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心是会生病的。”他往杯子里灌着啤酒。我们坐在街后面的酒吧。我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日文杂志,尽管浏览些色彩艳丽的图片。
“有时候,心不过是生了场小病,随便给点药就会好的;可是下一次,病就没那么轻了,不过慢慢地也好了起来;再有一次呢,它落到了大病一场,这还好,总之挣扎着也算能够康复;可是从此落下了病根,每到刮风下雨天色阴晦,多多少少总会又犯起毛病来,即使没有犯起毛病,也会犯起愁来,愁啊,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除根。这时候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好做,就只好盼着雨能停一停,天亮起来。”
“于是,人们离开一个地方,寻找一个地方。雨少一点,见晴的天多一点。”
“可是,你知道吗,还有最可怕的事那是什么?死。”
“死了。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是有的人是心死了,那简直是太可怕了,最可怕的。”
声音有点发颤,我仰头望了眼天花板,每次我都要望一望,上面有个女人,米黄色的背景里她显得独自白净,怀里缠了条蛇,眼睛红的,发亮。
(二)
我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黑洞洞。
烟头在空中划了一条耀眼的弧线,背景是黑色的,黑洞洞。
你总算明白了,没有办法一个人活着。
背影里你睡得酣熟,还是那件白色的衣服,嘴角挂着微笑,甜甜的。你梦到了谁,梦是粉色的吗,是不是带了草莓的味道?
可是,分明有泪痕,在心里怎么也抹不去。
你是否还想见到那个人,你曾经为他哭泣,他曾经为你哭泣。
我回过头,你还是睡得那样酣熟。明天早晨,你是否真要离开,还是我要离开。我在你身旁轻轻坐下,只有微弱的光亮,从哪里来的,没有一点方向。
烟又燃了一根,火光微微暗暗。你醒了,那个人站在窗口,似曾相识。
你微微笑,我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三)
我想这样看着她也是件挺好的事,我们穿过人群嘈杂的街巷,在这个小酒吧里坐下。她实在是不太安分,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果球在咖啡里一点点的下沉,颜色越来越深,咖啡越来越甜,味道越来越淡。
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说。
我喜欢你。
不要喜欢我,她说。
你的声音很好听。
那你听我讲故事,好吗?
讲吧。
(四)
人们来到这座城市,叫死亡的城市。你是第一个人,你就叫一号。你在这里告诉自己,不要再走了,行下去还是沙漠,没有尽头。
于是捡了根树枝,我画了一个圈,给它取了个名字,死亡,从此它变成了一座城市,我就变成了一号。
你们都来了,二号、三号、四号……一千号。城市开始膨胀,直到你来了,一千零一号。
年轻的小伙子,你什么都没有,只是随身带了一把三寸长的小刀,刀尖锋利无比。
每天晚上,你都用它。先是静静的看着夕阳落下,在黑暗中,你拿出小刀。你开始流血,刀锋在手心写一个人的名字。你说,总得有个人陪着你。你就写一个人的名字,写得很小心,因为每一笔都有一个故事,一共是十四、十五、十六或者是四十、五十、六十笔,再或者是每一笔都有一个意象,你就不再感到孤独,这种感觉是多好。你知不知道。然后,你把手心的皮剥掉,上面有一个名字,你静静睡去。
第二天,手心会长好,像从前一样,没有丝毫痕迹。他继续看着夕阳……刀……睡去。
你是最后一个人,来到这里。从此每个人都有了一把小刀,有了它就可以安睡。
(五)
想不想知道?她从秋千上下来,问我。
那十四十五十六到四十五十六十个故事或者是意象?
想不想知道?她还是这一句。
会让我心碎吗?
我不敢保证,都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想不想知道?
给我一把刀,三寸长、刀尖锋利无比。我想睡一觉。
(六)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东西,可能是一滴泪水也可能是其它什么东西。我说。
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可总也沉不到底。你说。
走吧。
我们走出酒吧,我回头望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那个女人,还有天花板下独自喝酒的男人,以及他那一套关于心会生病的理论,着实可笑。
(七)
我无法抑制住心痛,紧紧地抱着你。
你说吧,那些故事和意象。
你真的想听?
真的。
那就跟我走吧。
去哪里?
去那座城市。
叫死亡的城市。
是。
那里光景……
美丽。
可是,那叫,死亡的城市。
那里阳光灿烂。
为什么?
因为在沙漠里。
可是,我们会在到达之前死去吗?
没有人会在死去之前死去。
你,好好笑哦。
咯咯,好好笑。
在我手心写字好吗?
写什么?
写个名字。
谁的名字?
你。
为什么要是我?
就是你了,如果你在死去前死去,我总得有个名字可以写,用三寸长的小刀,刀尖锋利无比。这样,我就可以安睡了。
在……叫死亡的城市。
对,叫死亡的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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