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保罗生病了,发着烧。我给他喝水,喂他吃药。
他的脸烧得通红,夜里出了很多汗。
我躺在他身边,抚着他微潮的头发。
我说:“好了,睡吧,明天就退烧了。” 他握着我的手,不放开。
“今晚,在我身边吧。”他的眼睛,很清澈的蓝。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他靠着我的身体,睡得正香,发出细微的鼾声。
我摸摸他的头,温度已经退去。
然后,从床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字典,在床单上抹掉灰尘,
轻轻地把他的头抬起来,把字典塞在下面,慢慢的下了床。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到他的脸上。
在那个饭店的客房里,我也是这样看着阿德的睡态。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想哭,失去贞洁的女人总是在第二天早上哭泣的。
而我却没有,只是等着他醒来。
他的睡态很丑。完全失去了醒时的井井有条,五官完全零乱着。
我应该为自己感到悔恨和羞耻,而我没有,完全的没有感觉。
他昨天在床上的时候说:“我喜欢像你这样的人。”
“什么人?”
“有朋友的,做爱的时候就会有负罪感,比较有乐趣。”
“是吗?”而我没有感觉。
我本来只是带着他去看画,我知道他盯着我的时间比盯着画的时间长。
如果不是因为他会盯着我看,那么他也不会跟着我来看画。
我希望他能买其中的一两张,希望我能从他那里搞到钱。
我的烧还没有退,老板因为我有两天没有去上班而解雇了我。
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吧。
我对在3天里弄到一万块完全的绝望,只求能在阿德这根稻草上找到一半的钱。
他漫不经心的翻着画,然后说:“没有我能要的。”
“他好的画都拿到上海去了。”
他指了指放在边上我的两张,说:“如果要买的话,这样的还有可能。我不是说你朋友的画不好,但显然他不是我能卖出去的。会花钱买画的人,只喜欢两种画,一是名作,二是看了能理解的。你的显然属于后一种。”他耸耸肩,“色调优雅,构图严谨,可以看到一些忧郁的味道。那些太太们就喜欢这样的东西,放在家里不急不躁,还能让人想起某个穷困如于连的漂亮青年。”
我等到他说完,问他能出多少钱,他说400,美金。
这不够,我听了就坐在旁边的床垫上,他也坐下,
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问我:“那么你想要多少呢?”
保罗发出轻微的哼哼声,我迅速的爬回到床上,拿掉字典,重新躺好。
他缓缓睁开眼皮,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吻了我的唇:“你还在,真好。”
我笑着看他:“再睡一会儿吧。”
他又闭上眼,握紧我的手。
我开始顾忌保罗的心情感受,这不好。让我觉得越来越依赖他。
也许就应该这样结束了,比如他回国以后就和他断了,再找一个新人。
这本来也不算是感情,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放手。
这么想着,我又觉得舍不得。真该死。
27
保罗要走了,我给他打理好行李,给他穿上大衣。
他看着我:“这一次要比上一次离开难得多。”
我笑笑:“可你总要也给我放个假吧?”
“我看得出你也舍不得我。呵呵。”他笑着。
“你还非要我挤出几滴猫泪来才开心?”
这时电话响。 我三蹦两跳的过去。
电话那边没没的声音仍然像在床上,
我没听见她乱糟糟的说了什么就直接说:“我要去机场送人,有话我回来打给你。”
我还没有完全放下电话,听见她大声说:“妈的,我现在在结婚呢。”
我让出租车开到饭店门口,吻了吻保罗向他道别。
也许不看着他拉着箱子走啊走比较好,这样我就不会觉得他要去很久。
可是我下了车,看着车开走,而他回头看着我的样子,我又觉得难过。
毕竟是离别。
我到了楼上,吃喜酒的人群已经开始躁动了。
我身边走来一个穿红旗袍的女子,毫不留情的掐了我的胳臂。
我从12岁认识没没就没见过她穿裙子,今天是她第一次穿着女孩子的标准服装,还化了妆。
她拽着我走到角落里,我还没有能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有这么可怕?”她点燃一支烟,看着我,她很紧张。
“你吓死我了。新郎是谁?”
“人猪。”她没有表情。
“你这个疯子。”
“人人都有累了的时候。”她还狡辩。
她的新郎就是通过我的手,借用她的画的人,比保罗大至少5岁,
不幸的因为纵欲过度而晕倒在洗手间里,碎玻璃剌断了手上的筋脉,再也不能稳握画笔。
我不再问她为什么,这些都没有什么原因可言,
所谓的原由大多是为了说服自己而不成道理的。
没没说:“等我们岁数大了,总要做一些很无奈的事。
而通常这些事除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无奈以外,不会有更多的伤害。
而恰恰是你在20岁以后30岁以前干的那些‘自己想做的’事
才真正的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会伤害到自己。”
那时候我们25岁,她身心疲惫的在欧洲旅行了一圈回来,除了画稿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她又继续随便的说了几句:“你留下吃饭吗?”
“我想我这个样子好像不大好,里面可都是德高望重的人。”
“也是。其实我也不合适这样的场合。”
林冰冰在走廊的那边看见我,然后大叫着:“何梅,何梅,你在干什么呢?大家都等你呢。”
“该走了你,去吧。”
她叹了口气,很无奈的一笑:“你看我还行吗?”
“挺好的。”我伸手抹掉她嘴角的出线的唇膏。
“挺胸,新娘子。”我拍拍她的背,她穿着不合适的高跟鞋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回过头说:“你可要天天祈祷他早死啊。”我点着头,一定一定。
在黑暗的教室里,老师在放鉴赏课的幻灯片。
《塔吉克新娘》,没没说,女人都想做新娘吧?
我说,那要看娶你的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有道理。
这时候,老师大吼着:“何梅,这么远我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何梅,取音谐字合,出淤泥而不染,临严冬而不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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