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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京剧想到的

作者: 星星



我家附近有两家麦当劳,一个就在楼下,一个要走上十分钟。我经常弃近就远,就为后一家店里放的音乐更为古典一些。其实曲子也是当代的,但是主调上更多继承了传统民风,既有西班牙的,墨西歌的,也有美国二三十代西部牛仔的,革命时代苏联的,一首一首的味道都很浓。倒并不是怀旧,而是过去那些歌有着个性鲜明的主旋律。过去的创曲家也似乎更着重捕捉音符和音符间的和谐,让它们各自表现出自己的魅力。那时候不管文人还是音乐家,对所从事的艺术都带着些近乎膜拜的尊敬态度,是这时代已经缺失了的。用的乐器上也以钢琴,风琴为主,那时候的人在艺术上不敢偏离崇高,一追求了就把自己奉献进去,我想那是创物主的世界最受尊敬的时期。

现代音乐我听的很少,每逢别人眉飞色舞的交换最新港台歌曲消息,我只能默默听着,插不上嘴,因为对大多数歌者的名字都不熟悉。如果这么照实对别人说,势必换来别人的惊诧和打量落后生物的目光,又或者给暗中鄙夷成是做作。所以喜欢京剧的话也不好说,怕更坐实了别人的看法,二来也实在是,自己虽然喜欢京剧,却喜欢的不求甚解,并说不上来它的好。

回忆的颜色大多暗淡蒙尘,象黄旧的照片,但我的童年就在当时也是缺乏色彩的。全国上下刚从祖国山河一片蓝里走出来,各种风气蠢蠢欲动,却没有一致的主张,更没形成系统的审美。老成的人视新增的东西为堕落的,年轻人一力想摆脱旧思想的控制,从戴墨镜穿喇叭牛仔裤开始对理想的追求。单就色彩来说,那时候是混乱,贫瘠的。自己被京剧吸引先是从它的丰富的服装上:色彩斑斓缤纷的长衣短袄,敷面黛眉,烁烁生光的首饰,就是简单的一方罗帕,一块椅背上披的椅裙,也细针密线缀绣的葱葱罗罗,叫人想起: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好象踏青游山的书生到寺庙里听经,却侥幸从壁画上窥见了一角凡尘中所不能有的仙家富丽繁华,台上台下,天上人间。虽然从壁画里下来后,还要过依旧的没有颜色的生活,却是见识过了,可以在苦夏夜长的时候讲给连见也没见过的人听,从听者张大了合不拢的嘴里得到些须虚荣的乐趣,更可即兴添加些想象的进去,获得近似作家创造般的快乐。

京剧里戏服的华丽是直观的,大红,大紫,皂黑,月白,粉蓝,鹅黄,翠绿,山青。。。颜色运用上几乎没有禁忌,在大胆奔放而又不乱章法的搭配中,任何世间的色彩都有上台峥嵘的机会。
据说过去的戏服是做成了之后就不再洗,金丝彩线一过了水就不复鲜艳。演员穿的时候里面另穿衬底的衣服,裹的密密实实,所以酷暑唱戏格外苦,唱武生的一场下来衬衣上可以结盐花。保管戏服需要特别的学问,专人掌管,一件衣服沿袭的用过七八十年,乃至上百年,能够依旧艳丽如新。现在的人能珍惜什么珍惜到那种地步呢?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过去的人能待衣服尚能如此,无怪待人也可以直约到来生三世后去。象上古的神话一样,那不可回首的年代,和人心。

今天戏台上的服装在更新速度和数量上都大胜往昔了,看了反而叫人没有以前的喜欢,许多时候会皱眉,也许是纺织技术革新,面料的品种日益丰富,现在的许多东西是过去没有的。过去的衣料最好的不外蚕丝,洋蚕没有进来前,中国织物还都是本土的蚕,不如西洋蚕吐的光亮,但是含而不露的色泽上另有种沉稳气象,好象吸收了几千年的历史在里面。尤其做戏服的面料,是重丝织成,入手沉淀,略带矜持的冷。更加用细针密线纳上图案,分量也就可想而知。那么一件戏服,在戏班里代代相传,伶人老了一代一代,年轻人象接法嗣传承一样欣喜的接衣服,衣服也接过了人的花样年华。经过了百年,即使还鲜艳如新,也有肉眼不见的岁月轻尘沉淀在纹理里,使衣服多了种沉若秋水的感觉,在衰败的同时不朽。

京剧的道具,因为受了舞台局限,不得不开发出高度的象征性。拿很典型的马鞭来说:一支缀满了络缨的细竿,就代表了戏台上活泼的马儿,红鞭就是红马,白鞭就是白马。但是在我眼里,那就是根鞭儿,想象不出马来,但是我并不计较,因为它实在好看。台上的人打马扬鞭,走马章台,就是素手那么的一挽一抬,分花拂柳般的,没一处不俏丽,撒迷了台下看戏人的眼,心也跟着扬上去跌下来,系在了那旦角或者小生的身上,为着她脸上的一个愁眉一个笑靥,悲着喜着,心中感怨着上天的不公,命运的沧桑。---戏台上的人生,好象梦里的人生,一场一场的,散了醒了,正符合中国人人生观里永远存在的沧冷凄凉。

凡缀有络缨的道具我都能非常喜欢,马鞭外,还有张在贵人头上的华盖,霄金帐上的琐围,宫娥肩上的霞帔,项圈下的墜子。。。。络缨有一种永远流动的姿态,就是静止不动的时候,也有飘逸出尘的意思在里面。郊野地里的小孩子,做游戏扮家家酒,没有京剧里的道具,就折一枝垂柳也能得到同样的乐趣。以前的人那么衷爱杨柳,把它们种在河边,或者也是为那种随时随风而逝,千叶百叶上的阳光,也同河中的波光一般鳞鳞的缘故吧。