去吹吹风,然后吩咐小昭在同事们叫酒的时候记住帮他们付酒帐。

我们俩就坐在门边的路沿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以前我们俩好像没有一起看过月亮。”

“哪有啊,上回去你们学校不就是中秋吗?”

我对着月亮任性地说道:“我就没有就没有。”

他一点不跟我计较,只是随和地说道:“现在不是一起看了吗?”

没有,我们从未一起看过月亮,纵便是现在也没有。那圆的是你的月亮,我的月亮从未圆过,而且,永远也圆不了。

小伍的手上一直在玩弄着他的打火机。

“想抽就抽吧,我不会管你的。”

“你以前不是管吗?”

“现在该你老婆管了。”

小伍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不抽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又要顾忌这,又要顾忌那,辛辛苦苦省下一两年寿命,可是大限一到,留也留不住的。”

“该顾忌的还是得顾忌,作为一个人,应该学会控制自己,太随心所欲只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伤害。”

伤害?我能给你带来什么伤害呢?

我望着手中的空酒杯,不语。

我们就这样坐着,在这寂静的小镇路旁,望着天上寂静的月亮。

回去的时候,小伍叫小昭搭同事的摩托回去,然后他拍拍他的后座,叫我上去。

我犹豫了一下。“你还能开车吗?”

“相信我吧。”

我放弃了假想中会遇到的危险场面,坐了上去。我一直都相信你。

我坐在后面抱着他的腰,将额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背上,淡淡地吸着那熟悉的体味。我不敢搂得太紧,也不肯搂得太松。

下车的时候他怔怔地看着我,我忙拭着眼角的泪水解释道:“我是沙眼,一吹急风就会流泪。”

他宿舍在三楼,他说跟同事借了一间,今晚他和我睡,小昭住他们自己那间。

房间里有两张床,在睡之前他不经意地问道:“我们一起睡还是分开睡。”

我愣在那里,然后勉强地挤出笑容:“分开睡一样可以聊天啊。”

“声音太大怕闹着隔壁的。”

我暗暗地叹了口气:“今晚你也喝得有点多了,睡吧。”

半夜的时候被一声巨响给惊醒了,睁开眼发现原来是他撞在了两个床之间的柜子上,然后他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自己的床,叭地一下倒了下去。

我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但没有回音。

大概是他半夜起来小便吧,不过他的床在门边,怎么会撞在了柜子的我这边呢?

看来他喝得比我想像中的要多。

早上起来我问他这件事情,他说完全记不起来了,他还撩开衣服给我看,“撞在柜子上会痛啊,可是我一点感觉都不记得。”

我摸着他的小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小时候的伤还在吗?”

“早没有了。”

“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吗?我看看。”

他顺从地趴在床上,甚至连我褪下他的底裤也没有半点反对。

我抚摸着他全然如新的肌肤,那些曾使他如此痛苦,都忍不住要死命大叫大哭的伤害,随着时光的呵护,到如今竟找不着半点痕迹。

“一点都没有了。”

“淡淡的痕迹应该还有吧?”

“一点都看不出来。”

“真没有了吗?我从没问过小昭,自己也看不到。”

伤痕,是因看到而存在吗?那么,如果有伤痕,我该告诉他吗?

这天小伍夫妇只花了半天工夫便带我逛完了小镇的所有地方,然后我们坐在茶楼里喝下午茶。

小伍又回复成了现在的这个伍先生,沉默寡言,稳重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报。小昭和我在一旁聊着所知道的同学最新状况。

我说傍晚我想去龙吧坐坐,小伍提议我去大世界,说大世界人气要足一些。

我说就想去龙吧,听说那是个同志吧,想去看看。

“我和同事去过好多回了,没看到过有同志。”说这话的时候,他连头都没从报纸中抬起来。

“同志吧是什么吧?”小昭好奇地问道。

“同性恋酒吧。”小伍竟代我答道。

“噢。”小昭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我接着说道:“每知道一个同志吧,我都想进去看看,虽然知道其实都差不多。”

他们俩都没有搭话下去,我只好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就是一个同志。”

“噢。”小昭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你一直没找女朋友。”

我笑笑,没敢看小伍,怕小昭误会。不过余角里,仍然知道他一直在看报纸,对这消息没什么反应。毕竟是比较开放的南方,对这些事情是比较容易能够接受的。

“我也有可能是同性恋呢。”小昭宽慰我道:“以前和阿蓉关系特别好,当她和其他女同学关系好时,我就会吃醋。”

我笑道:“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的,女孩子的友谊就是那个样子的。”

“好像也是,她交男朋友时,我就不会难受。”

小伍仍然在看他的报纸,偶尔端起茶来喝一口,仍然是沉默的偶尔搭一句话。不知道现在知道我是同志了,他对早晨那件事情会不会尴尬呢?

