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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羽毛

作者: 蓝狐


我拿着一支铅笔,敲打着鸟笼。里面有两只虎皮鹦鹉。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最便宜的那一种鸟了。我把铅笔放在这一头敲打,它们就会紧张地用碎步沿着杠儿向另外一段移动。当它们快要移动到尽头时,我就用铅笔换一头敲打。看着它们惊恐地来来回回地挪动,乐此不疲。
被我这样折磨的鹦鹉实在是很无辜。它们从出生开始也许就是在囚笼里面度过的吧。每当它们中的伙伴侥幸逃脱束缚以后,不知所措乃至最后饿死、冻死也许是最为平常的结局了。以前曾经也想过放生什么的,可是家里人说得对,对于这种鹦鹉而言,放生并不是什么仁慈,相反是一种残忍。于是让它们在牢笼中安稳地生活一直到死去成了理所当然的了。说到底它不是烈鸟。真正的烈鸟我是见识过的。刻骨铭心的痛楚。
住在现在看来不高不低的六层楼总是有一点好处的。因为那些飞得不高不低的鸟儿从窗户飞进来的概率会比其他楼层高一点。那时候得我大约13岁左右吧,总是喜欢在脑子里面装满奇奇怪怪的幻想。当我把上面的想法说给家里人听的时候,他们哈哈大笑:“但愿飞进来一只肥肥的鸽子,抓住吃掉才好。”我没有听出来这是讽刺,反而继续着发言:“别就知道吃,我最好一只画眉鸟飞进来,抓住了买上个好价钱呢。”“呸你个画眉鸟,就是麻雀也不会这么傻!还画眉鸟?等着话梅糖去吧。”我撇撇嘴,心中大是不以为然。所以在放学的傍晚,总是开着窗户。
没过多久的一个礼拜五下午,我回到家里赶刚打开窗户没多久,就听见房间里啪啦地响了一声。推开门却看见一只灰褐色的鸟从窗户玻璃上碰壁掉到了桌子上。个头还不小呢!反应还算是快,我迅速关闭了打开的门窗。我的房间南北都有窗户,今天也太巧了,偏偏朝南的窗户没有开,朝北的开了。这只笨鸟以为明晃晃的窗户玻璃是敞开的通道,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哈哈,块头这么大,肯定不是麻雀,是什么呢。管它呢,抓住再说!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过后,我得意地把这只鸟儿锁进了老头子的塑料菜篮子。然后开始端详这只自投罗网的战利品。
“画眉!”五楼的一个老大妈认了出来,“小弟,这么大的画眉鸟很值钱呀!”
“是不是呀?这里哪里会有什么画眉?”妈妈绝不相信市中心会有野生的画眉鸟。
“肯定是,我早些日子就在我们这里看见过画眉。估计是哪一家没养好,放出来的。”那个姓郭的大妈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
“胡扯,这么小的画眉,肯定没有成年……”哥哥开始出声。
“也许是逃生出来的生的。”我随口说道,满心欢喜地看着菜篮子里的画眉鸟。
“诶,你们家没有鸟笼子吗?”
“没有啊。”
“我那里有一个旧鸟笼,是竹子做的,稍微有一点坏了,先用着吧。”
对于郭大妈的热心我很感激。于是,那只看起来刚刚学会飞翔不久的小画眉被关进了那个小小的竹鸟笼。从被关进去的时候起,它就开始不停地、焦躁地跳跃。我可不管这些,把它放在家里最显眼的桌子上,炫耀似地逢人便说。
晚上,我是在悉悉簌簌的挣扎声中睡着的。
“它真的什么都没有吃吗?”
“是啊,什么都没有吃。也不喝水。”
“不会这样死掉吧。”
“难说,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消耗太大。”
“我看放了得了。”
隐约听到这些话,我爬起来,态度很不好地说:“饿它两顿,我看它吃不吃!”
“依我看哪,赶快卖掉,养鸟的总有办法。”那个郭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上来,这时候来插嘴。看见没人理她,她又说:“我问过了,这么大的可以卖到500呢。”
我没好气地丢了一句:“谁说要卖了?”回屋接着睡。
外边妈妈在积极地叉开话题。里边的我也没有睡着,脑子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自问自答了好半天,最后对自己说:“又不是麻雀,画眉有人养活过的!”于是用枕头一蒙,遮住了灿烂的阳光。
再次醒来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个小太岁——那是大姐的宝贝儿子,远近闻名的坏蛋——完全可以和童年的我媲美的坏蛋。我的心里“咯登”了一下,糟糕,画眉!跑出去一看,那小子拿着一把塑料倭刀正在往笼子里杵……等到我制止住他的时候,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画眉鸟早已经变得惊恐起来。上窜下跳的。
我非常努力地和“臭蛋”周旋到这天的傍晚,大姐和姐夫正在和老头子谈论着奶奶的身体问题。也许还有一两个钟头吧,坚持住啊。可是,我发现画眉的精神突然没有了,委顿地蜷在角落。我变得惊慌失措了。
“吃饭了。”老头子在叫。
我把房间朝北的窗户打开,然后把画眉放在桌子上,打开了笼门,就出去吃饭了。我想,吃完之后,它怎么也应该逃走了吧。那是它自己逃走的。自己逃走的!
“臭蛋”吃了几口就说饱了,碍于老头子的面子,我不敢太早退席。只好用眼睛瞪着“臭蛋”,不让他到我的房间去。可是一个没留神,房间里就传来了“臭蛋”的大呼小叫。
笨鸟!笨鸟啊!
它被当过兵的姐夫的大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塞进了鸟笼。筋疲力尽。
晚上十点,它死了。
早上起床,妈妈让我把鸟笼洗干净,还给郭大妈。因为她一听说画眉死了,就来要笼子了。我把笼子递给她的时候,听见她嘴里咕哝了一句:“可惜,可惜。”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惜。
一个月以后的一个早晨,我看见了一只更大的画眉鸟站在墙头大声地叫着。在我听来,那叫声中充满了凄厉。我捂着耳朵跑回家里,不敢去听。
打开书,取出一翎灰色的羽毛,轻轻地放飞在微风中。看着它越扬越高,心中默默地忏悔:
“创造万物的神啊,原谅我吧!因为您的宽恕,我将永远热爱生命!”

(完)

[ 后 记 ]
其实,在第一只画眉死掉以后的两个礼拜以后,我又在一个下雨天里,在一个下水道的沟盖边上见到一只只有两个指头大的画眉。它在叫,在发抖。我把它拣回去,原打算在雨停了以后放走它。可是,那天的雨又下了四个小时,天很冷,它又那么的小。没有熬过去。于是我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生灵在我手中死去。说不出的难受!
由于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如果硬要把这些放进去,不免有点“什么尾续什么”了。没有写但不是没有干过,总是觉着交待得不够彻底,于是便不伦不类地来了这么个后记。
事情过去十几年了,终于写出来了,心中的分量也随之一缓。
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