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坐在开往市中心的双层巴士上，夹道的法国梧桐招展着满冠华翠，仿佛荡漾开的绿色音波无声地向车窗逼近。
谁见过风？
你没有，我也未曾见过
但每当大树在点头鞠躬
那便是风的行踪
曙光影剧院门口贴着《兵临城下》的海报，不知道为什么这部讲述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时期苏联红军神枪手瓦西里故事的电影在国内公映时名字改成了《绝战中的较量》，原片名中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无可回避的紧迫与背水一战的悲壮荡然无存。电影在具有中国特色的剪刀裁剪下，删截了四段。有一段说的是列车满载着新兵来到前线，苏军指挥官命令他们向德军阵地冲锋，前面枪林弹雨，而后面军的几个老兵架着机枪逼迫他们不许后退，这群新兵显得失魂落魄，有的被德军打死，有的被自己人打死。不知道那帮审查电影的人是为谁遮掩，如此忠实地继承"为尊者讳"的优良传统，只想问问他们内心从来没有为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羞耻吗？！难道战争不是这样子的？！战争不残酷？！社会主义旗帜下的军队就不会在战场上枪杀自己的士兵了？这些的龌龊的谎言从头到尾透着虚伪，是不折不扣的欺骗和愚弄。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利知道历史的真相，生活的真实就是他们所必须面对的。当中国政府对日本教科书事件再三抗议之后，有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行为？隐瞒是两者之间的同共点。
命运如洪流，个人的反抗便如螳臂挡车。六朝金粉、十里秦淮，南京这座夹杂在历史与现代之间的尴尬城市历经了多少次屠城血灾，个体生命在历史浩劫面前得不到丝毫的尊重与眷顾。时常在想，这十朝古都在最近的两个"朝代"里，单是那看得见的血渍，就叫人触目惊心了。太平天国内讧，东王府两万人被斩杀殆尽。或许只为一个姓氏，或许为自己无法决定的编制，丑的、俊的、心眼好的、坏的、刚烈的、卑怯的、有小聪明的、天资愚笨的，谁都逃不过。一场接一场的权力倾轧，一仗接一仗的浴血搏杀，席卷了多少身不由己的人，若是你我处身于那浩浩哀鸿之中，如何逃亡，又会如何绝望？上个世纪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自不必多说了，彼时彼刻，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恶魔凝视的眼光，恐惧早已大于怜悯，只能闭上双眼暗无天日地自己走一程。然而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梦魇，死则死已，累累白骨仍在，历历可数，短短数十年就干枯了，象白石膏做的道具，零碎的象石灰粉末，苦难隔着玻璃窗静悄悄地盛开。不知道人在这样的命运面前有多大的选择余地？
天父既然不能疼爱他的子女，这辈子总得有个人来疼惜吧。曾几何时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大时代下有着闪亮光彩的小人物。五彩祥云、金光圣甲，那是电影编剧煽动少男少女沸腾的激情，却未必是最完美的神话。不做大英雄，也不爱大英雄。唯有普通凡人之间方能素面相对，相互欣赏，相互需要，也相互给予。而当你感觉到被他需要的时候，生命才更有份量。谁若负担起"天下为公"的重任，固然可敬，可焉知他一颗心包容了整个国家民族之后还包不包容得下一个人？水满则溢。
世上的人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人，他们因为爱一个人而爱上这个世界。另一类人，他们因为爱这个世界才会去爱芸芸众生里的一个人，他不会只为一个人唱歌，他不希望只有一个人听懂他的歌声，两个人的世界对他来说太狭窄了，他还需要更宽广的一片天空，哪怕是泛泛的友谊与欣赏。或者还有一类人，他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前因后果的关系。有没有？我不知道。管它有没有，疲倦的时候听他唱温柔的歌，睡着了，有没有都没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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