“那中学时有没有喜欢上班上哪个男同学呢?”女孩子对这种事情是最感兴趣的了。

“没有,虽然心里有些事情成熟得早,但性成熟得比较晚。而且,也不是说只要是男生,我都会喜欢啊。”

小昭笑着点头。

我喜欢的是你老公,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了,你还会这样随意开心地和我谈笑吗?

心里越是酸楚,面上笑得越是灿烂,这是布满了雷区的地域,虽然明知道这不会有实质上的影响,但我也不想带给她任何无端的猜疑。

夜幕刚临的时候,我们去了龙吧。

这里果然不像个同志吧,而且人气也不旺。虽然有一桌是两个男生在亲切地交谈,有一桌有个男生在看着呼机等待着朋友,但另一桌也是几个男女生在热闹地玩着骰盅。

在喝光一扎啤酒后,我起身告辞。

他们问我是接着去其他酒吧玩还是回家聊天,如果是接着去其他酒吧,小昭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是上午的班。

我说你们俩都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在回悟过来后,他俩同时问道:“为什么?”

“我该走啦,本来就是过来陪你们过中秋的,中秋过完了,我也该走了。”

“你……”小伍说了这个字,却找不到下面该怎么说我了。

“反正我现在在深圳,好歹也算在一个省啊。”

其实我心里明白,不管是在同一个省,甚至是在同一个市,我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但是如果再罗索下去就赶不上末班车了,我只好用这么一句莫棱两可的话来搪塞住他们。

小伍仍然想挽留住我,但最终他看着小昭,希望用她的口来留住我。

“你不能现在给老板打电话,多请一天假吗?”小昭望着我。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天的时间是很短的,可是一天的时间又是极宝贵的,每个人都可以随意地向老板请一天假,可有人能够向老板多请一天生命吗?

我非走不可。

小伍最后向我竖起了一个指头。“那明天早上走总可以吧,五点钟就有车,赶回去完全来得及。”

我仍然摇头,多留一个晚上,对于我是毫无意义的。

“为什么?”小伍仍然孜孜不倦地问道。

我听到了他这句中浓浓的朋友情谊,其实如果他像以前习惯地那样说“求你”,也许我就会忍不住留下来了,可是我知道他现在长大了,不会再像孩子时那般对我说话了。而这句为什么,完全不具杀伤力。

“今天夜里我和别人还有事要做。你们春节回去吗?”

我再度以一个言语的圈套来企图解围。

最后,小伍说:“如果赶不上末班车,那你就明天走。”

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啊,五年前的今天,我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我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心境,又岂是只把我当好朋友的他所能体会得到的呢?

我没有中他的圈套。“据我所知,从这里打本地的的士到深圳,不会超过三百块钱。”

小昭仍然企图挽留我,我对她说千里送君,终有一别,是不。

小昭依依不舍的眼光和小伍依依不舍的眼光是一样的,我感激这份友情,如果说我对他们也只是这样纯纯的友情,那么我必定会多留这一个晚上。可惜,不是。

我们到达车站的时候,离开车只有五分钟,小伍帮我买好了票。

上洗手间的时候,小伍跟着进来了。

在洗手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还好吗?”

我笑笑,咬着牙说:“还好。”

“真的还好?”

“真的。”

他不再言语。

我回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第一次这样对望着,而不是一同望向漆黑的夜色。

“把眼睛闭上。”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

看着他浓浓的眉,紧闭的眼睛,他仍然是以前的那个小伍。

我抬起头在他铁青色的下巴上吻了一个,然后大步地走了出去,上了车,手在空中挥着向背后的他俩告别。

我习惯于这样以背影跟人家告别,因为这样他们就看不到我红的眼睛,和满眶的泪水。

汽车迎着海风在平原上跑着,我呆呆地看着车窗里那满面泪痕的脸影。

我是多么想吻上他那紧抿的唇啊,可是我不能。

银白色的月光轻柔地洒在这片原野上,就如同天上宫阙一般,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在那个漆黑过道的水表箱上。

那个小男孩问道:“你爸爸老打你,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不回去我住哪里呢?”

“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啊。”

“可是你是和你爸妈住在一起的啊。”

“那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们就住在一起吧。”

“好啊。”

一段小小的对话让他们如此的快乐,他们是那样开心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只是一起看着面前的黑夜,幸福着。


200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