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喂了一小钵松瓤长青汤，等到他鼻息酣然，小飞才长出一口气，在屋里踱了几圈，放不下心，披了敞风夜游袍去安慰星星。
琉璃罩内火光闪动，小飞一手提着灯，一手护住风口，目不斜视直往长廊那头走，星星果然没睡呢。门环扣得叮叮作响，里面灯火晃了晃，人影变大，门吱呀呀开了。星星褪了妆束，披着灿灿的貂皮小褂，脸上更显得消瘦倦怠。把小飞迎进来合上房门，她也不抬眼，也不奉茶，依旧坐到妆台前发呆。
小飞轻轻的蹭着小半面凳子坐下，右手环拥着星星，微微的摩挲肩膀，左手拈了一串明珠递到她鼻尖上，对着铜镜乱比划，却没能像往常一样逗她开心。
星星，别默不做声嘛，我也难受的。他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全怪我，不能哄得他和气点。
星星推了推他，说，这么黯了，还不回去伺候他。你心里记挂我，又何必巴巴的跑过来，万一惊动了他，倒把你一片好心辜负了。
小飞笑了笑，鼻子皱出纹路，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呢？星星比着两个人的手背，自己的血色少了很多。
小飞也有点沮丧，说，暑热的时候他不静养，去毒日头下面取阳气，也不知道哪里搜罗的秘方。秋天深了，他说觉得阳气弱了，我调了几味药汤也没用，这些天他发火砸东西，你也看见了。这倒罢了，他睡不着，居然拿我撒气，又掐又咬，将来恐怕动鞭子。
星星吃了一惊，忙让他褪了上衣，果真背上又新添了淤痕，心里一沉，说道，唉，苦头轮到你了。我被远嫁到这，六年多了，白天作体面的夫人，晚上被他或打或骂，我偏偏从不奉承他。现在仆人遣散得差不多了，我亲自去果园田庄巡视，晚上也难得伺候他，松散多了，只是闷。这么说，我倒把他的脾气避去八九成，害的你受罪了。
小飞回过身，握住她的手说，星星，要不是你在这个家里，我早呆不下去了。我把你当亲姐姐，又忍不住胡思乱想的要出人头地，好取你做我的新娘，真不害臊。
星星听了这话，笑道，我把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小飞又试探着问一句，以前他也打你很痛么？我年青小伙不怕什么，你怎么熬过来的？
星星淡淡的说，身上的伤都快看不见了，还提他干吗。
小飞鼓起腮笑着说，我们家这个爷，口口声声三十过五如狼似虎，我看他宽了衣的样子，是个五十过三的老鼠！
星星忙按住他的嘴，这可不许胡说，听到他耳朵里还了得。我也觉得他古怪，阴沉沉的那么糁人，跟他行房是苦差事，不过逐年的简短，稀少，也可以不当回事了。
小飞抚着星星的背脊，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伤也能退得不见，声音跟星星一样悲侧，两人不由得抱在一处哭了一会。
窗外夜枭嘎嘎叫了几下，小飞松开手，取出帕子替星星擦净了脸，说这次我还是先回去吧，给你制的玉荣养心丹记得吃，对了，下次得空再买些清莲露。星星，多补身子，少想心事，我会护着你的，我不怕他。我想着，总有办法，能和你一块自在过日子。
深秋了，星星送到门口就觉得寒气逼人，小飞忙让她关门歇息，琢磨着明天该想法生个小火炉。寒蛩凄厉的叫着，夜食的鸟栖在枝头，一颗又一颗绿眼珠闪烁着，树枝下两只小眼睛贴得很近，墨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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