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彭鹏打电话给我说准备在北京租套房,不想在小白那里寄人篱下听他唠叨,心烦。
他说想让我跟他去看看,我正想拒绝,
他说,我知道你平时没事,当我就是个朋友还不行吗?
我说,你以为我能当你是什么?
离开了床,总是有些事是会变化的。
一天看了7套房子,有的太小有的太贵,有的太没有质量有的太没有品位。
我发现他比以前挑剔了很多,而且喜欢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加上法语和我都听不懂的英语。
然后用一种法国式的诱人眼神把导购小姐(是这么叫吧?)迷得七荤八素。
她们轻声的议论,我是听得到的。
忽然觉得保罗很厉害,和我在他的同事面前走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拘谨。
或许如他说的,美国的好就是谁也不干涉谁。
这也是我喜欢和洋人在一起的原因。
我无聊的在椅子上坐着,屋里有空调而依然很热。
我捋捋头发,心想,这样的房子真令人讨厌。
彭鹏在每个屋子里转了一圈,特意把椅子上的我拉起来带到卫生间里去看。
铺了蓝色的瓷砖,显得干净而舒爽,面积也够大。
我说,好啊,不错。
他眼里很失望的样子,而我想我没有必要去迎合他,就走了出去。
我们住的那个仓库里,一张床垫,一个带天然气罐的2眼灶台,一张总是快散架的桌子,就剩下只有一个卫生间了,也就是简易厕所,加个淋浴。
本来那里是没有什么可以称为厕所的东西的。
我们要上厕所就要在黑黑的小胡同里走15分钟。
他也看出,我讨厌在公共浴室里赤身裸体被人像强奸一样看个遍。
他说,这样下去就会像白公馆了。
我说,以现在的钱,也只有租这样的地方,还可以保证有足够的地方用来画画。
他拍拍裤子,站起来,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要靠自己来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
他有两周的白天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不说,也用亲吻来阻止我问。
他满手水泡的回来,我就小心翼翼的给他涂红药水。
那时候附近的一家翻修,我们半夜里连偷带捡的搬回家一箱子的瓷砖,
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看,居然闪着惊艳的蓝色。
他笑着说,你喜欢吧。
然后我们就把地挖开,偷偷接了水道,这不容易,居然还可以弄到能有淋浴。
他说,如果在工作2个礼拜可以改热水的了。
我觉得心里难过,就没有叫他去,笑着说,凉水的就挺好,可以防止以后得病。
咱们现在这样的条件也不合适要求太高,是吧。
我拽着他的手,摸摸他的手结了的茧子,说,我可不愿意你碰我的时候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们在出租车上坐稳以后,彭鹏带着责怪的语气说:“你什么也不记得吗?”
“我需要记得什么?”
我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脸很油,就很心烦了。
他不再问什么,也果断的握着我的手,然后从后视镜里轻蔑的瞟着我。
司机也探了探头,透过墨镜里瞧了瞧。
彭鹏在有看了一家以后,在出租车上,说了我家的地址。
我说:“你干什么?”
他说:“我早上接你的时候看到那里也有房子出租,去看看不行吗?”
我知道他是有预谋的,一到那里看都没看就租下了我楼下的一套有家具的房子。
然后恬不知耻的要求到我的屋里去喝点东西。
物业管理员看着我肆无忌惮的诡笑。我就说:“不如您也一起去?”
可惜他胆子不够大,被彭鹏严厉的眼神教训了回去。
13
进了屋我就盼着保罗赶紧回来,或者来个电话让我装装样子壮壮胆。
可我绕了个圈子,发现留言键亮着。
这个蠢货,居然说晚上有欢迎那个白痴总裁的酒会,要很晚才能回来。
彭鹏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下子陷在了沙发里。
我洗了脸,对着镜子说了三遍要镇静,然后在马桶上坐了会儿。
保罗说,其实我知道我的,我不是你认识的最有钱的富翁,
我没有什么权利要求你对我有什么承诺,担什么义务。
我想他这么说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觉得我是如此不可靠。
我给了彭鹏一杯咖啡,给自己倒了杯梨汁。
彭鹏的眼睛这一次有时间在屋里仔细看一遍,他看了挂在屋里的画,
然后说:“你进步了。”
我讨厌他在这句话里所表现出来的高姿态,说:“一般吧。”
“我这次来北京是为了办我的画展。”
“那天你说过了。”该死的,我就不应该提那天。
所有关于那天的记忆都应该在那个晴朗的早晨被施加了忘却的药粉。
他一笑,露出了一个更该死的笑,然后靠近我坐下来。
我站起来,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表现得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初次应召女郎。
或许他在心里也正是这么看的。
这么想,让我觉得有点难过,同时也在痛骂自己的无聊。
既然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那么就让它发生吧。
他的高潮来得快而急,我几乎没费什么脑筋和力气,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乐趣。
我站起来,穿了件丝质的大衬衫,这么做有点附庸风雅,不过确实舒服。
我拿出干净的床单扔在一边。看着彭鹏躺在床上抽烟。
他说:“你对我就一点没有感觉了吗?和那天晚上没法比。”
我在椅子上坐下,姿势如同标准的淑女,听了他的话:
“其实你对我也没感觉了。
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过去的我。可那已经不存在了。”
他没有说话,吐了口烟。
“我猜你在法国的时候,经常想起我,
那个时候,可能混身是汗,怀里有个身材不错的年轻女孩。
你经常想起,可是有一天,你拼命想拼命想,却发现你根本想不起我的样子。
你发现你记得的只是一些细小的片段,
你记得我的长发,可你却想不起我的头发有多长,
有没有你身边的女孩子的头发长,
然后,你就会发现,居然短短的三年,你就记不起我的相貌了,
你总在路上走着,觉得我和这路上走着的某个人有点像,
然后你就回头看,可是你又觉得不像,
这一切就是这样,直到你一点也想不起我的样子。”
他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驳。
他把香烟掐死在烟缸里,把手臂挡在眼前。
“那时候,我觉得我没有珍惜。没有珍惜生活中可以称为美好的东西。
只是想象着自己是辆战车,不断的向前向前。可真的没意思。”
他叹了口气,说得很轻很慢,:“我真的很想你。
我的画第一次登在了有点权威的艺术杂志上,那时候我真的想让你知道。
我觉得我一直就是在等这样的一天,对你说,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可是我发现我连你的电话都不知道。而且,你也并不需要和我分享这些了。”
他把手臂拿下来,呼了口气,抽出支烟。
“我发现我变成了孤家寡人,没什么人可以说话,
没什么人关心我的悲伤,也没什么人可以分享快乐。
失去了,一切都失去了。我也变得没有了梦想。发现那些没任何意义。
是啊,我是想不起你的样子。
我发现你和我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居然什么都没有,甚至一张照片。
我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画过你。”
我曾经有一本速写集都是画他的,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他走以后,我却从来没有去翻开过。
他脸上有点泪痕开始泛光,我想我也有点感动,
如果还对他有情就应该扑到他身上去搂着他,告诉他我还在这里,我还爱他。
可我没有,只是把纸巾盒扔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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