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鬼魅难见天光，转瞬隐匿无踪。
锯齿似的念头鏖战了一夜，到破晓还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梦和记忆的片断成了枕边废墟上残留的烽火，灼烫了手心，触摸着什么都冰凉。空气中飘散着焦虑的烟味，趁蹙眉爬上额头，泛起的皱纹是哪户人家春耕时留下的犁沟，只是忘了播种希望，料想来日秋寒颗粒无收。
夏日清晨的那一场瓢泼大雨，吞咽了雷声，浇熄一晚的等待，万点千行，如瀑飞溅。盘算着是睡着还是醒了，顶着同一片天空，会不会因这意外的骤雨阻断了上班的从容？参商相隔，竟不能取一把伞相送。如此，唯有轻问一声，合衣上床，睡意朦胧。梦插上翅膀，仍飞跃不了万水千山，反反复复上演的是一个loop死循环，输入PIN码，等待显示，跳回，从头再来，输入PIN码，等待显示，跳回，从头再来……一觉醒来已是十点，抬头看看窗外，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明红的天空龇牙一笑。考卷该发榜了吧，打开手机，一封短信未启。原来真扰人清梦了，倒没想到会起得那么晚，应该是朝九晚五吧？事总有出人预料，人与天哪一个更聪明？起床洗漱，水渐凉，秋天快到了。想着那个千篇一律的梦，呵，连梦都做得这么小心翼翼，除了在电话的一端守着消息，竟丝毫也不敢放肆。
又一场雨，将儿时乡村记忆里门前蹦跳的蟾蜍唤醒，倾巢而出，屋檐下挂着的水帘是剪不断的银色沙漏。我说小时候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那边莞尔一笑，说到久违的童趣，说起潮湿的泥土的气息，说出了一个小镇的名字。我放松地枕着雨声睡了，醒来痴想，倘若时光流转，于那小镇学校的口门，于那回家路上熙熙攘攘的小学生中，能不能辨认出那一口小白牙，取一条红领巾为证。
7月13日，晚上六点收到消息说被困在飞机上了；八点半劈头盖脸的雷雨竟让粗心的人误以为是早早燃放的焰火；十点了，霪雨潇潇，电闪雷鸣，再也没有办法联系上。楼道里挤满了被暴雨围困的人，等了半个多小时，雨势不减，只有一路狂奔，回到家满屏幕的飞红碎彩，举国欢腾，中国申奥成功了！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我做了回落汤鸡。
后来我问雨夜狂奔是为了什么？笑答：一定是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与雨夜狂奔似乎没有什么逻辑上的必然联系，夜却因此流转起来，思想开始跳舞。不会魔法的男巫扮演起恐怖片的主角，乱舞中踩肿了谁的足背，又抬腿一脚踹翻了炉火，遗下一片狼藉且待来日勤勤恳恳打扫。夜深露重的时候常想，那一脚不知是踹轻了还是重了，隔年回望还记不记得？红灯闪烁，是不是该刹车了？且无睡意，扣上充电器再舞一程。窗外的蟋蟀“寂寂寂”叫个不停，不知疲倦啊，是在唱情歌吗，怎么都一个调儿？白昼扑天盖地的蝉噪让它们嗤之以鼻，等到那帮讨厌鬼全睡着了才兴致勃勃地对起了山歌。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无倦的徘徊让人忽然想起高中一边听收音机一边赶作业的情景，柔美的女声浮出水面：
[i]今晚我是你的DJ 如果你想听什么歌
请告诉我 直接告诉我[/I]
八一建军，怎么也生出这许温柔的歌？象一条清凉的河，流过了岁月记忆中杂乱的石头，让两个不相关联的湖泽融通交汇，谁都能轻轻哼唱：“今夜的月色很美，想你的人没有睡……”虽然可能早已忘了歌者和歌曲的名字，或许从来都不曾知晓过，却已经记忆了这许多年。怀旧的情佻下，昨日永远是美的。今日正是明日的昨日，明日款款而来，从不肯迟一步。今夜且醉，任它一梦酒醒，睡到日落西山，明天将那深院斜阳封存起来，再酿一坛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